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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秦诺在乾元殿内批阅着奏折。
许敏才匆匆进来,跪地禀报了一个消息。
之前林贤妃的奸夫逃跑之后,秦诺决心追究到底,但此事涉及宫闱隐私,也不好大肆搜查,尤其林贤妃又被太后下令毒杀。所以他干脆用了这一招, 本来也没有报太大希望, 奸夫都能抛下人跑了, 还会在乎情人的身后事吗?没想到还真的上钩了。
“你说是谁?”听着许敏才禀报的消息, 皇帝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许敏才似乎也被这个真相震惊地有些失态,低声重复了一遍。
“霍彬……”秦诺喃喃说着。
去盗窃林贤妃尸体的,竟然是霍彬!
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也是……
许敏才低头道:“不过霍侍卫并没有招认。”霍彬毕竟身份特殊,他们也不好擅自逼供,所以紧急回来禀报皇帝, 请示下一步行动。虽然霍彬什么都没有说,但堂堂霍家的二公子,如今神策营的军官, 如此关心林贤妃的身后事……这跟招认也没差别了。
秦诺没有说话, 静默了片刻,吩咐道:“召霍尚书入宫,让他去问问吧。”
皇帝这一招好狠啊!
许敏才低头领命, 心中不免同情起那位尚书大人了, 不过霍彬身为门阀公子, 竟然胆敢干出这种淫、乱行为, 染指先帝后宫,简直罪不容恕。
霍东来入宫很快,这些天因为疫病横行,朝廷格外紧张,时常半夜召见。本以为如今已经找到了有效的解方,可以略松懈几天了。没想到今日半夜又有內监来到,将他匆匆召入宫中。
“范丞相他们都到了吗?”路上,霍东来随口问道。
“呃,这次皇上只召见了大人您一个。”许敏才尴尬地说着。
霍东来脚步一顿,只有自己一个人?难道不是朝中事务?
“宫中有何事发生吗?难道是太后身体欠佳?”霍东来试探着,普通的太监他就直接询问了,偏偏这一趟过来的是许敏才。
“呃,大人去了便知晓了。”许敏才目光闪烁,含糊说着。此事情不好外传,他只好亲自跑了一趟。
进了宫内,许敏才引着霍东来一路向内,终于低声将事情经过委婉地说了一遍。眼瞅着霍东来脸色剧变,到最后几乎黑如锅底了。
将霍东来送到关押霍彬的房间门口,许敏才低头叮嘱了一句:“请尚书大人快些,皇上那边还等着您回话呢。”说完,赶紧退到了外面的大树下。
霍东来黑着脸进了房内。
许敏才不禁暗暗感叹,都说门阀世家之中,霍家家教好,儿孙个个争气,便如这位霍二公子吧,年纪轻轻就拜入名家,学成归来,在军中也算青云直上,奈何架不住偶尔给你来一出,就是天崩地裂重头戏啊!
***
秦诺并没有等很久,桌上的奏折批阅完,就听见了霍东来觐见的禀报。
“进来吧。”吩咐了一声,太监引着霍东来进了内殿。
进殿之后,霍东来立刻跪倒在地,“臣教子不严,请皇上赐罪!”
“霍卿不必多礼,此事出人意表,也非霍卿的本意。”
霍东来眉梢抽搐,什么叫我的本意,难道还是我授意这两人搞上的吗?
他站起身来,没有开口。秦诺也没有说话。
一时间殿内浮动着诡异的尴尬气氛。
头一次感觉到在皇帝面前这么落下风,霍东来暗暗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皇上……”声音低缓,满是哀求之意。
他姿态放得极低。也不想太过为难人,秦诺笑了笑:“方才令公子一直不肯应答,毕竟霍府之人,又是幼绢的哥哥,朕也不想刑讯逼供,便请霍卿过来帮忙问问了。也不知道见了父亲,是否愿意吐露衷肠?”
霍东来心中隐约松了一口气,低头禀报道:“此事并非那小畜生的本意,他也是受人算计……”
“哦,林贤妃竟然如此心机歹毒吗?”
“这……”霍东来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情。
秦诺好笑地看着,自己跟霍东来之间也算很熟悉了,日日朝堂相见,但这么久的相处,还从未见过他有如此丰富多彩的表情呢。
“罢了,事情已经发生,朕并不想多追究,而且此事涉及内宫隐私,不好外传。”秦诺淡定地问道,“霍卿认为该如何处置为好呢?”
霍东来眉头皱起,皇帝征询他的意见,反而让他更加为难。
凭本心而论,他是真不相信霍彬会干出这种事情来。这个儿子虽然只是过继的,但也算从小看着长大,什么性情他一清二楚。
就算真恋慕上了后宫妃嫔,以他的自制力,也不可能把持不住,犯下那种弥天大错。
所以他刚才他进入房间,径直询问原因。
奈何霍彬一见面就跪倒在地。任凭他连声询问,为何作出这种糊涂事儿,就是不肯言语,只一味儿磕头请罪。
满心的恨铁不成钢,身在宫内,他也无法多说什么。
犹豫了片刻,他低头道:“臣之子铸成大错,臣无颜求情,但请皇上看在他尚且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他性命,暂且流放边关,让他有机会戴罪立功。”
这些话说着自己都心虚,霍彬再小,年龄也比眼前的皇帝大几岁。
“归根结底,总是臣教导不严,其余罪责,臣愿一肩担起。”霍东来再一次跪倒在地。
“霍卿是朝廷栋梁,难道还能以此罪责惩戒你不成吗?”秦诺板着脸说道。
霍东来没有说话,惩戒他这样的朝廷大员,必须要有一个过得去的理由。而儿子跟先帝妃嫔私通这个理由怎么对外公开?皇室还要不要脸面了?
秦诺很快开了口:“霍侍卫若去了前线,宫中守备人手未免不足,之前朕想过,禁军五卫轮值宫中的制度,自从辟东营被削减裁撤之后,平西营又南下军中历练,五卫轮值不过空话,实际轮值的仅有三卫。之前辟东营虽然跟随逆王,犯下滔天罪责,但有罪之人已经被清理干净。朕有意在近日重整辟东营,招募人手,重开武举。霍卿认为如何?”
秦诺淡定地问着,这个提议他前几天提起过,奈何被朝臣们众口一词地否定了。认为一来辟东营参与谋逆不久,尚且无法洗清罪责,不可轻易宽恕。二来,朝中马上要征伐南陈了,军费开支巨额,无法调拨这笔银子。
霍东来眉头皱起,复又松开,他无奈地低头,“皇上之前的提议就很好,是臣等过于谨慎,才一力的拒绝,明日朝议,不妨再对此事进行探讨。想必皇上说明利害关系,众人也不会反对。”
秦诺笑了笑,接着又道:“跟北朔的互市下个月就要开始了,主持之人却迟迟不能论定,朕深感不安。贸易之道,需要有个通晓生意的人来主持才好。朕看窦唯利就不错。”
窦唯利是之前内务府派去淳王府的管事,为人头脑灵活,做生意很有一套。很快升到了总掌生意的大管家,秦诺登基之后又回到内务府担任六品的库司使。
霍东来眉头皱得更深了:“皇上,此次坊市,不仅涉及两国商贸来往,更有军机要务,窦唯利不过是末等小吏,未曾主持一府之地,贸然提拔只怕难以服众。皇上欲借重其商贸之才,可以将其委派为经纬詹事,主掌一地商贸之事,平级调动,也不会引来非议。”
秦诺点点头,“爱卿说的也有道理。”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这个官职,提起安抚使的职位,只是便于讨价还价,如今目标达到,心里头美滋滋的。
“再有就是……”秦诺又连续说了几件时下的政务。眼瞅着霍东来的眉头能夹死蚊子了。
终于将最近几件堵在心头的大事一一了结了,秦诺志得意满地端起茶盅喝了一杯,继续笑道:“另外,还有……”
“皇上……”霍东来感觉自己的耐性真的要耗尽了。
还是回去打死霍彬吧!
“霍卿,不要着急嘛,朕只是要提醒一下,明日早朝,刚才谈的几件事情也该商议了。毕竟奏折留中不发太久也不好。”
霍东来低头,“臣明白。”
“嗯,天色已晚,霍卿先下去歇息吧。明日早朝还有的忙碌呢。”秦诺一脸体贴地叮嘱道。
等霍东来走了。
霍幼绢从屏风后面绕出来,一脸复杂。
“我还是一次看到父亲这么难看的脸色呢。”
“有吗?”秦诺摸了摸下巴,“我觉得霍卿还挺能沉得住气的。”换成自己都要打人了。
霍幼绢瞪了他一眼,此时的秦诺正歪在龙椅上,一条腿翘着,毫无仪态可言,整个人就是一只刚刚偷到了肥鱼的馋猫,吃得满嘴流油,得意洋洋。
“皇上真的不怪二哥吗?”
“为什么要怪他?要不是他行差踏错,朕哪来这么大的收获啊。”秦诺笑道。刚才将几件堵在心头的大事儿一次性解决了,心情别提多爽快了。再说戴绿帽子的又不是他!
霍幼绢无语,现在堵心的人该换成自己亲爹了。
她神情怅然失落,“我一直不能相信,为什么二哥会干出这种事情来,他跟林贤妃娘娘……”
“二哥他秉性正直,向来对女色敬而远之。”霍幼绢犹豫着说道,但这些话有给霍彬求情的嫌疑,她很快住了口。
身在秦诺身边,她知晓自己对心爱之人有无以复加的影响力,正因为如此,她更加谨言慎行。
秦诺对霍家的事务也有所了解,霍彬其实是霍家二房所出。他的生母也曾经是名门贵女,与当时的霍家二公子霍飞茂定亲。二十多年前四王之乱的时候,被抄家灭族,自身也被抄没为奴。霍二公子怜惜未婚妻,偷偷将其赎买出来,另外购置宅院安置,生下了霍彬。可惜这位小姐身体娇弱,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这个时候霍彬无人抚养,霍二爷不得已,才向家族通报。
霍家一阵大乱!
那时候霍二爷已经另聘妻子,成家立业了,突然冒出一个私生子来,都已经五六岁大小了,这个孩子还不是普通的外室所出,而是之前霍二爷订了亲的未婚妻,更让霍彬的身份无比尴尬。
当时的霍二夫人也是名门贵女,哪里肯咽下这口窝囊气,吵着闹着要和离回娘家,闹腾了一阵子,身为族长的霍东来只好出面干预,将孩子过继到了自己膝下。反正他成亲多年也没有子嗣,正好一举两得。
“在家里二哥非常孤僻,不愿意与人接触的。跟兄弟姐妹关系都不太好。父亲看他日渐沉寂,也无法,干脆为他选了名门宗派,拜入师门,直到这两年才回来呢。”
对霍家的这一堆麻烦事儿,秦诺也是知道些的。
霍东来虽然过继了霍彬,但是之后他原配难产身亡,自身续弦之后,也有了嫡子,不可能将精力全放在霍彬身上。而且霍彬身为外室子,也不可能继承颖国公的爵位。
“真是难以置信,他跟林贤妃之间接触应该不多。”霍幼绢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是一见钟情?
“只是遭人算计罢了。”秦诺为心上人解惑。
霍幼绢:???
“还记得那天晚上,朕冒犯了你吗?”一边说着,秦诺用手指在霍幼绢额头点了一下。
霍幼绢脸颊绯红,却依然满心好奇。
秦诺继续说道:“那一天,林贤妃所用的香料有些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