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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识得它们?”傅清言微笑望着她。
“是。”玲珑前后多瞄了几眼, “就是种的稀疏了些。倘若多栽种几棵, 中间缝隙少点, 能够更加好看。”
傅清言半晌没说话。许久后, 才慢慢说道:“其实这些灌木中间原本还载有栀子花。还是姑母命人栽种的。姑母心善, 喜好花草, 喜好琴棋,待人十分和善。只是自打琳表姐过世后,姑母这两年有些认不出人了,栀子花被尽数拔去,这里也不怎么有人过来了。”
玲珑轻声说:“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个。”
“道歉做什么?”傅清言眉目柔和地看着她,“本就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想到了, 所以提几句。”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粉墙青瓦,“马上要到了。你在外头稍微等我片刻, 我去去就来。”
玲珑笑着说好。
傅清言见她喜欢这石子小径,就道:“这里离秋棠院不远了。不如你在这儿等我。若有事的话, 在这里叫我一声就是。”
这提议正合了玲珑的意。两人就在石子路口道别。一人朝旁边的秋棠院去,一人折回去往小路走。
不同于木樨院的热闹和欢乐, 这儿太过幽静, 以至于进到院门后,还感受不到一丝的人气儿。
走到院中央了,方才有人看到傅清言, 惊喜地唤道:“傅少爷!您来了!”
说话的是名身穿绿色偏襟长褙子的妇人。
傅清言问她:“郑妈妈, 姑母可在屋里?”
郑妈妈把手里捧着的梅瓶放到一旁院中的石桌上, “没在屋里。刚刚夫人想要到附近走走,红霜陪着去了。少爷进屋等等吧,很快就会回来。”
傅清言回头朝着石子小路的方向望了眼,有些犹豫。郑妈妈一再说很快就回,他这才迟疑地进了屋。
·
石子小路的尽头有个小石凳,不大,仅容一人坐下。到底是赶了许久的路有些疲乏,玲珑在灌木丛旁走了半晌后,回到这石凳上坐下。
这时有脚步声从旁边传来。并非是来自她们之前走的那条小路,而是旁边的一条青石板路。那青石板路从石子路的半途开始,横着通往远处的一个小院子。之前玲珑走石子路的时候发现了这青石板路,还顺着远远看了眼,见那小院子里长了些杂草毫无生气,就没再多看。
没曾想,竟是有人从那小院子出来,顺着青石板路往这边走。而且她们转了个弯儿后,居然正巧往这边走。
当先的女子身穿紫檀色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长袄,插赤金填碧玉寿字簪,戴牡丹纹翡翠耳坠,容颜清丽,气度雍容华贵,有种看不出年龄的美。身边丫鬟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着靓蓝色湖杭素面综裙,小心地扶着前面女子,脚步沉稳。
离得那么近,玲珑不好避开。等人靠近了后,想着华衣之人是盘了发的,便起身福礼,“见过太太。”
那位太太没开口,倒是丫鬟说:“不用多礼。起身吧。”
玲珑站直之后,打算等两人走远就重新坐回去。谁知那位太太却停住了脚步,站在她的左侧边,回头看过来。
被人这样盯着看,玲珑有些不自在。正打算离开,却听对方讷讷地了句:“琳姐儿……”
玲珑莫名地开始紧张,加快步子想要走,不料手腕一紧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正是那位身着华衣的太太。
对方紧紧地从左侧方盯着她,目光有些茫然,有些凄然。
“您还有事吗?”玲珑边问,边抽着手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桎梏。
哪知道她一动,对方倒是把手放开了。
“不对。不是琳姐儿。”那位太太怔愣了好半晌后,眼角泛起了泪花。这样哀戚之下,之前一直淡漠没有表情的面上倒是显现了些生动的表情。
她的声音很好听。
玲珑突然就想到了之前的歌声。和这个声音很像。
正这样思量着,玲珑就见这位太太朝她望了过来,“我夫家姓穆,”她温和的笑着,“你叫我穆夫人好了。”
玲珑抿了抿唇,“穆夫人好。”
穆夫人挽上了她的手臂,柔声问:“你叫什么?来府里做什么?可是来玩的?我以前没见过你。”
玲珑一一答了后,穆夫人面露欣喜,“往后你就住在这儿?这可真是好事。”说着就把玲珑按到了那石凳上,让她坐好,“这里的栀子花不错。我给你采几朵来。”
玲珑如坐针毡。
且不说那栀子花早就没了。即便是有,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开花。
而且,只凭着称呼她无法断定这位太太是谁。万一是那双胞胎姐妹俩的母亲怎么办?
玲珑有心想要暂时避开,就站了起来,打算道别离去。
可这念头刚一冒出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穆夫人身边的丫鬟从路旁梅枝上掐了一朵未开的腊梅走过来,塞到了玲珑手里。
“小姐。”丫鬟压低声音,语气恳切,“婢子求您多待会儿。夫人许久不曾和人这样开心地说话聊天了。您能不能多陪陪她?婢子求您了。”
那些推辞的话就堵在了嗓子眼儿说不出来。玲珑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丫鬟欣喜不已。
穆夫人左看右看没有寻到栀子花,失望地走了回来。
丫鬟已经从不远处另搬了个小杌子放到了石凳旁边。
穆夫人在玲珑身边坐下,与她说道:“现在寻不到花没有关系。过段时间我让人多栽一些。”
不等玲珑回答,她忽地偏靠向玲珑身边,嗅了嗅。忽然就有些失控,眼中蓄了泪。
“琳姐儿。琳姐儿。”穆夫人掩面抽泣着说。
丫鬟赶忙去扶她,给她擦去面上的泪痕。
穆夫人一把推开丫鬟,问玲珑:“你喜欢栀子花吗?”
“喜欢。”玲珑被她这突然的动作惊到,声音紧绷着道:“不过我更喜欢茉莉。”
穆夫人愣了下,喃喃,“还是和琳姐儿不一样啊。”
丫鬟耐心地和她轻声说:“自然不一样。因为不是琳小姐。这位小姐刚刚不是和您说了吗?她叫玲珑。”
“玲珑。”穆夫人重复了遍,问小姑娘:“你叫玲珑?好名字。你身上是什么香气?和琳姐儿喜欢戴的栀子花有点像,却又不太像。”
她这样一说,玲珑才恍然惊觉,腰边系着的两个荷包不见了。想来是刚才看灌木的时候弄丢的。
玲珑心急万分。
真的是太过大意了!
以前有娘亲帮她留意,后来有桂婶,再后来是七爷……
现在她得靠着自己步步小心才行。
“夫人。”玲珑歉然道,“我有东西丢了,需要赶紧去看看。”
她急得额头上冒了汗。
穆夫人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你不要着急。只要是在府里不见的,定然能够找到。你别急。慢慢来。”
·
傅清言左等右等没见到人,不放心玲珑一个人在这儿,就过来看看。远远看到了玲珑正和她身边几个人说话,傅清言脚步一顿,继而加快,匆匆到了她们身边。
穆夫人却是转过身来,温和地笑望着他。
“清言?”穆夫人笑问:“你怎么来了。是来找侯爷吗?”
傅清言不敢置信地看着穆夫人,“姑母?您认得我了。”
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般,穆夫人笑出了声,她拉着玲珑的手,抬头看傅清言,“你是我侄儿,我怎会不认得你。”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的。骤然重新听闻,傅清言心里万般滋味难以言述。他抿了抿唇,把激动和酸楚尽数压下,上前揖礼,轻声说道:“姑母说的是。”
两年了。已经两年,没有听到姑母这样唤他。
想他小时候,姑母时常带着他到处去玩。还指着路边的花,细数每一种花的名字,开花季节,有哪些花色……
傅清言定了定神,转眼看到玲珑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玲珑不知道该怎么答。
她焦急且惊异。一是因为弄丢了荷包。二来,她没想到这位穆夫人竟然就是侯夫人。
穆夫人替她说道:“小姑娘丢了东西,正着急呢。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来做什么的。”
傅清言斟酌着道:“少宁刚刚回府,世子夫人给他设了接风宴。我过来看看。”
“这样啊……”穆夫人说着,拍了拍玲珑的手,与傅清言道:“你陪玲珑找东西。我去去就回。”说罢,换了丫鬟起身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傅清言想着要不要遣了人告诉侯爷一声这个好消息。又怕姑母仅仅是突然好转一瞬,思量许久后,终是把这个念头按压下去。
如果姑母真的好了,自然会主动走出秋棠院,走出心结。那么,侯爷自然很快就能发现。如果姑母没有好,那他误传了消息,岂不让侯爷白高兴一场?
穆夫人离开后,玲珑着急地往石子路上钻,低头在灌木丛里不住找寻。
她和傅清言擦身而过的时候,傅清言隐约嗅到了一股香气。
这种香气非常特别。有些像栀子花,却不似栀子花那般浓烈,而是带了点点的香甜,暖暖的十分柔和。
傅清言忍不住循着香气的来源凑过去,奇道:“这是哪里来的。琳表姐喜欢簪栀子花。却也和这种香味并不完全相同。”
玲珑没防备他会突然靠过来,躲闪不及,羞得面目通红。待到反应过来,赶紧往旁边闪。
她一离得远了那香味立刻变淡。
傅清言恍然意识到了什么,面颊腾地下红透。
“我在找我的荷包。”玲珑急得额头上冒着汗,“刚才被灌木勾到,不知掉哪里去了。”
“不用急,我帮你找找。”
傅清言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行径深感抱歉,即便这是个小姑娘,却也到了男女不同席的年纪。他让玲珑在小径上稍等,独自扒开灌木丛钻进去看,“你别勾坏了你的裙子。”
玲珑当时并没有进入灌木丛太深,只在旁边看看。没多久,荷包便被傅清言寻到。
玲珑赶紧把它们系到衣带上。
看着这一幕,想到刚才种种,傅清言若有所思,片刻后冒出来一句:“你既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便不会告诉别人。”
知道他话语中指的是什么事儿,玲珑轻声道谢。
傅清言扬了扬唇角,笑容和煦。
两人正打算离开,身后传来了不住的高唤声。
“傅少爷!玲珑小姐!”
二人一同转回身去看,就见刚才的丫鬟红霜扶着穆夫人一同走了出来。
和刚才相比,穆夫人显然做了一番收拾。衣裳换成了鲜亮的枣红色牡丹刺绣缎面交领长袄,头发也重新梳整过,一丝不乱。
“玲珑是吧?”穆夫人朝玲珑招了招手,等她过去后,拉了她的小手相携着往前行。
“走吧。”穆夫人说:“侯府人多,你刚刚过来,参宴的话怕是会紧张。我同你一起过去看看,顺便带你认认家里人。”
既是打算把玲珑认作自家孩子,傅家人就把这事儿正儿八经地提上了日程。仔细挑了个好日子,把玲珑带到冀州祖宅,请了亲朋好友来作见证。
小姑娘可爱伶俐,很讨长辈们喜欢。
她到傅家才半天的功夫,傅家的老人们就开始亲亲热热地叫了她去家中玩,拿出果子点心让她和家里孩子们玩耍。
一位族叔祖家的老太太还说,这姑娘合眼缘,那么乖巧,跟傅家子孙们真是一个样儿。
翌日便是正日子。一大早傅氏就遣人去叫玲珑。冬菱和顾妈妈给玲珑换好衣裳,她打着哈欠出了屋。
如今已经是冬月下旬,天气寒冷刺骨。
怕玲珑冻着,傅氏让人给她做了厚厚的棉衣。又在外头罩了个灰鼠皮白绒毛领斗篷。整个人笼在毛绒绒的衣裳里,跟个糯米团子一样可爱。
傅氏和邓氏看到后,都喜欢得不行,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去傅家祠堂。祭祖过后,把她的名字正儿八经地记在了傅茂山和邓氏的名下。
·
玲珑初来乍到,京中高门的女孩儿们都还不认得她。
为此傅老太爷特意吩咐了傅茂山夫妻俩,在年后设品茶宴,请京中相熟人家的太太姑娘们来做客,顺便领了玲珑认认人。
傅氏听闻后,特意去冀州寻了老太爷,说想在侯府设宴。
后傅老太爷驳了她的意思:“你们设宴是你们的事儿,往后再说。这孙女儿头一次露面,总得在我傅家吧?”
傅氏争不过父亲,只能由着他的意思,先在傅家设宴,而后侯府再另行准备。
要请的客人们都是来自于京中高门,地点自然不能是在冀州,就定在了傅茂山家。
傅茂山兄弟二人。弟弟傅茂泉外派做官,京中府里只他们一家在。
过了年后,邓氏开始做着各种准备,忙碌着张罗起宴席来。
这天是正月二十五。
虽然已经入了春,可天还是冷得紧。
侯府里,雪兰院的西厢房,火盆烧得旺,屋子里暖融融的,窗台上养着的一丛水仙开得正好。
玲珑刚进屋子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看丫鬟梅叶正轻手轻脚地收拾桌子,就问她:“少宜醒了吗?”
梅叶还没回答,里头卧房传来了有气无力的声音:“醒了醒了。正等着你呢。赶紧过来吧。”
屋里头的温度更高。火盆就是在卧房里燃着的。
一进里间的门,玲珑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穆少宜。平素活蹦乱跳的她,此刻脸颊泛着微微的酡红,裹紧被子缩成一团。
“你可好些了?”玲珑担忧地问她:“要不要喝水?我让人给你倒一些来。”
前些天姑娘们在花园里。起了大风,大家都披上了斗篷和披风。唯有穆少宜,觉得披风碍事,不肯穿。
回屋里不久她就开始流鼻涕咳嗽,当天晚上就有些热。到了昨儿晚上,直接高烧起来。
幸好大夫开的药方效果不错,高热褪去,现在只有些微地发烧了。
玲珑往穆少宜的床边去,梅枝和梅叶张罗着要从中间立一个屏风,挡在她和床边。
玲珑道:“不用了。我和少宜说说话就行,哪就这么麻烦。”
“还是扯上屏风吧。”穆少宜嗓子疼,瓮声瓮气地说:“别传染了你风寒。”不由分说让丫鬟们把屏风摆了过去。
玲珑和她说了会儿话,看穆少宜乏了,告辞离去。刚走到外间,恰逢穆少宁过来探望妹妹。俩人就在屋门口碰了个正着。
穆少宁奇道:“咦?真巧了。玲珑怎么在这儿?”
门外小厮小心翼翼提醒,“少爷,您得叫表姑。”
玲珑现下是穆承辂的表妹,而穆承辂是穆少宁的三叔。小厮这般提醒倒也没错。
偏穆少宁不听,眉端一扬,哼道:“小丫头还是我救回来的。凭甚就非得这么着了?我就叫玲珑。玲珑。”
这时穆少宜从屋里嚷道:“小姑姑就是小姑姑!还你救回来的……明明是七爷救的人!”
穆少宁轻嗤,“我想怎么着你管得着么。有本事你跑出来训我啊。”
刚才喊了两句已经用尽了力气,穆少宜气呼呼地说不出话。
玲珑回到屋里劝穆少宜:“你别和他置气了。他不懂事,咱们不和他计较啊。”
穆少宜被她逗得乐个不停。
穆少宁在外头嚷:“小黄毛丫头,你说谁不懂事呢!”
玲珑叮嘱穆少宜好好休息,回到外间。穆少宁拦住她不让她走。
她朝着门外望了眼,愕然问:“三表哥,你怎么来了?”
这“三表哥”,指的自然是傅氏之子穆承辂。
穆少宁下意识回头去看。
玲珑瞅准机会,拎着裙摆跑出屋去。
穆少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小丫头摆了一道。气得跳脚,却看她逃得那么卖力,就没有再去拦她。
玲珑回到秋棠院找傅氏,没寻到人,问了丫鬟才知道夫人去了木樨院找侯爷。
木樨院的厅堂中,傅氏和穆霖相对而坐。旁边立着一人,正是低眉顺目的袁老姨娘。
两人正在议论明日傅家设宴的事情。
等到商议好带过去的表礼,穆霖道:“原本是说让少宜跟着玲珑一起去。如今少宜病了,玲珑自己过去也没甚意思。倒不如让少媛和少如少娟跟着过去,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来得有些突然。之前一次也没有提起过。
傅氏瞥了眼立在旁边的袁老姨娘,微笑道:“好啊。”
穆霖回头朝袁老姨娘点了点头。他正要宽慰袁老姨娘几句,就听傅氏再次开了口。
“说实话,如果侯爷不和我说,我是一定不会带她们去的。”
穆霖沉默着看了过来。
傅氏眉心轻蹙,为难地说:“您也知道,二太太这些天一直都不见好,过年的时候都没能出来帮忙张罗酒席和招待客人。我还想着留了孩子们在她身边尽孝道的。二太太病了的事情,京城里好多人家都知道了。到时候见到二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少不得要问一声她们母亲的身体状况,万一听说二太太还病着,倒显得她们宁愿出去玩也不肯守在母亲身边……女儿家最重名声,这又对名声极为不利,也不知是谁给侯爷出了这么个坏主意?”
侯府的二太太陆氏,自打侯夫人病好了后就卧床不起。请了大夫来看,都说没什么事儿。偏陆氏觉得头疼心口痛,卧在床上起不来。
过年的时候,宾客往来众多,陆氏依然称病不肯出屋。
京城里有几户和陆家相熟的人家,都在说是不是侯夫人苛待二房子女,所以自打傅氏痊愈后,陆氏就身子一直不见好。
傅氏听见后,只当是个笑话听听,并不在意。
现下二房的人把主意打到了她这边,袁老姨娘还说动了侯爷来帮腔,傅氏自然不会继续坐视不理。
穆霖思量着道:“你这话说得对。她们母亲病着,这样出行确实不太好。”
袁老姨娘赶忙在旁边说:“二太太那边有婢子照应着,不会有事的。几位小姐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趁着春光好,和别家女眷多往来些也好。特别是二小姐,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年了。”
她特意提起穆少媛,就是想提醒穆霖,之前两个人商议过的事儿。
穆少媛已经十三岁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一直没定好是哪一家。袁老姨娘就是用这个为借口,说动了穆霖让二房的孩子们跟着出去走走。
女孩儿家,若是在别家太太们跟前露了脸,得了太太们的喜欢,那么说亲的人家自然就上门来了。选择越多,嫁的就可能越好。
当时袁老姨娘还说,只让穆少媛一个人跟去傅家宴席的话未免有些显眼,让双胞胎也去的话,就不至于显得那么意图明显。
穆霖当时答应下来,现在听闻傅氏的话后,开始犹豫。母亲都还病着,孩子们却出去玩,还是有些不合适。
这时候傅氏说道:“既然袁老姨娘坚持让孩子们去,我就带她们走这一趟。只是我有些话要事先和侯爷说一声。”
穆霖点头,“什么事?”
“要我说,她们不去为好。只是袁老姨娘坚持,我就松口答应下来。可是,既然二太太病着,二房的孩子们去了,也不能乱跑,最好在屋子里待着,免得被别家太太看到了,要说咱们府上的孩子没规矩。您放心,我会让嫂嫂特意备一间整齐干净的屋子来招待她们,放上瓜果笔墨,怎么着都能有玩的,不会让她们觉得无趣。”
傅氏顿了顿,又道:“现下少宜也病了,大太太为了女儿都能够放弃宴席,二小姐她们却不肯为了母亲留在家里。说出去,怕是不太好听。”
听了最后这几句,穆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袁老姨娘急了,怕穆霖一口答应下来,顾不得傅氏在场,劝道:“侯爷,这样的话,那之前说的事儿不就办不成了?”
她说的是穆少媛在太太们跟前露脸的事儿。
其实,袁老姨娘最主要是想顺带着让双胞胎露个脸。她们再过一两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提前搏个好名声的话,以后的事情就顺利得多。
以傅家在士林中的名望之高,肯定能连带着让孩子们也跟了沾些光。
原本穆霖见袁老姨娘一心为了孩子们着想,所以特意为她在傅氏面前开了口。
如今傅氏已经把利害关系明明白白摊开来说,袁老姨娘还咄咄相逼,穆霖便有些厌烦袁老姨娘的做派。
恰逢袁老姨娘笑着说道:“侯爷,您可是答应了婢子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种话,自穆霖年少时就听着了。以往的时候,他觉得男人应该重诺,基本上都是笑着说是。现在听到这话,却觉出了逼迫的味道。
“我知道了。”他略有不耐地说:“既然如此,就让她们去吧。不过,都得听夫人的话。谁要是违背了夫人的意思,即刻送回来关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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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要出门去傅家。用过晚膳后,傅氏早早地就让玲珑回了屋子歇息。
洗漱完毕,玲珑解了发辫准备睡下,就见顾妈妈脚步匆匆地进了屋。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姑娘。”顾妈妈走得太急,说话带着喘,“刚刚七爷让二少爷送来的。吩咐婢子一定要亲自交给您。”
二少爷便是穆少宁。
玲珑听说是七爷送来的信件,立刻没了困意,拿过信件抽出信笺。展开之后,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遒劲有力的大字:
当时不在京中,未能同去冀州。现送上薄礼,聊表歉意。
——说的是玲珑去冀州记在傅家名下那时候。
玲珑正想着七叔叔送来的薄礼是什么呢,就见冬菱和锦绣两人挪着步子走了进来。
手里还费力地抬着个三尺宽两尺高的紫檀木大箱子。
双胞胎姐妹俩笑闹着嘻嘻哈哈往前跑。没留神旁边有人走过去,一下子撞到了对方身上。
姐妹俩吓了一跳,赶紧停住。
被撞到的那位小姐当即恼怒地指了她们气道:“你们哪里来的野丫头,这么不懂规矩!”
她年纪比姐妹俩略大一点,容颜清丽,身穿樱草色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戴赤金镶红宝石璎珞,下巴微扬,傲气顿显,一看便是出自高门大户。
双胞胎不认识她。但看她身份尊贵,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俩人对视一眼,赶忙齐齐道歉:“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沈芝雪气狠狠地说:“随口就说的一句话而已,值几钱几两啊!你看我衣袖都给你们弄皱了。我不管,你们赔我!”
“雪儿,你怎能跟市井妇人似的这样凶悍。”旁边出来幽幽的一声叹息,声音如空谷而出,甚是美妙,“要我说,合该把她们擒住,质问她们的家中长辈。也不知是什么样粗俗的人家,才能教出这样不成体统的孩子。”
说话的女子身材高挑,约莫十八.九岁,穿青莲色绣银纹对襟衫。相貌十分好看,因不苟言笑神色冷淡,整个人像是脱离于凡世一般不带有烟火气。
沈芝雪猛地反应过来,喊人来捉住姐妹俩。
刚才在外头的时候,六个婆子上来,双胞胎差点就被抓了去。现在经历过一次有了经验,一看情形不对,俩人忽然一起点头,默契地拔腿就跑。
沈芝雪没料到有人在冲撞她后敢逃走,愣了愣后,指了身后的丫鬟说:“把她们给我追回来!”
“不必了。”那神色冷淡的女子说道:“等会儿午宴时自然能够看到。到时候再计较也不迟。现在瑞王妃在里头,你这样大呼小叫地拿人,反而落了下乘。”
沈芝雪恨恨地跺了跺脚。
这时她看到旁人一人缩手缩脚地站着,看着这边欲言又止,就点了对方,问:“你是谁。在这儿做什么。”
穆少媛迈着小碎步过来,福身说道:“我姓穆,那两个是我家妹妹。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小姐不要怪罪。”
介绍自己的时候,穆少媛特意把姓氏加重了下。试问和傅家相熟的姓穆的人家能有几个?唯独怀宁侯府了。
果不其然。
听闻她是出自怀宁侯府后,沈芝雪的脸色和缓了点。
“你是侯府的女儿。行几?”沈芝雪问。
穆少媛脸上有点发烫,“二。”
沈芝雪没多想,又问:“那你和傅家的……”
她正想问和傅家四小姐熟悉不熟悉,旁边那神色冷淡的女子却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雪儿,你理她作甚。”那女子说道:“怀宁侯府行二的小姐是老国公爷庶子的庶女。如此低微的一个人,还好意思借了侯府的势来我们面前显摆,当真是可笑至极。就这种卑微的人,和她说一个字都是多费唇舌。无需理会。”
这话字字如刀刃,戳得穆少媛心口疼。她见她们两人明显出自高门,确实是打算借了侯府的势来结交。谁知对方两三句就把她贬低到了尘埃。
穆少媛指尖掐着掌心告诉自己不要哭,硬憋着没说话。
沈芝雪气恼地横了穆少媛一眼,好声好气地挽了女子的手臂,“好吧,我听六姑的。”
等到这姑侄两个走远,穆少媛揉了揉眼,咬着嘴唇落着泪,一脚高一脚低颇为狼狈地离开。
周围静寂下来后,傅清言方才带了玲珑从竹林中走出。
玲珑望着沈家小姐离开的方向,问:“那个高一些的是谁啊?”
她原以为沈芝雪就已经够目中无人了。没想到那个“六姑”更甚。
傅清言道:“沈家六姑娘。”
“六姑娘?”
既是叫做姑娘,那就是还没有出嫁。可她显然年纪不小了,玲珑疑惑这一点,问:“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