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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芜接过,打开盒盖,只见里面都是些白白的粉末,也辩不清是什么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韩王妃翩然一笑:“是人的骨灰。”
菁芜极为惊惧,手上一抖,端着的骨灰盒掉落在地上。
窅娘犀利地瞟了一眼韩王妃:“你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竟然带着死人的东西送给本宫。”
韩王妃眨了眨言,神秘兮兮地一笑:“娘娘别急,这骨灰可是精心提炼的,娘娘大可用得着。”
她上前附在窅娘耳畔低语一阵,窅娘的神色大为解颐,不过,转而又警惕问道:“无缘无故,你为何要助本宫一臂之力?”
“无事不登三宝殿。实不相瞒,臣妇是有事求助于娘娘。”
“哦?不求于国后,为何求于本宫?”
“臣妇与国后不睦已久。更何况,如今谁人不知娘娘才是这宫中的正经主子,娘娘冠宠后宫,又得朝廷诸臣拥戴,凤冠加身不过是早晚之事的。”
这一席话说得窅娘如沐春风,通体上下舒畅极了。
韩王妃拍完了马屁,又继续说道:“臣妇今朝得到消息,中朝强势,屯兵汉阳,国主大惧,自贬国号,这也就罢了,可臣妇听说,国主还要派遣臣妇的夫君渡江北去,献上贡礼!”
窅娘道:“韩王诗书皆通,于人情世故也是皆为练达,派遣他去中原,本宫也觉得甚好。”
韩王妃忧心忡忡,“可是南汉才灭国,臣妇听说被掳去汴梁京城的达官贵人很多都被暗暗害死,汴梁皇都犹如虎穴,若是臣妇的夫君深入其中,不得而回……臣妇不敢想象……臣妇还求娘娘能给国主吹吹耳边风,别让韩王做使臣了。”
窅娘道:“既然国主已经下令让韩王出使中朝,本宫也不能让他搬回诏书,只是,本宫自然能保韩王平安无虞。”
韩王妃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想到自己夫君可以平安,心中的石头也总算落下了一大半。
几日后。
光政殿前。
韩王为特派使臣,护贡品如宋都汴梁城,向主后辞行。
国主斟酒,敬韩王道:“七弟,此去赵宋,堪系一国之重任,江南百姓的安宴和宁都在你的肩上了。”
“臣弟定当竭力而为,不负皇兄嘱托。”
“朕祝福你一路顺风,倒了汴梁之后,切记保全,更要记得遥寄锦书。”
“谢主隆恩,臣弟拜别了!”
辞别之酒一饮而尽,韩王在国主的殷殷注目下远去,进贡的仪仗绵延至远方。
此次北去,又重新将宫中库房一年的收成尽数收罗一遍。
年年上贡,亦只求战事能渐渐拖延。
国主目送仪仗,怅惘道:“强宋逼迫,咄咄凌势。朕已自降身份,诸王也已降了王位。朕知道,如果真到了我唐与中朝烈火焚烧九州大地的那一天,受苦的还是广大百姓。”
国后清冷道:“所以,官家屡屡妥协,只是想为百姓赢来海清河晏的安宁吗?”
“朕这一生一世都不愿看到屠戮再次发生,朕只愿天下百姓都可安居乐业。”
嘉敏临风而立,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目光也有些迷离,她望向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男子,这个儒雅空灵、俊美得不染尘埃的男人,对大浪淘沙而来的汹涌亦是迷茫,他的柔,他的仁,他的多情,他的才华,注定了他只能是个守成之君。
却偏偏生逢在枭雄横空的乱世,这也注定了他的不快乐,也注定了他立于悬崖之上的孤绝境地。
她身为国后,一国之母,又能在江河日下之下做些什么呢?
只愿,此次的求和上贡能换来更久的太平。
裴嫔依旧和她的情郎小长老偷偷约会,小长老利用自己的身份之便,搜罗勘察宫城的地形和军情,而薛九,也总会偷偷溜出宫外,只为能痴痴地凝望曹仲玄一眼。
……
茗淳宫内堆叠满了小皇子的东西。
菁芜对窅妃献计道:“如今张洎在外已经笼络了众多大臣,娘娘的势力也渐渐丰盈,是娘娘出手反击的时候了。”
“也好,你去请国主,就说是小皇子的一应物品都已经准备齐全,请国主亲自来看看。”
菁芜领命而去,窅娘又叫住了她:“韩王妃那天送与本宫的人骨灰,你可是都放好了?”
菁芜心领意会,神秘地笑道:“娘娘放心,该安排的,奴婢也都已经安排好了。”
国主下朝后来看她,她将话题引入到国主唯一感兴趣的龙子上,轻轻抚着已经鼓出来的肚皮,带着几分羞涩说道:“太医都说了,臣妾腹中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一个小皇子。”
此言一出,果然引起国主极大的兴致,那即将为人父的喜悦无法掩饰,他秀美的时凤眼闪着熠熠的光彩,朗然笑道:“不拘是皇子还是公主,只要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朕就已经十分开怀了!”他想起了什么,问道:“窅妃不是让朕来看一看小皇子的用物么?”
窅娘笑道:“不是么?臣妾腹中孩儿眼见得还有几个月的才呱呱坠地,可是众人呀都期盼得不得了。这个夫人送来玩具,那个又送来衣服。宫中各位女官也来凑喜,送上了一大堆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用着的东西。”
国主看向桌面,果然是各色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物品都堆叠成山了,他疏淡的面容中如此才有了笑意,“当真劳费他们的心思了。”
窅娘笑道:“还不是承蒙国主的恩泽和喜气?就连国后娘娘也亲自为臣妾腹中的孩子备下了许多精致之物呢!”
国主有些惊诧:“国后?她备下了什么?”
此时,菁芜早已经双手呈着托盘,托盘上,一件黄色的襁褓喜气洋洋,鲜艳夺目。
国主叹道:“国后的大气,是寻常人再也比不了的,这件襁褓的颜色喜庆,质感润泽光滑,给刚刚出生的婴孩做贴身的穿用,最是合适。”他拿起襁褓,忍不住细细地摩挲起来。
窅妃紧张地、死死地盯着国主手中的襁褓。
燃了!终于!燃了!那襁褓突然冒出淡蓝色诡异的火焰,忽地一下腾腾燃烧起来。
国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丢开了襁褓,偏偏是窅妃在殿中陈设了大量的布幔绫罗,都是些极易燃烧之物,那已经起火的襁褓迅速点燃了帘幕,于是,大火在一瞬之间蹭蹭地燃烧起来,仿佛是天干烈日之下的枯草,不过是眨眼间,就已成了大火绵延之势。
殿中烈焰冲天,浓烟滚滚,四面八方竟也都将殿宇围困住了,梁宇柱头纷纷摔落下跌,堵住了他们逃生的出路。
窅妃慌得大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
可是火海冲天,外面的人想要灭火救他们出来,一时之间,也是不能。
国主扯起绣床上的一件床单,又倾倒了一壶水,蒙住窅妃和自己冲出火海,突然,梁顶上掉下来一块柱子,掉落在两人跟前,燃烧的火焰迅速点燃国主的龙袍。
姚海带领几个禁卫冒死冲了进来,合力将主后救了出去。
只是,柔仪殿的大火肆虐绵延,宫殿又是巍峨壮阔,这一场大火烈烈燃烧,疯狂地舔舐着火苗所接触到的一切木材、绫罗,整个宫城彻夜都变成了一座金光辉煌的火海,黑色的浓烟迅速席卷了的金陵城的夜空。
火舌如龙卷风般一阵阵席卷,三日三夜后,淅淅沥沥地下雨,才渐渐地扑灭了火势。
国主在清晖殿中的龙床上昏睡了良久,他的背上缠着绷带,经过了太医的处理,只是那被火炙的背部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寝殿内外间已经是呜呜泱泱地站了一地的人,后宫御妻,朝廷命官,宫廷内侍和太医,都已经顾不得礼仪体统,焦虑地等候着国主清醒过来。
又有臣子反复地问太医国主的情况如何,太医安稳道:“无虞,只是吸入了太多的烟尘,只要好生……”
正说着,国主咳嗽了数声,醒了过来,他一个鲤鱼打挺,就要从龙床上起身,只是背部传来一阵阵锐痛,逼得他不得不迟缓了动作。
国主问道:“窅妃?”
菁芜自外间听到“窅妃”二字,嚎啕大哭着膝行进来,哽咽难继地禀道:“窅娘娘昨夜惊厥,从柔仪殿中出来后就……就腹痛如绞,娘娘她……娘娘她小产了!”
国主闻言大震,半晌都说不出话。
菁芜又扯天撕地地干嚎着:“窅娘娘有何辜?窅娘娘的龙胎又有何辜?求官家为窅娘娘做主啊!”
这一声干嚎又将国主从怔忪的状态中拉了回来,至此,他才明白,他一直期待的小皇子,就在这一场大火中,连同被大火焚烧的宫室一同化为了虚无。
“窅妃在哪里?!”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从龙床爬起,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窅妃暂时安置在清晖殿的侧院里,身边守护的只有几个贴身丫鬟,再加上一个郝太医,除此之外再无其余人等,格外地清冷。
窅妃汗水淋漓,脸色枯黄,脸上还有黑色的烟灰,她的小腹平平,床上还留有大量的血迹。
郝太医忙拜见国主道:“窅娘娘受了惊吓,腹中的孩子……微臣无能为力,没能保住小皇子,请官家赐罪!”
国主的耳畔嗡嗡作响。
窅妃一见到国主,就忍不住流泪,哀哀哭道:“臣妾的孩子没了……臣妾的孩子!”
国主见此惨状,也是揪心似地痛,他强忍心中的难受,勉强安慰道:“窅妃节哀吧。朕会命人为你好好调养身子,也会命人重置一处宫室让你迁居进去,这些日子,你若不想回茗淳宫,就可暂时安歇在朕的寝殿中。”
“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窅娘从床上爬了下来,拽住了国主的衣袍,一张妖妖调调的脸已经惨兮兮地变了形,“若不是这一场大火,臣妾的孩子怎么会突然间就没有了?他本是一个可爱的小皇子,他死得好冤、好冤啊!”
她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瞪视着远方,突然撕心裂肺地喊道:“是国后!是国后杀了我和官家的孩子!那襁褓自燃,一定是国后在上面施了妖法!”
此语惊天动地,将在另一侧侍候的众人全都惊得议论纷,黄保仪走了进来,冷言冷语道:“窅娘娘失了孩子,心智不清,胡言乱语,竟是污蔑起国后娘娘了!”她呵斥几个婢女,“还不将窅娘娘搀扶到床上,好好侍候?”
窅娘狠狠地甩开前来搀扶她的宫女,咬牙强硬说道:“臣妾没有半句诬陷!那襁褓是国后亲自送给我的!是国后在那襁褓上施了妖术,才会自燃起火!这一切,官家都在现场!”
这几句又是耸人听闻之语,外面的臣子们听此言论,更是如同炸开了锅般。
张洎从人群中站出来,上前一步对国主道:“宫中一夜失火,连损数十殿,数十宫女内监被焚致死,损失惨重,再加之官家受伤,窅娘娘小产,于皇室血脉又是痛心之事。此事关系甚大,还望官家能明察!”
他身后跟了一群文臣,纷纷附和道:“请官家明察啊!”
国主面无表情:“多劳张卿费心,朕自会查个明白。”
窅娘趁此哭着哀嚎道:“国后一直妒忌臣妾分了国主的恩宠,时时都想置臣妾于死地,这是国后想要烧死臣妾和臣妾腹中的孩儿!”
张洎忍不住说道:“国后娘娘未免也太仗势欺人!难道要折腾得后宫中寸草不生,才肯罢手么?!”
另一个臣工附和道:“难怪十余年来,后宫中总不闻婴孩呱呱坠地之声,皇族龙脉也是十分凋零,如今臣总算明白了,国后自己无所出,便要加害嫔妾,残害龙胎!”
张洎气势凌人道:“国后妒忌窅妃娘娘,心存杀念,在襁褓上施以妖法,蓄意一尸两命,以此除掉眼中刺!国后如此歹毒,怎堪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
那张洎位居权臣,正一心想要为自己的幼子报仇,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打压国后的机会。更何况他近来笼络了众权贵大臣,那些权贵们的利益都曾被国后阻断过,对国后怀恨在心,更是毫无矜悯之心,纷纷附和张洎道:“窅妃可怜,皇子无辜。国后用心险恶,有损国美誉,臣等请官家废后,重新册立国后。”
“请官家废后!”众臣子竟然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向国主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