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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元年腊月三十,宜嫁娶,宜定盟,宜祭祀,宜祈福。
卯时刚过,朝夕便被叫起了身,今日称帝大殿,要祭天,要去宗庙祷告,还要面见百官,要大赦天下,朝夕要早早的起来准备。
往常朝夕早起都觉十分轻松,可今日朝夕起来之后却颇觉困倦,以至于看到两套冠服摆在那里的时候她微微一愣,“怎么有两套?那一套......”
今日称帝,她自然要穿蟒袍,可不远处的桌案上,竟然摆着两套,其中一套还是大红之色,朝夕微愣,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公主殿下,那是殿下您的婚服。”
朝夕微讶,婚服?这个时候拿出来婚服做什么?
见朝夕这表情,子荨掩唇笑道,“两套冠服放在一起的,所以一起拿出来了。”
朝夕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没再多问。
子荨和坠儿对视一眼,二人眼底都露出几分松然。
用过早膳,朝夕便被人一通梳妆打扮起来,朝夕浑浑噩噩的,吃了早饭就更困,只觉得大家似乎十分注意她今日的妆容,却有些不解,这称帝大殿又不是大婚,怎还要把她装扮的美美的?做皇帝的人,别人可不看你美不美啊......
这般想着,朝夕却也没心思与她们争辩,坠儿和子荨这几日大抵也看出她精神不济,这等冠服妆容的小事都由她们安排,朝夕微闭着眸子养神,只听着坠儿和子荨来回指挥,不知等了多久,坠儿才道,“主子,好了,您起身吧,只需穿上冕服便可出去了。”
朝夕点点头睁开眸子,这一看微微一愣,她平日里几乎不会涂脂抹粉,今日稍加装扮,竟然比平日里美艳不少,眉间的清冷淡了两分,这个人有种叫人不敢逼视的贵胄端华。
朝夕对这些并不在意,点点头转身让人为她穿上冕服。
穿好冕服,坠儿抬手一请,“公主殿下,丞相大人在外面候着的。”
此番称帝大典,君不羡是大殿的主礼官,朝夕走出门外,果然看到君不羡一身官服等着,见她出来,君不羡忙抬手一请,“公主殿下请上辇车。”
辇车早已经备好,这辇车同从前凤钦坐的一个款制,且比凤钦的还多加了两骑,辇车一动,一行人往宗庙去,文武百官皆等在宗庙之前,等朝夕的辇车一到,齐齐下跪行礼,人群之中,凤晔和凤念歆也在,凤晔坐在一个形制精致的轮椅之上,目光清亮的看着朝夕的辇车。
辇车一停,朝夕被丞相君不羡扶下辇车来。
沿着百官之间的窄道,二人一前一后往宗庙之内走,宗庙里,礼官正在等候,朝夕拜过凤氏先祖,往地上一跪,听礼官念极长的祷文!
蜀国重礼,祷文极其冗长繁杂,朝夕跪在地上听着,不知不觉又觉的十分困乏,也不知听了多久才听礼官停了声,朝夕呼出口气,又按照礼官的指引上香参拜,而后才转身出了大殿,出了大殿,又上辇车往未央湖畔的祭台走。
朝夕辇车走,后面百官皆跟随着,远远的,便看篝火熊熊的祭台。
祭台四周立着“蜀”字幡旗,寒风烈烈,幡旗飞舞,朝夕辇车停在祭台之下,祭台上首的九龙大鼎之中三支碗口粗的长香烟气袅袅,朝夕步步登上台阶,底下百官立刻跪了下来,朝夕走至铜鼎之前跪下,接过礼官递上来的册子,亲口将祭天的吉文念了一遍,而后十六个巫师在祭台之上跳起了祭祀之舞,祭台两侧,礼乐齐响。
恢弘的礼乐回荡在未央湖畔,朝夕看着青铜鼎上的蟒纹双眸微狭,这铜鼎上的纹路变了,鹿纹和狼纹并非最贵胄,反倒是上古氏族图腾龙蟒成为了新朝的皇室代表,大殷已经彻底的湮灭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而属于她的世代即将到来。
那个从前沦为赵妾的凤朝夕,那个在淮阴踏雪院中写下要为天下女子立青云之志的凤朝夕,终于在这一刻登上了权利的峰顶,她手握权柄,是全新蜀国的开国女帝!
祭祀舞伴着礼乐,足足跳了半个时辰,朝夕腿膝早就麻了,而一旁,礼官的唱和声还在继续,凛冬寒风刺骨,每个人都沐浴在极大的不适之中,可没有人敢不遵规矩,蜀人重礼,亦敬畏天地鬼神,得了天地的神示,才可成为人世的主人。
又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礼官才将吉文一合,“礼毕,请授冠——”
朝夕跪在坐垫之上,这前面的煎熬等的便是这一刻,帝王者,最重要的便是这一顶王冠,今日是官位最高的君不羡为她授冠,朝夕早就知道这一点,因此,朝夕只看着前面的铜鼎,并未去看是谁捧着冠盒走了上来。
不仅如此,跪的太久再加上疲惫,朝夕只觉得有些微的头晕。
她神识不济,只听到近处的脚步声响,却未听见后面的倒抽冷气声,而后,一道影子在她身前落了下来,一人走至她身前,朝夕一眼便看到一双描金长靴,朝夕眉头微皱,这靴子太过矜贵尊荣,显然并非是君不羡穿的,朝夕一愣,抬起了头来。
头一抬,朝夕对上了一双深如渊海般的眸子。
呼吸一滞,朝夕诧异的瞪大了眸子。
商玦!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商玦......
他怎么会来?!今夜是除夕之夜,他应该留在燕国才对!
朝夕仰着脖颈看着商玦,商玦面上却带着温存薄笑,而后,他取过一旁的帝冠,亲手将她戴在了朝夕的头顶,冕毓摇晃,半遮着朝夕的实现,可她看着商玦却是痴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响起了山呼海啸的礼拜声,商玦看着痴了的朝夕倾身,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朝夕腿上有些无力,几乎是靠在他臂弯里,略一定神,朝夕总算接受了这个事实。
商玦扶着她转身,祭台之下百官朝拜,凤念歆一脸惊讶的看着商玦,其他的礼官侍从也没回过神来,可唯独,台下的凤晔和君不羡一脸的笑意。
朝夕顿时恍然过来,她眸子一瞪,正要发作,却发现商玦今日的袍服有些奇怪,他未着冕服,可身上的衣服玄醺之色相间,却是一件颇为正式的吉服,这是......
正想着,台下的君不羡忽然走了上来,他取代了礼官先前的位置,站上去便道,“诸位,今日陛下称帝,我蜀国往后必定千秋万载福运昌隆,而诸位想必知道,陛下与燕帝早有婚约,却一直未行大婚之礼,今日良辰吉日,陛下将与燕帝与今日行大婚之礼正式结发为夫妻,从今往后,燕蜀二国结好同心,同求昌盛......”
说着,君不羡转过头来,果不其然看到朝夕意外的神情。
朝夕不知今日商玦会来,更不知道今日还有这样一场安排......
她看看君不羡,再看看身边的商玦,唇角微动想要说点什么,却因为太过意外不知说什么,她没想到,商玦会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他们的大婚之礼,他默不作声赶过来,连她的帝冠都是他亲手为她带上,朝夕鼻头微酸,她这一路上都是他相伴扶持,到了这最后一刻,她身边站的也是他,这感觉让她心头发烫,难怪早间看到了她的婚服!
朝夕心头满是动容,唇角一动想说话,可刚一开口,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与此同时,一股晕眩骤然击中了她,天旋地转之间,她只看到了商玦惊惶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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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长的梦,梦里面,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出现了,不论是从前是仇敌的还是身边这些至亲相伴之人,每一个都在梦里对她笑,她一路走过来,连不认识的贩夫走卒都在对她笑,路的尽头,是商玦,他穿着一身大婚吉服站着,对她伸着手,朝夕也不自觉扬唇,一步步朝商玦靠近,牵到商玦手的时候,她醒了。
一睁眼,触目便是正红之色,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的宫灯也变了红色,桌子上点着两只高高的红烛,看这样子,燃到天亮也不是问题。
怎么回事?朝夕眉头微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睡在谁的怀里,朝夕转头,一眼便看到商玦的脸,他靠在床头,人闭着眸子,却是已经睡着了。
朝夕顿时想起来,今日是她的称帝大典,今日亦是除夕之夜,这个人忽然出现亲自为她授冠,然后,君不羡忽然说今日她们还要行大婚之礼。
朝夕眨眨眼睛,君不羡和凤晔都知道,他们串通好了的!
朝夕看着商玦的脸,心底一柔,却又忍不住疑惑,那她怎么晕倒了呢?这屋子里的布置乃是一件婚房,看来子荨和坠儿也知道了......
朝夕有些失笑,忍不住抬起身子去摸商玦的脸,这一抹,商玦睁开了眼。
睁眼的刹那,商玦明显还未从梦里醒过来,甚至在看到怀中抱着的朝夕之时他眼底还紧张的瑟缩了一下,而后他下意识将朝夕一把抱紧了,仿佛在害怕她消失不见。
“做梦了吗?”朝夕坐起来,倚靠在他身上,“你怎么来了?”
商玦眼底的情绪慢慢散去,继而被温柔取代,他抱住朝夕,一只手奇怪的去抚朝夕的肚子,小心翼翼的,温柔似水的,“来为你授冠,来补欠你的大婚之礼。”
他语气忽然有些波动,“夕夕......”
“嗯?”朝夕不知他这异样怎么了,下一刻商玦却吻了下来,他吻的细细密密缠缠绵绵,几乎快要撩起朝夕的欲念,可没多时,他便克制的停了下来。
朝夕以为他如此是因为做梦,又问,“刚才做什么梦了?”
商玦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挣扎,然后忽然想下定了决心似得道,“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哦?是什么?刚才我也做了个很长的梦。”
商玦看着朝夕,下意识去抚摸她的脸,“我梦见......我自己回到了五年之前,那时候的我还在蓬莱,母后派人来接我,我却对她心中有怨,亦痛恨宫廷不愿回燕国,而后我离开了蓬莱,一路南下,来到了蜀国,我遇见了个美丽的姑娘......”
朝夕一愣,蹙眉,美丽的姑娘?!
“这个美丽的姑娘是蜀国的公主,她救了我,收留我,赏识我,我决定辅佐这位蜀国的公主,我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君王之位,亦一步步的爱上了她,可是好景不长,她身体抱恙,没多久便病故......”
朝夕心底生出一股子奇怪的错觉,她觉得商玦说的好像真的发生过一般,而那个蜀国的公主似乎就是她自己,“她死了,那你呢?”
商玦抚了抚朝夕面颊,一把将她抱了住,“我为她殉葬了。”
朝夕轻“啊”了一声,殉葬?
商玦继续抱着她,“幸好只是梦,幸好你还在我身边。”
朝夕听着这话,莫名觉得动容,仿佛有什么极深重的情愫一下子穿越时空落在了她心头,直让她手脚发麻心潮难平,商玦似乎亦激动非常,他忽然在她面上吻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哑,“夕夕,我们要有孩子了......”
朝夕一愣,忽然反应过来,难道她晕倒是因为......
商玦呼吸粗重,身子都有些发颤,朝夕呆呆的退出他怀抱半分去看他,竟发现商玦不知何时竟眼红了,朝夕看着他的眸子愣住,商玦弯唇,眼底是快要溢出来的喜悦,忽然,数道咻鸣之声响起,一片灿烂的烟火在商玦眼底炸开,朝夕微愣,下意识转过头去看,这一看,竟发现窗棂之外一大片五彩斑斓的烟火几乎要把整个巴陵的天穹照亮。
一瞬间,朝夕眼眶也有些湿润,再想到商玦所言的梦,她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疑惑都可以解开了,商玦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未出声的从后将她抱住,深刻的情愫和难言的动容沉浸在二人之间,新历一年,就在这漫天的烟火之中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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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蜀史》记载,新历一年秋,蜀帝诞下一子名绥,绥有两姓,一为凤,二为商,新历五年,燕帝立绥为燕国太子,新历六年,蜀帝立绥为蜀国太子,新历十五年,太子绥于燕蜀共同之陪都庸城登基,号景帝,燕蜀共治,二国为一。
(正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