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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天光大晓,外面的飞雪依旧未停歇,似棉绒,如鹅毛,纷纷扬扬地缀满天地。
嘉敏恍惚感觉到额上绵柔的疼惜,睡眼惺忪地醒来,看到的是国主温柔脉脉的笑脸。
“国后醒了?像个贪睡的猫儿一样,朕吻了很久,你终于从周公那里回来了。”国主捧着她的脸,笑道。
“官家又爱取笑臣妾。”
国主长发尚未挽起,如瀑一般散开,面目俊美,眼眉如画,嘉敏第一次见到国主尚未更服的装扮,愣了愣,心中暗叹,好一个天资俊逸的男儿,男生女相,却有着男儿的魁梧……
一分神的当口,又被国主点了一下额心:“朕发现你近来变傻了,竟不似当年的那个聪敏俊慧的狡黠女子。”
“臣妾只是觉得国主好看……若是臣妾和官家站在一起,不知谁好看一些呢?”嘉敏的目光仍是移不开国主的脸,有点痴,有点懵。
“自然是朕的国后美。”国主轻轻替嘉敏盖好红绫被,又捏了捏她白瓷般的脸蛋,俯身在她的耳边低沉道:“你变傻了才好,你就是朕的一只傻猫儿。”
“官家!”嘉敏娇嗔地扭了扭身子,国主低沉的嗓音有着奇异的魔力,不仅挠得她的耳畔痒痒的,挠得她的心也是痒痒,她竟忍不住突然勾住了国主的脖子,在他凌乱如绸的长发间寻到了他的唇,蜻蜓点水地般印上了自己的樱桃唇印。
“你这只促狭的傻猫儿,看朕不好好揉揉你,叫你听话些。”国主的呼吸变得滞重,将嘉敏娇小的身子用力揽入怀中,铺天盖地的吻便将她迅速湮没。
红绡帐中,帝恩如春,妾情如水。
……
国主上朝之后,嘉敏心中竟是空落落的,当真知道什么是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
望着金丝楠木梳妆台上的铜镜,她丰润的唇边不自觉地漾起了一个幸福的笑意。
香柔打开了一层层的花梨木梳妆台,里面均是的翡翠白玉,金银珠宝,无从下手,犯了愁道:“娘娘所得的恩宠是谁也比不上的,仅仅是这些首饰,已叫奴婢挑花了眼,实在是不知道要给娘娘用哪一样。”
嘉敏笑道:“尽要那些贵重的东西做什么?挑一些清雅些的就好。”
香柔略一思量,选了一只银凤镂花长簪,一副碧玉滕花玉佩,一对沧海明月耳环,再给国后披了藕丝色的上赏,这一番装扮下,国后分为清丽可人,与她十八九岁的年龄极为相称。
香柔笑道:“娘娘美呢!像是江南一把油绸伞的佳人,清婉动人。”
嘉敏捏了捏香柔的下巴,“就你这张嘴,到哪里都不能停。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又哪一点不是江南佳人呢!”
“那是托娘娘的福。”
“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除了寻常的早膳之外,给皇长子的牛乳百宜羹从昨晚上就开始熬制了,现在正是芬甜可口的时候。”
“走吧。”
嘉敏上了凤辇,一行人便向瑶光殿行去。
嘉敏来得甚早,瑶光殿里静悄悄的,只有杂役的奴婢洒扫着院中的积雪,见了国后纷纷行礼。
嘉敏止住了众人,悄悄来到侧殿里,彼时温修容正在梳妆尚未描眉,听闻了裙裾悉索的动静,一回首见是国后,忙迎上前:“妹妹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嫔妾尚未梳妆,当真是无礼了。”
嘉敏将手指放在唇间,轻声“嘘”道:“姐姐尽管接着去梳妆吧,倒是妹妹来打搅了。”她的踮起脚,眼巴巴地望着东殿的方向。
温修容笑道:“妹妹今日赶早了来是要瞧一瞧仲寓吧?”
嘉敏被她说中了意思,脸一红,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天真率性的姿态,何曾像是一国之母?分明就是受到娇宠的小女孩,哪里能和仪态端方先国后相比?
温修容将这一切瞧在心上,只是不做声,唇角端起了笑意:“皇长子此时也才刚起床,妹妹若是想进去看望……”
“这……还是算了吧,我熬了些早羹,等会皇子起来后,还望姐姐让他喝了。”嘉敏心中虽然十分想看望仲寓,只是想起昨日拜见礼的尴尬,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贸然打搅了才好。
“妹妹!”温修容拉了她的手坐下,“妹妹的这番心意,怎能就匆匆撂在这里了?”
她打开了香柔手中食盒的盖子,嗅到了甘甜清美的香气,只觉那香气馥郁芬芳,闻之已醉倒,不觉笑道:“还是妹妹最肯花心思,这一道牛乳百宜羹虽然不难做,但工序细琐,急需火候,仲寓体质孱弱,每天清早喝完这一道甜羹,最能滋补养胃了。”
一边说,一边将牛乳百宜羹端了出来,又将食盒中其它几样酒酿汤、红豆膳粥、金丝烧麦一一摆放在桌案,只等皇子梳洗之后用早膳。
“妹妹也是见皇子似有怏怏病气,想他这样的年纪,正是需要注重进膳……”
正说着,仲寓已经梳洗完毕,在上早学之前进来向温修容请安,一抬头见到国后也坐在里面,顿时拉着一张脸,淡淡道:“孩儿给母妃请安,给国后娘娘请安。”
“快快起来。”嘉敏笑意如五月暖阳,将那羹点递与皇子,“寓儿吃了这一盏汤羹再去上早学也不迟。”
“谁说要用早膳了!”皇子僵直着脖子,冷冷说道。
温修容笑道:“这汤羹是国后娘娘亲自照看熬了一个晚上才制成的,比御膳房的味道不知要好上多少,味极甘甜,你尝一尝就会喜欢上这个味道。”
皇子冷笑一声,甩手一拂,那碗热汤顿时从嘉敏手中飞了出去,热汤撒了她一身,唬得香柔忙用巾子替国后擦掉衣裙上的汤迹,“娘娘被烫着了没有?”
嘉敏只觉得手上一阵阵灼痛,掩饰道:“本宫没事。”
温修容怒道:“你不吃也就罢了,何至于此对娘娘不敬?若是伤着了娘娘,看你如何担待!”
皇子见一碗滚汤都洒在国后的身上,心下也有些忐忑,却偏要硬着嘴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是娘娘硬要塞给我喝。”
“大胆!”随着一声叱呵,国主挺秀的身影已经飘然而进。
殿中的人大惊,忙跪倒了一片。
适才殿中皇子的言语国主都已听到,见皇子如此不恭,国主大怒:“寓儿难道连最礼仪也忘了么?!”
皇子委屈道:“父皇,儿臣真不是故意的。”
嘉敏怕皇子被责备,忙对国主道:“原是臣妾心急意切,没想到仲寓并不爱喝,不怪寓儿的,事情全是因臣妾而起。”
国主撩起嘉敏的袖襟,见她手腕上一抹殷红色,心疼之余,对皇子的无礼更是气恼,“就算你不是故意的,难道连一声歉意也不会说吗?!就算你不想喝,难道连好好接过去,道一声谢意也不会说吗?”
“孩儿没想那么多……”
嘉敏劝道:“仲寓年小,刚才也是被吓住了。”
国主并不听,只是瞪了一眼仲寓,“还不致歉?!”
仲寓撅着嘴,虽不愿意,可也只得极为不情愿地对嘉敏的生硬道:“儿臣冲撞了国后娘娘,还望娘娘莫要怪罪儿臣。”
嘉敏心中一松,扶起皇子温言道:“原本就不是你的错,本宫怎会怪罪你呢?快快起来吧。”
“是……”皇子只是勾着头,十分避讳国后的手碰到自己,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这一幕落入了国主的眼中,又让他感到大为不快。
他训斥道:“皇长子是越来越言行无礼了,好好地闭门思过,将《孝经》誊抄了十遍之后再向国后请安!”
“父皇……”皇子颇为委屈地唤道。
国主只是瞪了一眼这个有些娇气放肆的儿子,皇子便恭敬一声“是”,有些惴惴地退了下去。
这时,温修容才想起国后的烫伤,忙命宫女取来烫伤的膏药,揭了国后的衣袖,亲自给她上药包扎伤口。
“温修容有心了。”国主见她勤谨卑恭,心中大大为和悦。
温修容道:“国后虽然是贵为一国之母,但在臣妾的眼里始终还是当年的那个长不大的小妹妹。”
“姐姐……”嘉敏嗔道。
“妹妹别动,若是伤口没有包扎好,只怕以后会留下疤痕了。”
国主对温修容道:“国后入宫时日不长,你行事向来周全,以后的宫务还要多多协助国后一些。”
温修容神色恭顺,“即使官家没有叮嘱臣妾,臣妾也定然会协助好妹妹打理后宫。”
这一番忙乱下来,便已是过了半个时辰,走出瑶光殿时,嘉敏的神色已经不像是来时那般喜悦,国主与她并肩走出殿外,替她将鹤氅披好,温言问道:“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不是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嘉敏笑着摇了摇头,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臣妾,是不是不适合做国后?”
国主怜惜地握着她的手,“在想什么呢?朕让你做国后,你便是国后,在朕的心中,再也没有谁更能堪任国后之位了。别忘了朕曾经对你说过的话,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朕是要与你一起守护江山的。”
嘉敏心下依旧黯然:“可是臣妾总觉得自己心力难继,不仅不善于打理后宫之琐事, 更不知道如何与皇子相处,适才皇子受惩处,臣妾的心也好难过……”
国主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怀中的小小人儿娇柔堪怜,望着她无助,恍若初见她时柔弱无骨头,她不过是个小小女孩,他第一次觉得她是那么需要自己,他疼惜地揉了揉她的额发:“傻猫儿,你才做了几天国后?怎么就觉得累了?”
“对不住,是臣妾的失职,臣妾不该埋怨。”
“一切都慢慢来,有朕在你身边,还怕什么?况且朕之前对皇子太过宠溺,他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骄奢之气,愈发无礼,朕也是该对他严厉些了。”他见嘉敏勉强一笑,知道她还没全然释怀,拉起她的手,轻轻呵气道,“还疼不疼?”
周嘉敏只觉得手心颇痒,忍不住要缩了手,咯咯地笑:“好痒……”
国主见她心怡,方也笑道:“好了,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朕今日还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言罢,不由分说,拉了嘉敏地手就往外跑去,在尚未来不及洒扫的宫道上留下了两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直急得他们身后的姚公公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去:“官家……慢一点,路上滑……哎哟……”
他一脚踩空,登时便在雪地里摔了个大狗趴。
两人在一路穿过了宫城墙下,抄花游廊,苑中小径,在漫漫的冰雪天地肆意地奔跑,织锦缎绣氅衣遥遥飘落,随着大风寥寥飞落,恍如天空飞翔的双雁,轻轻飞过了宫中的玉琢檐牙,琉璃脊兽……
跨过了小桥,就是蓬莱院,嘉敏呆立在风雪中,往昔的记忆悉数潮涌般地沁入到脑海中,圣尊后召她入宫,与国主在院中相对无言,唯有芳思依依,眼色勾连,还有国主赠她那一双举世无双的金缕鞋……
那一切恍如都发生在昨日。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
那心中的悸动,恍如最初……
嘉敏望向身边的男子,他的俊逸之中有着令人酥倒的柔情,他的神气之中有着令人欲罢不能的温雅,她就是这样醉倒在他温柔陷阱中,一步一步再也回不了头。
国主挽着她柔弱的腰肢,一步步来到了红罗小亭下,不见虞美人花海,唯有白雪茫茫。
红罗小亭的四周,不知何时已经植上了成千上百棵的梅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只见被梅花掩映的红罗小亭重新整饬,雕镂极为华丽,以销金红罗悬挂在小亭的四壁,又用白银钉玳瑁镶嵌在其中,间以绿钿刷隔眼,亭中又以彩画作为屏障,仿佛世外桃花源,又像是天上宫阙。
嘉敏心中极为震动,这些日子她已经见惯了皇宫中的富贵锦绣,堆金迭玉、珠围翠绕……可是那些与眼前所见的又何足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