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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文学城首发 阿妧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一句话也不说。
流苏问不出来, 也不勉强,抬手替她顺了顺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那郡主要先沐浴吗?”见她点头, 自去吩咐侍女。
氤氲着热气的浴房里,阿妧由流苏服侍着褪去衣衫。双足踏进浴池,将身体完全浸泡在热水里,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了一点暖意。
流苏在身后为她沐发, 看见少女屈膝而坐, 双臂撑在膝盖上,用手捂着脸, 温热的池水顺着指间的缝隙流淌下来。
阿妧身上未着片缕, 怔忡之后便低下头来,安静地清洗着。少女赤|裸着的身体无疑是极美的, 在蒸腾的水雾中似乎又带了一点虚渺和幻化的意味。
流苏贴身服侍她大半年, 最清楚少女的身体一日日怎样地变化着, 就像是一朵花,不知不觉间就开了。
流苏替她拭去身体上的水珠, 取过干净的衣裙给她换上。等到将一头长发也都擦干, 夜已经深了,该是将息的时候。
“郡主, ”流苏抬起头来, 去看镜子里少女美丽的脸庞, “时候不早了, 该歇息了。”
阿妧仿佛被她唤醒一般, 也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镜子里怔忡而迷惘的自己。她缓慢地眨眼,袖子里的手动了一下,而后忽然站起身来,匆匆地向殿外走去。
明宣殿的主殿,此刻也都熄灭了大半的灯火。
叶绯儿在里间,正在吩咐侍女吹灭灯烛,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一看,小郡主披散着长发快步进来,长长的裙摆被风吹得扬起。
不由得眉头一皱,上前拦住她:“郡主,娘娘已经歇下了,有事明日再来吧。”
阿妧从夜风中奔跑过来,脸色苍白而冷肃,向她道:“我有事要见姑姑。”
叶绯儿正要说话,内室垂挂着的帐幔忽然动了一动,里间的人影坐起身子,接着姜后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妧儿吗?”
“姑姑,是我。”阿妧推开了叶绯儿挡着她的手臂,在听到姜后叫她进去之后便快步入内。
叶绯儿慢慢将手放下,转头看着阿妧的背影,随后走到一盏灯烛下面,将它熄灭。
侍女拉开帐幔,穿着寝衣的姜后已经坐起来,靠在榻边。她挥退侍女,招手叫阿妧上榻。
“怎么了,脸色这样差?”姜后把她娇小的身子拥在怀里,“是谁欺负我们妧儿了吗?告诉姑姑,姑姑替你出气。”
阿妧的眼中一阵酸胀,她眨眨眼,止住了那阵子热意,离开姜后的怀抱,坐正了身子向她道:“姑姑,我傍晚时去了一趟广明宫,无意中听到太子的几个心腹在说话,他们说甄皇后的死和你有关,还说……”阿妧有些说不出口。
“哦?”姜后的反应有些出乎阿妧的意料,她似乎并不很意外,看着阿妧道,“还说什么?是不是说等到太子即位便要杀了我?”
阿妧心中一震,原来这些姑姑都知道吗?
她心里更加惶惑,这里头牵扯到的都是这个王朝最上层之间的争斗,远远不是她以前所接触和感知到的世界。
她现在觉得来到洛阳这大半年所见到的一切都像是蒙在一层虚假的幕布里,表面繁花似锦,而广明宫里的那一幕,仿佛是幕布的一角被拉开,让她在无意之中窥到了背后的血腥与可怖。
而姑姑是她的亲人,她们是一个姓氏,来到洛阳之后是她养着她,疼爱她,给了她所有的尊荣和关怀,在冷静下来之后,她当然选择来向她报信。
现在姑姑告诉她,她知道?
姜后将阿妧的手握在掌心,女孩的小手现在还有一点儿凉,她轻轻摩挲着,声音温柔地道:“元皇后的死是宫里的一个禁忌,从来没人敢提,所以你才一直都不知道,现下才会这样意外。”
阿妧的眼睛看着她,明显是有话要问,姜后继续道:“他们说元皇后的死跟我有关,这话对,却也不对。说起来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姜后微抬着头,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陛下是在御极之前遇到的元皇后,对她一见倾心,娶为夫人,恩爱十年。后来爱弛,又娶了我跟李贵嫔。定鼎洛阳的时候,元皇后留在邺城,听说常有怨语,陛下大怒,将她召来洛阳,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又将她赐死了。”她看着阿妧,“再往后就是姑姑被立为皇后。”
阿妧也抬头,对上她的视线:“那为什么太子这样恨您?”
“傻孩子,”姜后一笑,“陛下杀了他的生母,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总要找到一个人去恨,不能恨陛下,那便迁怒于我,毕竟是我导致了元皇后的失宠,如今又占了他母亲的位置。”她抚着少女柔顺的长发,“他只能这样去想,不然一个没了娘的孩子,要怎么去宣泄这仇恨?”
阿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乱得厉害,袖子里的手攥紧了,看着姜后道:“那姑姑会有危险吗?太子这样恨您。”
“你见过杀太后的皇帝吗?”姜后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忽然觉得有点难受,“假如有一日陛下……那姑姑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历朝都是以孝治天下,朝中的大臣们也不会看着你表哥胡来的。”
阿妧想到将来,仍是有些忧心,伏在姜后的膝上道:“既然甄皇后是陛下所杀,那与姑姑又有什么干系呢?太子恨您实在没有道理。”她想着,“有没有法子解开彼此之间的心结?”
姜后笑着,叹了口气:“道理摆在那里,只是谁能够忽略了本心。其实我也能理解他,毕竟你表哥也是姑姑看着长大的。元皇后去时他也才跟你一般大,那时整天地跪在未央宫外面,哀求陛下不要杀他母亲,磕得头破血流的,我看着也是心疼得要命。后来姑姑本打算将他养在膝下,谁知他又因为忤逆陛下被废为庶人。”
阿妧沉默了,慢慢直起身子,看着她。
“你想的是对的。”姜后轻轻拍一下她的手背,“你表哥年少时性子桀骜又顽固,丧母之痛几乎成了他的心魔,令他行事愈发偏激。不过姑姑也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善待于他,时间久了,他也总有化解执念的那一天。”
阿妧想到自己从衣柜里出来突然见到他的那一幕,一颗心又开始紧张得砰砰跳起来,那样阴郁又冷酷的一双眼,看着她的时候,满满的都是嘲弄的恨意,真的能够放下执念吗?
她把当时的情形告诉了姜后。
听完,姜后先没有说话,而是想了一想,忽而笑起来,抬手抚着阿妧的一侧脸颊:“傻妧儿,他只是吓唬你罢了。”对上少女明显不解的眼眸,姜后又道,“我猜你之所以能够偷听到他们谈话,也是他们故意安排的,不然哪有这样的巧合?”
“可是,他为什么要吓唬我?”
少女灵动澄透的眼睛里有光影流过,惊疑,迷惘,不解,姜后看着她,手指下女孩的肌肤盈润光洁,微微仰起头来,整个人像是一朵将开未开的花。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想着,他毕竟没有真正伤害过你。”姜后道。
是这样吗?
“好啦,”姜后拍拍她的背,“别害怕,今晚跟姑姑一起睡,等睡醒就把这些事都忘了。”将里侧的衾被递给她。
阿妧躺在了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姜后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并不像她先前想得那样严重,所谓的杀母之仇,听起来似乎只是一个误会,只是源于少年的心结。
然而等到她迷迷糊糊地入梦,梦里却全都是与萧叡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当她换了一个角度来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发现了他的冷淡和漠视并非是天性使然,也不是纯粹的对她不感兴趣,而是明明厌她至深却不得不敷衍。
梦中的情景转到那天两人在宫外遇刺,血色充斥了整个梦境,萧叡锋利而阴郁的眼睛像是黑色的漩涡一样凝视着自己,他手中提着长剑,没有刺向那摊贩,而是戮入她的腹部。
“啊!”她猛然间惊醒。
天光大亮,阿妧闭了闭眼,等到适应光线才又睁开。姜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吩咐了不要吵醒她。
小腹那里刀割似的疼,她一只手捂着肚子,掀开衾被下榻,却看到床铺上的一片血迹。
阿妧惊叫了一声。
还没等回到行宫,萧叡一行人便与前来寻找他们的侍卫们相遇了。
进入汤山行宫,阿妧与萧叡分道,在近侍的护卫下回到姜后所在的出云殿。
侍女们跪迎,流苏尤为自责,为着自己没有保护好阿妧,因而伏地大拜不愿起身。
姜后一早便去了魏帝那里,询问有没有阿妧的消息,这会儿暂时还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不过已经有宫人赶去禀报。
“你不要这样,我没有事。”阿妧将流苏扶起来,向殿内走去,“何况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进到暖香融融的寝殿,阿妧才觉得一路上的风雪严寒被驱散了一些。侍女们很快备好了热水,请她去水房沐浴。
屏风后面,流苏伸手替她解着衣带。等到褪下中衣,少女赤洁的身体一点点显露出来,流苏的视线无意中扫向她莹白如玉的颈子,微微一愣。
“怎么了?”阿妧稍稍偏头,双手将一头秀发拢在左肩处,看着她道。
“没什么。”流苏将阿妧换下的衣物搭在一旁的木架子上,“郡主请沐浴吧。”
等到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裳,从水房里出来,得知阿妧平安归来的姜后也回到了出云殿,姑侄俩又再叙话半晌。
……
行宫的主殿朝华殿里,萧权被黄门领到内殿。他恭敬地跪下,向魏帝行礼。
许久没有等到叫他起身的命令,萧权抬了头,向前方看去。只见魏帝神色冷淡地瞥他一眼,从上首处慢慢地踱过来。
到了近前,萧权刚要开口,忽然自己的胸口被狠踹一脚。
这一下正中他心口,力道极大,几乎将他的身子踢飞出去。
萧权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也不敢露出十分的痛苦之色,双手撑着直起了身子,又再端正跪好。
“父亲。”他仍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唤着魏帝。
萧谡却懒得看他作态,声音冷厉非常,俯视着他道:“你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朕是怎么警告你的?看来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刺杀暗害,你还会些什么?”魏帝指着他骂道,“下作的东西!”
萧权垂首不语。
“你是受了谁的指使去暗算永宁?”魏帝再问。
萧权心中一惊,害怕牵连到叶绯儿,仰头看向魏帝,故意道:“谁会指使儿子?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说出来,我就是不喜欢她!父亲,你不觉得你对她的宠爱已经超出寻常了吗?还是说你的亲生儿子也比不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所谓侄女?”
魏帝冷冷地看着他:“这就是你要置她于死地的理由?二郎,你真让朕失望。”
他走到一旁的木架前,手按着搁在上面的佩剑:“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朕的儿子,无论做什么朕都不会把你怎么样?”
朝华殿明亮的烛光下,魏帝背对着他,微微低着头,那样伸手按剑的姿态。萧权的脸白了,身子微微颤着:“父亲……儿子知错了父亲。”他向魏帝叩首,“儿子再也不敢了。”
他怎么会以为魏帝不会把他怎么样?他连甄皇后都舍得杀。
他不该去挑战他的,他是天子。
“滚到封地上去,朕不想再看到你。”魏帝最终还是没有拔剑,他把手放下来,转身命令萧权。
……
走出朝华殿,萧叙正等在外面,见到萧权的神色,心知不妙,但还是走上前去,问道:“父亲怎么说?”
萧权将魏帝的旨意告诉他。
“二哥,你太冲动了。”萧叙的语气尽量保持平缓,但是很明显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赞成。
萧权却丝毫没有听进去,他在想有什么法子可以留下来,不必赶赴封地。
一时无法,长久的沉默之后,萧权忽然想到了什么,向萧叙道:“我听说那女子是被太子送回来的,有这回事吗?”
萧叙很快领会到他的意思,点点头:“是有侍卫这么说。”
……
没有几天,魏帝将成安王萧权发作了一通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来,成安王以自己尚未成亲为由,乞求留在洛阳。
魏帝虽然应允,但却将他由王爵贬为侯爵,并且命令他成婚之后立即赶往封地。
虽说突然,但身在行宫的众人已经隐约能够嗅出些端倪来。成安王此次被贬,多半与永宁郡主遭逢的那一场意外有关。
天气晴朗,路上的雪也都化得干干净净。趁着午后暖和,阿妧在花园中散步,崔青蘅陪在她身边。
两人在一株梅树旁停下了脚步,崔青蘅道:“郡主,我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阿妧看向她,很自然地道:“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