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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马五为何释放许仪后和朱均旺,不明就里的小西隆佐也不敢多问,三人在对马岛一起下船,他开始主动与二人套起近乎。
“许神医,既然你是阿市夫人家的郎中,也算是织田老爷的家臣,老朽虽是堺町的商人,其实效忠尾张长滨城羽柴筑前守大人的,我们是一家人。”
朱均旺毫不客气地答道:“小西隆佐,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就此别过。”
这时,小西隆佐忽然眼珠一转,想出一个主意,殷勤地讲道:“对马领主宗义纯是在下生意上的朋友,相信他不会慢待我的,咱们不妨在此小住几日,请他送你们渡海如何?”
此刻,两位老者并不知道此人便是元凶,许仪后颇显客气地答道:“谢谢你,不过,我们不能在此久留。”
“请放心,只要有船,你们可以随时离开这儿,我得在此多住几天,你们就随心所欲了。”
于是,朱均旺和许仪后开始商量,在他们看来,宗义纯比小西隆佐更靠谱,便答应了。
小西隆佐问道:“你们二位离开对马之后,想去往何处?”
许仪后和朱均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答话。
小西隆佐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讲道:“这儿离伊岐岛不远,那里有不少明朝客商,不妨请宗义纯把你们送往伊岐岛。”
尽管知道这主意包藏祸心,转念一想,如果许灵儿和朱辉落在胡九官之手,肯定会被送往伊岐岛,许仪后对他再次表示感谢。
三人一起来到对马宗氏家督府,小西隆佐呈上名刺,对家丁反复强调:自己虽是堺町商人,却是织田氏麾下大将羽柴筑前守的家臣;此时,由于织田信长征服美浓的消息,已经传遍日本列岛,家丁不敢怠慢,赶忙引领他们去见家督。
对马位于在朝鲜半岛与日本九州岛北部,隔海与朝鲜釜山相望,处在海峡正中间的位置,是日本第六大岛屿,地理位置极为特殊。
宗氏家族是这座岛的统治者,当年,蒙古人第二次跨海东征,忽必烈的铁蹄踏入对马,时任家督宗义助亲率岛民奋起反抗,阻击蒙古--高丽联军,立下赫赫战功,受到日本天皇的嘉奖。
应仁之乱后,室町幕府将军大权的旁落,日本列岛陷入战乱,战败的武士家族纷纷逃亡海上变成倭寇,他们不仅骚扰大明沿海和朝鲜半岛,就连对马也不放过。
由于对马不适合农耕,宗氏家族主要从事对朝贸易,倭寇这么一闹,朝鲜李氏王朝关闭了贸易口岸,让当时的家督宗义调非常恼火。
天文二十四年(大明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宗义调在对马佐贺浦与倭寇激战,俘获一艘倭寇战船,把被俘的倭寇引渡给朝鲜,并上书李氏国王,强烈要求与朝鲜展开正常贸易。
对于宗义调主动打击倭寇的态度,很多朝鲜人都深受感动,于是,李氏国王重开釜山口岸,并给予对马宗氏贸易优先权。
猴子秀吉在墨俣大破斋藤龙兴,织田信长赏给他长滨城作为居城,自此,猴子有了自己的领地,但他时刻也没忘记,等织田信长统一日本列岛,他要充当远征军大将,征大明、降印度、一直打进欧罗巴……
欲征大明,势必要把朝鲜和琉球当作跳板,这两地分别有小西隆佐和林一官的据点,猴子当然知道,在朝鲜海峡正中间,还有一座战略意义非凡的对马,早就有意结交现任领主宗义纯。
宗义纯在茶室招待小西隆佐等人,客气地讲道:“羽柴筑前守大人的家臣莅临寒舍,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小西隆佐躬身还礼,答道:“义纯大人客气了,我们从朝鲜急匆匆赶回来,误乘一艘去往琉球的商船,不得已在对马登岸,正好顺道来拜见大人。”
“隆佐先生不必客气,我对羽柴筑前守大人十分敬佩,据说他在一夜之间筑起墨俣城堡,为织田上总介征服斋藤龙兴,将美浓纳入版图,立下赫赫战功。依在下看来,将来有能力征服群雄、统一日本列岛,那一定是织田上总介大人,羽柴筑前守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前任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之弟,在越前大名朝仓义景的庇护下,即将成为新一代幕府将军,朝仓氏有‘挟将军以令诸侯’之意,不知义纯大人对此有何评价?”
“依我看来,朝仓义景首鼠两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讨伐叛逆的举动,这一年多来,那足利义昭在越前毫无建树,根本就没有‘天下人’的志向。而织田大人占据美浓之后,立刻颁布‘天下布武’令,取武王伐纣出岐山之‘岐’,用万世师表孔圣故里圣城曲阜之‘阜’,改稻叶山为岐阜作为居城,由此可知,这才是‘天下人’的气量!义纯今日结识隆佐先生,真是荣幸倍至!”
这时,忽听小西隆佐叹道:“可惜堺町‘众合会’全都鼠目寸光,天下又有几人能有此眼光?”
“隆佐先生过奖了,堺町商人来自五湖四海、见多识广,生意做得都很大,义纯自叹弗如,今后在贸易方面,还请先生多多关照。”
“堺町虽有众合会,却操纵在西洋传教士之手,而对马完全在大人控制之下,若是你我合作……”
“请先生多多关照,义纯感激不尽!早年间,平户松浦氏和萨摩岛津氏培养一群海盗,闹得明朝和朝鲜都与我们彻底绝交,最近,我们又被南洋客商、还有西洋人抢走不少生意;如今,听说明朝那边新君登基,放开海禁、准贩东西二洋,我们有意与明朝开展贸易,将来还请先生帮忙。”
“承蒙义纯大人的错爱,真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小西隆佐说着,紧紧握住宗义纯的双手,接着,又把两位老者介绍给他,请求派人护送他们前往伊岐岛。
两位老人在宗义纯家住一宿,次日,有人把他们送上去往伊岐岛的商船。
伊岐岛属于平户管辖,其领主松浦隆信居住在平户城,自日本平安时代,松浦氏拥有强悍的水军,当年,就松浦家族的庇护下,王直放弃正经买卖不做,开始勾结倭寇侵犯大陆沿海。
两大海盗集团相继被胡宗宪所招安,后来却遭到朝廷无情镇压,海盗余党和倭寇纷纷逃亡到伊岐岛,这些乌合之众公推残忍的邓碧川当上首领。
那时,在罗文龙的蛊惑下,林风从琉球来到萨摩秋目浦,广招海盗余部妄图东山再起,他们依赖严世蕃的暗中支持,很快就壮大起来,企图利用海盗中的一向宗信徒,把一向宗组织发展到大陆腹地,在条件成熟时扯旗造反。
在朝廷通缉的海盗名单里,邓碧川位列首位,如今秋目浦已被“铲平”,林一官在首里城“暴毙”,那么,铲除邓碧川的任务已迫在眉睫。
秋目浦因“藏宝之谜”而突遭横祸,顽固的海盗如胡九官之流,全都投奔在邓碧川的门下。
在前往伊岐岛的途中,两位老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对于威胁小西隆佐的那套说辞,是不是对邓碧川也管用,有些拿不准,许灵儿和朱辉是不是被送往伊歧岛,现在也说不清,对未来的命运充满了忧虑……
许仪后问道:“老朱,咱们见了邓碧川该如何应对?”
朱均旺显得胸有成竹,微笑着答道:“请老兄不必担忧,我能想到的事情,相信灵儿姑娘一定也会想到。如今,邓碧川并不受松浦隆信的待见,他也和林一官一样,企图投靠更有实力的藩主,请问老哥哥,现在谁的实力最强?”
“应该就是尾张领主织田信长。”
“不错,如果灵儿姑娘在伊岐岛,她一定也会拿阿市夫人相威胁,相信邓碧川必会心动,借此机会巴结织田信长,因此,他绝不敢放肆。”
听了这话,许仪后顿时宽慰许多,在心中默默祈祷……
等商船抵达伊岐岛,他们就被海盗接走了。
然而,邓碧川却另有一番心思,他知道,两位老者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搁在以往,毫不犹豫就把他们给杀了,可如今不比从前,由于隆庆朝放开海禁、准贩东西二洋,伊岐岛上人心骚动,很多人都想改邪归正,回家乡去干正当营生。
鉴于这种形势,邓碧川没有为难他们,对两位老人还算以礼相待,把他请到家中,问起了朝廷开放海禁的情况,压根没有就提及许灵儿和朱辉。
此时,两位老人并不清楚邓碧川的用意,坚决不承认与朝廷有联系,反而让他大失所望。
接着,邓碧川便和两位老者拉起家常,从各方面判断,许灵儿和朱辉应该都不在伊歧岛,朱均旺开始有了底气,便讲起近江小谷城的浅井长政夫妇,为了医治阿市夫人的不孕之症,此番前往朝鲜采购药材,在开城遭人绑架,幸得琉球商人马五所救,只因他急于返回琉球,便将其二人放在对马……
弄清楚两位老者的“身份”,邓碧川果然在心中打起算盘,试图结交阿市夫人,进而讨好浅井长政和织田信长,于是,把两位老人奉为上宾,留在家中盛情款待。
当晚,从朝鲜釜山回来一艘商船,有人把许仪后等人的行李运来了,了解到朝鲜发生的一切,让邓碧川大吃一惊,慎重起见,他把两位老者软禁在家中,立刻派心腹之人赶赴小谷城,紧急核实他们的身份。
与此同时,王冲和郭奕在首里城二次验尸,琉球国尚永王出具国书,证明林一官“暴毙”而亡,二人便返回萨摩,在郭国强的配合下,准备铲除钦犯名单之首邓碧川。
见到两个外甥平安归来,郭国强十分高兴,讲道:“我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终于可以告慰林掌柜和陆大人在天之灵了。冲儿、奕儿,等你们歇息几天,我们好好议一议,该如何讨伐伊岐岛?”
王冲答道:“舅父大人所言极是,钦犯名单里还有沈南山、陈东、叶麻等人,但他们基本上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因此,铲除邓碧川成了头号任务。”
郭奕摇着头讲道:“不,冲儿,切不可大意,我怀疑林一官诈死。”
“林一官生性狡诈,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既然琉球尚永王已经出具文书,权且就当他已经死了,将来等他再出现时,我们依然会紧追不舍,决不能让这丧尽天良的匪徒逍遥法外。如今,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沈南山、陈东和叶麻等人已死,只有残暴成性的邓碧川还十分嚣张,仍在四处抢劫商船,等完成这项任务,孩子,你们就可以回国了。”
明白舅舅的良苦用心,郭奕谨慎地讲道:“伊岐岛受到松浦隆信的庇护,大多是逃亡回来的倭寇,秋目浦城堡被毁后,不少穷凶极恶之徒投奔邓碧川,仅以我们三人之力,想要把他铲除谈何容易。”
“奕儿所言不错,单凭我们三人之力,就算再加上文涛和石川五右卫门,也难以撼动伊岐岛。”讲到此处,郭国强停顿了片刻,不动声色地问道:“我们曾答应过岛津义久之事,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
王冲误以为他遇到什么麻烦,也问道:“舅父大人,但不知哪件事情?甥儿若能办到,一定不会让舅父大人失望。”
郭国强却微笑着答道:“为了迫使岛津氏合作,我们曾承诺:萨摩州得天独厚,可直通宁波港,明朝重开朝贡贸易,优先对岛津家开放,如今,岛津义久已经得知,大明新君继位,隆庆皇帝恤商开关,准贩东西二洋,强烈要求朝贡资格,天天盼着二位钦差赶快回来,以便兑现诺言。”
王冲一听就傻眼了,忙问道:“舅父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郭奕毫不犹豫地讲道:“舅舅,为了不让你为难,我们明天就离开萨摩,前往刺杀邓碧川。”
而郭国强并不认同这种做法,道出了自己的疑虑和打算。
“当年平定秋目浦,我们借力打力,算是拔下林一官海盗据点,这次想平定伊岐岛,我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不过,事在人为,办法总是有的。”
王冲仿佛听明白了,谨慎地问道:“舅舅,莫非请岛津家出兵,帮我们铲除邓碧川?”
“呵呵,不用怕,你继续扮作朝廷钦差,明日跟我去见岛津义久,我来借兵,务必要铲除首恶邓碧川,平定伊岐岛上的海盗,这样,你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明白吗?”
“舅舅,如此做法,确实可以铲除邓碧川等海盗,到那时,岛津家找我们要朝贡资格,我们怎么办?”
郭国强显得非常自信:“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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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平安时代,是指公元794年,桓武天皇把国都从奈良迁到平安京,至公元1192年源赖朝建立镰仓幕府这段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