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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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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随第一次收到这么粉嫩嫩的新年礼物。除了肚皮和眼睛, 这小企鹅哪儿哪儿都是粉的, 连脑袋后面的挂绳都是。

    知知站在旁边瞄了一眼,一脸惊悚:我的妈呀, 粉成这样!您今年几岁啊。

    江随惊讶地摸了一会,外面一层短绒毛,软乎乎。

    “好可爱。”

    “喜欢?”他睡醒后的声音慵懒涩哑。

    江随抬起头,这么近的距离,才发觉他的脸庞有些憔悴, 皮肤还是白白的, 但眼睛没那么精神,能看出来他没有睡好。毕竟他平常也不会这么早起来。

    她点点头:“谢谢。”

    周池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笑了下。

    江随这才发觉,最近这些天都没怎么见他笑过。上次说了那些话, 他们之间疏远了许多,她过得不太开心, 周池似乎也是。

    车窗降下一半,周蔓的声音传过来:“阿随!”

    “来了。”江随应了一声。

    两个人互相看了几秒,都没机会再讲什么。

    “再见。”江随小声说了句, 转身走了。

    “姐, 你早点回来!”知知冻得瑟瑟发抖, 冲着她喊。

    江随朝他挥挥手。

    车窗关上。

    知知看着已经开走的车, 觉得自己真可怜, 十年有八年都孤独留守, 他老妈没有哪次过年能赶在除夕前回家, 今年更惨,姐姐不在,家里还有个沉默寡言不好相处的小舅舅。

    简直倒霉透顶。

    平常没什么感觉,如今江随突然一走,家里少了个小孩,整栋屋子都冷清了很多。

    陶姨很不习惯,时常念叨几句,说着阿随怎样怎样。毕竟还是小姑娘懂事贴心一些,不像男孩那么皮。江随平常知道陪她唠唠家常,讲起话都软软糯糯,听得人心里很舒坦。

    知知也有同样体会,家里安静得鸟不拉屎,吃饭时只能跟小舅舅大眼瞪小眼,寒假作业不会做都没人问了,有天做英语完形填空,连着五六句都看不明白,他烦躁得不行,做了个不怕死的尝试,鼓起勇气拿着练习册跑去问小舅舅,哪知道那家伙比他更学渣,看了好几分钟,单词认得还没他多。

    俩学渣话不投机,互相讽刺了几句,知知败逃,还差点被揍,顿时觉得更心酸,他姐不在,都没人护着他了,只能任人宰割。

    离除夕越近,这种心酸感就越明显。

    知知怀恨在心,腊月二十九这天,又因为一点小摩擦寻衅滋事,跟周池起了口舌之争,知知越想越气,晚上在QQ上跟江随告状,姐弟俩视频,不过江随那边耳麦坏了,俩人敲字,知知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把周池抹得比乌鸦还黑。

    江随不大相信。

    “他有这么坏?”

    知知:“有啊,要不是我跑得块,肯定要把我摁在地上打一顿的。哎,你不会被他收买了吧,就因为他送了你那个丑不拉几的破玩具?什么审美啊,他逗小狗呢,买个球就指望你忠心耿耿啦?姐,这明显是在侮辱你的智商。”

    丑不拉几?

    江随捏了捏手边的粉企鹅,不是挺好看的么。

    “你对他有偏见。”停顿了下,又敲一句,“知知,你想听真话么,我觉得他很好。”

    知知:“完了完了,你们女人怎么回事啊?拜托,我亲爱的姐姐,请坚持住你的立场,咱俩是一家的好嘛!你不要被他的美色骗啦!!!!!”

    一排感叹号。

    江随看到视频里知知那张抓狂的脸,笑了出来,边笑边给他回:“你也承认他有美色啊?为什么你没有继承这种优良的血统?”

    这话超毒舌了。

    知知被扎了一刀,捂着胸口吐血。

    江随被他的表情逗得不行。

    其实知知长得并不难看,是很机灵的小男孩长相,可以想象等他再长大一点,应该蛮受小女生欢迎,只不过,跟他亲舅比起来还是逊色一截。

    江随毒舌完又立刻安慰他:“说错了,你也算继承了一些,很棒了。”

    知知已经不买账:“快说,你是不是被他美色迷惑了啊????”

    江随顿了一会,回:“不是,骗你的。”

    知知无语地回了一串省略号。

    江随懒得再说,敲了句:“等我回来给你压岁钱,不跟你聊了。”

    她退了QQ,拿起小企鹅,使劲揉了揉。

    又默默地发了会呆。

    每个人的青春期大抵都有些隐晦难言的情愫,它让人惶恐不安又欲罢不能。江随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连续想了周池三天之后,就很惭愧。

    他是谁啊?他是知知的小舅舅,是她能惦记的么?

    可她都惦记好几天了,怎么办?

    江随的自我反思进行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她老爸今天去会老友了,这会儿才回来,买了两本书拿来书房给她。

    看江随有点闷闷不乐,江放很奇怪:“阿随不开心呐?”

    江随微微蹙着眉,脑袋搁在桌上:“嗯。”

    江放把书放到一旁,在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来。江放是个搞学问的人,身材偏瘦,长相儒雅,身上自带一种书生气质,不知是不是老庄读多了,他没有这个年纪中年人的油腻,也不浮躁,往那一坐,就无端令人平静。

    江随这一年很久没见他,觉得他好像老了一点儿,眼角皱纹多了。

    江放笑着说:“我们阿随长得漂亮,脑袋又聪明,人生乐事已有二,还有什么烦恼,我想不出来。”

    江随笑了下:“我没有爸爸说的那么好。”

    “阿随在爸爸心里,当然是最好的。”江放说,“有什么心事,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

    江随犹豫了一下,抬起头问:“你怎么看待早恋啊?”

    “早恋?”江放显然没料到她问这个,惊讶了一会摇头笑笑,“阿随长大了啊,有喜欢的人了?”

    江随的脸一下就红了:“不一定是说我。”

    她用的是“不一定”,而非“不”。

    江放当然听得明白,他虽平常不在江随身边,但还是了解她的。

    他没有点破,温和地说:“纯粹从理性角度讨论,我不反对早恋,人之本性,越阻越狂,没用。不过作为家长,无法刨除感性因素,因为保护自己的女儿是本能,是不是?你如果受伤害,被欺负了,爸爸不能不管,阿随明白吗?”

    江随点头:“早恋一定会受伤害吗?”

    “不是绝对,只能说这种情况不少。”

    江随点点头:“我懂。如果遇到不好的人,他会对我不好,对吧?”

    江放:“嗯,很对。”

    江随不知想了些什么,沉默了会,又说:“那……那如果遇到很好的人呢,要主动吗?”

    原来在这等着呢。

    江放笑了,给她一句准话:“既然是很好的人,应当珍惜一下。”

    江随哦了声,低下头,又开始揉小企鹅的脑袋,揉了好半天,差点把它揉秃噜毛了。

    还有两个问题徘徊在喉咙口,怎么都问不出来了。

    如果……如果我喜欢知知的舅舅呢?

    你跟周阿姨会不会不高兴?

    江随最终没问,自然也不会得到答案。

    但她很清楚,不理周池,她不开心,周池好像也不开心。

    *

    除夕夜终于来了。

    这一天,是二零零八年的二月六日。

    江随过了热热闹闹的一整天,上午和姑姑、表姐、表弟一起逛街,买好了要带回家的各种礼物。很幸运的是,她买到了给周池的淡疤霜,是表姐帮她选的,据说对疤痕效果很好。其实周池额头上算不上疤痕,只是上次受伤结痂后留下了一点红印,远看不影响什么,但近距离还是很明显。江随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就想买个东西给他涂涂,希望有效果。

    下午一家人一起准备年夜饭、包饺子。

    等到吃完饭,大家就开始玩牌,晚上又一起看春晚,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小孩子们不看电视,江随和表弟还有小侄女一起出去放烟火。

    这个年代,市区还没有禁放烟花爆竹。

    吃年夜饭的那一阵,鞭炮响得刺耳,后来慢慢就少了点。

    到了九、十点钟,大家可能都在看电视吧,附近出奇地安静了一小段时间。

    江随回到屋里看电视,窝在沙发上给朋友们发新年祝福。她不喜欢群发,都是一个个编辑发送,反正人也不多,很快就发完了。

    在江随的通讯录里,周池的名字排在最后一个。

    她也给他发了,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新年快乐”,看起来像群发的一样,但没有等到回复,还是忍不住失落,一连看了好几次手机,每次来的新消息都不是他。

    是给他发祝福的人太多了吗?

    他忙不过来?

    江随为他找了好几个理由。

    过了快十分钟,江随有点难受了,不想再等,丢下手机去厨房里帮姑姑一起拿饺子,给大家当夜宵,后来还是小侄女喊她:“小姑姑,你手机响,有电话!”

    江随把饺子放到桌上,走过来看了眼手机屏幕。

    ZC。

    她愣住了,心跳不知不觉地快了几倍。

    江随捏着手机,快步走上楼,关上门,接通了电话。

    “喂?”

    熟悉的淡淡的声音。

    江随靠在门上,“周池?”

    “是我。”

    彼此都沉默了一下,从手机里听到了对方那边遥远的爆竹声。

    江随没想到他会打电话过来。

    周池窝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主动问,“怎么样,过年玩得开心吗?”

    江随应:“还好,有表姐、表弟,对了,我小侄女长大了,所以挺热闹的。你呢?”

    周池:“就那样吧,没多大意思。”

    江随想了想,说:“你跟知知一起玩玩吧。打牌什么的。”

    “跟他玩有什么劲,小屁孩。”

    江随几乎想象得到他不屑的表情。也是,他跟知知玩牌估计会打起来,毕竟知知喜欢耍赖。

    江随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周池似乎也找不到话了,停顿了一会,说,“行,那你玩吧,我挂了。”

    江随心口绷了下,没有忍住:“周池。”

    “嗯?”

    江随握着手机,抿了抿唇,“再聊一会儿,行么。”

    电话里静了一会,他的声音传过来,似乎比刚才轻松了,“聊什么?嗯……你在看电视?”

    “没有,我在房间里。”江随说,“晚会很无聊,你呢?你在干嘛?”

    “我也在房间里,刚看了个电影,比晚会更无聊,你信不信?”

    “是文艺片吗,”江随笑了,“只有这个你总嫌无聊。”

    “是啊。”他一秒内就接了话。

    江随的声音也轻快起来,“那你干嘛还看?找虐吗?”

    周池嗯了声,说,“上次新买的,你又不看了,我也不看,不是浪费么。”

    “……”

    江随不知怎么接话。

    上辅导班期间,有天晚上吃饭时,周池跟她搭了句话,说新买了电影,问她要不要看,她那时候拒绝了。

    周池没听到她的声音,皱了皱眉:“我随口说说,没别的意思。”

    过了几秒,听到电话里她细细的声音:“对不起。”

    “没怪你。”

    “周池,”江随叫了他一声,有点歉疚地说,“我上次跟你那样说话,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周池应声:“嗯,是不怎么高兴。”

    江随又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

    “我没那么小气。”

    “那就好。”江随说:“我给你带了礼物,知知、陶姨也有的。”

    “是么,买了什么啊。”他终于笑了一声。

    江随说:“都是你们需要的,等我回来就知道了。”

    他嗯了声,过两秒,低声问:“什么时候回?”

    “还不知道,明天问我爸。”江随想了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小声说,“知知好吗?我还挺想他的,也想陶姨。”顿了下,声音更小了,“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