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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出去……都滚!”
里头男子怒吼声,近乎野兽的嘶吼,若不是熟悉那个声音,锦月绝对无法相信,这个狂怒的男人真是昔日儒雅沉静的秦弘凌。
殿外奴才“噗通”跪趴了一地、发着抖,里头震怒和东西摔碎的声音,一声连一声,胆子小些的甚至呜呜哭起来喊“饶命”。
一旁,匆匆赶来的老太监问小太监情况,锦月认出那人是那晚上陪在弘凌撵侧的老太监曹公公,赶紧把头低下去悄悄听着。
“宴上发生了什么事,殿下为何如此雷霆大怒?”
“回回公公,方、方才寿宴上献礼,殿下还没来得及抬上寿礼,太皇太后说、说,你若真要送哀家‘大礼’,便立刻从哀家眼前消失、滚出长安……”
他还没说完便被老太监瞪得闭了嘴。
锦月倒抽一口凉气。难怪,她在殿上没有看见弘凌。没想到他而今手握重兵、又败了匈奴,却依然不为亲族接纳。
片刻,太监端进去一碗冒着古怪的刺鼻汤药,很快里面就安静无声了,但还是谁也不敢进去,领锦月来的太监呵斥她进去清扫污物。
原来各殿都有配宫人打扫污物,香兰殿配的宫女因太子发怒、害怕不敢来,才托人找了她这么个好欺负的主儿。
眼下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锦月进去时,正好有两个宫女忍不住好奇在小声交谈。
“咱们殿下到底喝的什么药,明明味道刺鼻难闻,殿下却喝得如琼浆玉露一样舒坦?而且这病也……”宫女甲瞄了眼安静的床帏,声音压得极低,“也古怪得很!”
“嘘。”另一个宫女眉眼鬼祟,似要说大秘密,“我进宫前爹娘是开药铺的,我知道那碗根本不是药,而是种毒,让人上瘾的毒,人吃了会产生幻觉、做美梦……”
两人说到此处都觉得干系重大,约定了谁也不许多嘴,而后一人先出去了,锦月正想着如何脱身便被另一宫女错认了。
“你来得正好,我、我肚子不适,烦你先看夜。我、我去去便会。”她不由分说、捂着肚子就跑了。
“哎~”锦月又不敢大声叫住她,只能眼看宫女跑远。
室内安静,床榻前放着两重纱帐,并看不清里头形容。隐约有极轻微的均匀呼吸声传来,明明那么轻那么轻,却让她走不出那声音的蛊惑,鬼使神差的挪到床帏前。
轻轻撩开烟青色帷帐,锦月立刻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然后是安静沉睡的高贵男人。
锦月眸光震了震,浑身止不住地颤,连呼吸都变得不能自已。
秦弘凌安静躺着,浓密乌黑的长发映在明黄锦缎的蛟龙逐日寝衣上,那是储君才能穿的颜色,更衬得他器宇轩昂、气质不凡。
整齐而修长的眉,深邃的眼睛,窄挺的鼻子,他还是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但少了五年前的病态,皮肤也不再那么苍白细腻,而是日晒雨淋后的微微古铜色,轮廓也更加成熟、刚毅。
而后,锦月目光便落在了弘凌脖子上、那道用图腾修饰过的伤痕,锦月眸光颤颤震了震,渐渐发红。受这样的伤,他到底是怎么……怎么活下来的……
不过她还没昏头,既然已决定恩断义绝又何须久留,自己又用什么身份来久留。
放下帷帐,锦月决定赶紧抽身离开,可刚转身走了一步,忽然背后有冷冽的空气撞来,酒味浓烈呛人,她回头便被一只大手扣住了后脑勺。
“唔!”
重重的一吻、落在锦月唇上。
锦月惊瞪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男人半眯着的眸子迷离而危险,在她一愣之间,细腰也落入了他强壮结实的臂弯,钳制得紧紧的,在秦弘凌结实的怀里锦月的反抗毫无效果!
“秦弘凌,你……你干什么!”锦月一下慌了,压低声音怒斥。可眼前的男人根本不顾她愿不愿意,粗鲁地把她按在床上。
“你不是来皇上派来让我睡的吗,装什么装!”弘凌声音带着让人胆寒的凌冽。
看他反应,锦月确定,秦弘凌现在脑子不清楚,因为他竟没有认出她来。或许是醉酒,或许是刚才的病情还没消退。
意识到这一点,锦月立刻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她发现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呲的一声,秦如发狂野兽将她压在身下,锦月背上正愈合的鞭伤被崩裂,渗出丝丝鲜血,虽不多,却很痛,可她顾不得这痛。
“住手、秦弘凌,你住手!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可他根本不听,像把她当做了敌人,肆意地发泄着心头的怒火,欲望。
眨眼锦月便落在他身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锦月当然明白。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了,那一回是五年前,他要了她,也是那次,有了小黎。
“呵!看来你很喜欢嘛,父皇要你探听什么,你伺候舒坦了我就告诉你。”
一句话把锦月从回忆沦陷边缘刺激回了现实。“放开我秦弘凌,别用你抱过别的女人的手来碰我!放开,别让我恶心……”
锦月终于拔下头顶的发簪,扎进男人的肩胛。
弘凌一声闷哼,顿住了身子。锦月喘着粗气,烛光摇曳,然后她看清了男人身上如藤蔓爬满的伤痕!那每一道,似都能要人性命。锦月震得脑子嗡嗡作响,肩胛发簪刺破的肌肤留下鲜血,蜿蜒地流过那些伤痕,触目惊心。
到底忍受了多大的苦难,他才从大漠活着走回了长安……
弘凌红着眼睛怒瞪她,眸中隐隐有泪光:“你也想杀我……你也想我死?!”
心头的防线溃不成堤,锦月含着泪摇头,簪子落地,再也对他下不去手。
最后一次,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对这个男人心疼……
这次以后,必不再有瓜葛。
正月十三,也就是太皇太后寿辰的第二日,一早,宫里就炸开了个大消息。
太子要找个宫女!正月十二晚在香兰殿宠幸过的那个!
虽然皇上赐去东宫的美人已有好几个,太子也都宠幸了,但这回却是太子主动,而且张旗鼓地找个宠幸过的宫女,可见太子对那宫女是真喜欢了。
锦月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正是去暴室看香璇的路上。
天上落着绵密的细雪。路过的宫女兴奋地低声议论,虽然太子脾气可怕,但太子宠妾甚至太子妃的位置实在太诱人了,更何况太子还是个壮年的英俊男人,比老皇上、老王爷们不知养眼多少。
锦月却透心一凉!装着饼饵的竹篮哐当落在地上,她险些站立不稳。昨夜疯狂的痕迹还留在身上,锦月思及此处心慌得七上八下,赶紧捡起篮子往回杂役宫女所在的微尘院。
昨晚的秘密决不能暴露出来!若她罪臣之女的真实身份和小黎的身世被人知道,且不说她还能不能活着,他们母子就一定会被分开。
锦月走得太快,连儿子小黎跟在后头追都没有听见。
“娘亲、娘亲……等等我呀,娘亲……”
锦月回头见是儿子抱着个布包裹跑来,他小小的身子被棉袄裹得圆滚滚的,像棉花团子。“白天喊我什么,忘记了?”
小黎扁扁嘴,乖乖地喊:“云衣……”
“这还差不多。”
小家伙抱着小布包、晃着两条小腿儿在锦月身后当跟屁虫。“云衣云衣,我昨天没找到神仙叔叔,你帮我出出主意、我上哪儿去找神仙叔叔啊……”
锦月猛地顿住,小家伙刹车不及一下撞在娘亲的腿上,红着脸蛋抬头看锦月的脸。
“神仙叔叔忙,以后别去找他了。叔叔会不高兴的。”
虽然知道儿子会难过,但锦月也别无他法,如此多事之秋,越默默无闻,越好。
几日平安无事,锦月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了些,加之身上的痕迹也渐渐散去,总算让人心安了些。不过,新的麻烦让锦月又头疼起来!
都说“冤家路窄”,这还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从前在暴室与她结了怨的女史潘如梦,竟然也在微尘院当杂役宫女!
潘如梦调去东宫伺候郑美人,前两日犯了错,被罚了过来当低等宫女。也有人背地里说是她“心思不纯”被郑美人发现了,找了借口丢过来的。
巴掌大的小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这会儿潘如梦刚洗涮了恭桶回来,满身腥臭,路过的宫女都故意离她几步远,潘如梦咬着唇、忍着气,抬眼便见锦月干干净净地站在屋檐下给儿子整理衣裳。
锦月穿的虽是粗布麻衣却整洁不少,尽管额前头发还是又长又乱,但整个人已隐隐透出漂亮的味道。锦月对上她视线,微微一笑。
“徐云衣,看我而今如此落魄你满意了?”潘如梦红着眼睛过来。
“我为何满意?”锦月不似她的激动,平静道,“再说我和你一般都是宫女,又怎会觉得你落魄。”
“谁和你一般!”潘如梦低而缓地咬着牙说,“你是与人私通的荡妇、女犯!”潘如梦擦过锦月的身边走了了一步又停下,斜着含恨的美眸:“我潘如梦落到今天这个田地都是因为你害的徐云衣!你记好,最好别让我飞黄腾达,否、则……我一定不放过你!”
“若你飞黄腾达,我一定恭贺你。”锦月淡淡说。
她怒哼一声,进屋去了。
潘如梦从前在暴室也折腾过她,不过都是背地里折磨,不会当面恶语相向,这几日她当是受了不少气。
“娘亲,那个女人好讨厌,她总欺负娘亲,是坏人!”
小黎气嘟嘟地说,锦月摸摸他脸儿。“小黎想保护娘亲吗?”
“想!”
“那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赶紧长大,好不好?”
小家伙啄木鸟儿似的点头,也和锦月笑起来。
锦月瞟了眼屋里,幽幽叹了口气。潘如梦虽不讨人喜,但比起出宫、重获自由的诱惑实在微不足道。若与潘如梦争执,难免惹来事端。
只要大赦,她就可以出宫了,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
可惜,锦月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幸运。很快东宫找宫女的风波就吹到了微尘院。
别宫都没找到太子要找的宫女,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粗使宫女所在的微尘院还没找,东宫来的人恐无法向太子交差,是以今日个个眼睛都放得贼亮!
锦月和别的宫女被拉出来跪在院子里一排,她和潘如梦来得最晚,是以跪在最末,潘如梦在她之后。
东宫詹事将众宫女扫了一眼,道:
“太子殿下恩典,要寻正月十二日晚上侍寝的婢子立为美人,别的地方已经都找过了,就剩你们这院子了。”
他清清嗓子,“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别藏着掖着了,快站出来随我去东宫吧。”
跪在院中的众女虽有想当美人娘娘的,却没人有那胆子冒充。
詹事急了:“那就挨个儿瞧!挨个儿找!”
锦月低埋着头,紧握的掌心具是冷汗,很快只剩下末尾几个宫女还没查看,眼看就要轮到她!越是想镇定,可脑海里那夜的画面便无限的重复,若是被认出会如何,锦月简直不敢设想!
詹事眼睛毒辣,目光一直盯着锦月。“你!”他走过来,瞧着锦月苍白的脸颊一指,“你,把头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