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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向北,你走吧。”
他将我抱得越紧了,有些语无伦次的:“苏苏,对不起。那时年轻气盛我不小心把你丢了还忘记了,等到五年后想起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懊悔,可是我完全没有想过你会伤得这么深。不是,早有征兆的,你独自一人回了你爸妈那,在那寺庙里一座一座佛像拜过去,那时候你就知道了是不是?”
那是一段回首起来就觉嘴中苦涩的岁月,听他这时提起,千百般不是滋味。
我终于把自己默默咽下的苦与痛都倒给了他,如此可以算是两清吗?眼睛一闭,炙烫的液体滑滚而下,怎可能两清得了?两清了还有什么力量支撑我继续走下去?
莫向北没肯走,将我抱着坐进沙发里然后一直沉默着。
我一动他的双手就紧一分,后来我也不再做无意义的事,酒精的后力渐渐上来,恍惚着就阖上了眼。睡得很不安稳,一直有影像出现在梦中,但那些影像都如蒙了一层纱,似清晰又似模糊。徒劳地盯着黑暗深处,仿佛有一种力量牵引着我走过去,脚下不时踢到什么,使我一路上走得跌跌撞撞。
在出现第一个岔路口时,我左右张望,辨识了下前方有熟悉的身影便没做犹豫跟了上去;但到第二个岔路口时,发现两边都不再有指引的身影,我随便选了一条,有着一个个忽黑忽白的洞口,每每经过都像从巨兽跟前走过,而我就像是那战战兢兢颤抖的猎物。
我的心中隐约在等待着前方出现什么,有恐惧也有释然。
这个结局无论是好还是坏,我都期盼已久。
恍然间耳边似有声音,这声音在一点一点拉扯着神经,把我从那晦暗的梦境里拉出,睁开眼看见一室静黑。并不能分辨出究竟是醒了还是又走入了另一层梦,心绪停顿了好几秒才恢复意识,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是在卧室的床上,周旁无人。
感觉口干舌燥,起身来到客厅倒水喝,独特的烟味还弥留室内,他的手机和外套都还搁在沙发上,却不见他人影。
最后是在阳台上看到他的,一个人站在暗处,背影清撩孤寂。偶尔星火闪过,仔细看才看清是他夹在指尖的烟,那天他说早就戒烟了,但现在他脚边的烟蒂和仍然弥留室内的烟味,估计有抽了一整包吧。我捧着杯子站在暗处很久,水温从热到凉,指尖也随之慢慢变冷,最终还是回走进了卧室躺下。
是听到外屋大门传来门声了我才起床的,走出卧室前还特意听了听,确定外面安静无人声了这才走了出去。首先我看了沙发,衣服和手机都不在了,门口的鞋子也没了。
昨晚上我独自吃着饺子喝着酒,两瓶红酒喝得只剩半瓶,饺子不知道还剩了几颗,是都残放在桌上的。现在剩下半瓶的红酒空了,盛放饺子的盘子也空了。
我默看片刻拿着垃圾袋去收拾,又去阳台把那一堆的烟蒂给扫了,心中闷闷地想自己制造的垃圾就不能自己解决吗?垃圾袋口一扎后我拎着去放门边,可当门一开就见莫向北从电梯内走出来,他看到我也是一愣,目光扫过我手上,走过来便问:“刷牙了吗?”
我深看了他一眼,放下垃圾袋就转身回走。
昨晚上的沉痛与半夜的孤寂沉伤似乎都已被他克制深藏,但是那明显微肿的眼袋与含了血丝的双眼骗不了人。心底某处有声在叹息:这又是何苦?
洗完手出来看见莫向北站在桌前,正在一一打开着他刚拎回来的餐盒,听见我这边动静头也没回地说:“来吃早饭吧,你这附近也没什么可买的,就一些汤包和煎饺。”
我远远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东西,略一迟疑走上前。他的手机在响,没有避讳的在我面前接了电话,三言两语简短通话后他放下手机在旁坐下,见我只光坐在桌前却不动筷,他的眼神沉了沉后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怨,除了昨晚你说的那件事外还有五年前把你安排在费城不闻不问,昨天我想了一整夜,不管是怨也罢恨也好,苏苏,有件事我从始至终都很清醒地认知,”他的嗓音可能是因为昨晚的痛而变得沉郁,顿了一下后,一字一句地撞击我的耳膜:“我没法放下你,也不可能放得下。”
我讽笑:“五年前你还不是放下了?”
“不,”他矢口否决,“那不是放下,是将你安置在一个安定的地方,是我一直都笃定,我和你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这世上没有人能笃定得了未来,因为那一个个未知的日子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些根本无力更改的事。就好比我十八岁那年认识了他,与他在游船相爱,却没法预知后来我和他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分崩离析,更没法预知有一个小生命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也好似五年前与他感情日增,却败在现实面前。
后来莫向北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我实在忍不住开口:“你若是有事就去办。”
他沉吟了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催促我把数值评估表传过去。”我心中一动看向他,果真听到他说:“就是让你做的那份,目前还是半成品。”
那是有效数据?还以为就是他给我出的难题。顿了下,问:“传给谁的?”
他讳莫如深地回答:“要鱼上钩自然得要有足够诱人的鱼饵。我笔记本没带过来,你的拿来给我用一下。”我去把笔记本找了来,就见他手指翻飞着进到那邮箱里,里面有我还有待改进的评估报表,他也没有另外起草,只在我的基础上加以修改。
既然他亲自操刀来做就没我什么事了,我把桌上东西一收就窝进沙发里开了电视。但发现其实什么内容都看不进去,忽而手机震动起来,我拿出来一看,眸光一触间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莫向北,见他正沉入专心工作里,我按了通话键放到耳边。
沉顿片刻我起身去门边,就在我换鞋子时听到莫向北问:“你去哪?”他的注意力还在电脑屏幕上,像是随口而问,又像是一直都在关注着我的动向。
我默了一秒答:“在家太闷,出去走走。”他不置可否,只道了句:“早点回来。”
走出门时我沉闷地想,为什么他这么理所当然把我屋子当成他的地盘呢?搞得好像我才是那个外人。半小时后我抵达机场,左顾右盼地寻找,忽然肩膀从后被拍,我回过头就不由嘴角弯起,“Anthony。”
大手在我头上揉了揉,温和的眸光在我身上打量,然后笑道:“Susan,你瘦了。”
我也把他打量,笑着评价:“你黑了,是南非的太阳太大了吗?”他摇头,“不是南非的太阳大,而是入乡随俗顺应那边的肤色。”
我被逗笑了,从头上把他的掌扒拉下来后说:“走吧,带你见识下大中国的面貌。”
他在身后嘀咕:“又不是没来过。”我哼了一声,“是来过啊,据说还是抱在手中的时候呢。”Anthony不满地嚷:“Susan,你一点都不好客。”
回程的的士上莫向北打电话过来:“要回来了吗?”
我看了眼身旁兴致勃勃看着我的人,回道:“暂时还不,有个朋友过来,我得招待下。”
那头静了一瞬,语气幽然:“什么朋友?”我不由失笑,本该反讽他两句,但经过昨晚后没那些心力了,索性直截了当道:“我的未婚夫Anthony。”
只见眼前那戏虐看着我的人挑了挑眉,伸手过来便取走手机贴到耳边,轻询:“Hello?我是Anthony。”我惊愕地瞪着他,没法听见对面的回应,只看到他笑脸盈盈地说:“原来是莫先生,Susan有跟我提起过你。”
也不知莫向北说了句什么,Anthony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似想了下,然后才道:“既然莫先生这么好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们稍后见......好啊,我把电话给她,你和她说地址。”话落Anthony把手机递给了我,并且口吻亲密地说:“亲爱的,你来听莫先生说地址。”
我被他那“亲爱的”称谓给雷着了,接过手机贴到耳边顿了一秒才轻喂出声,那头并没立刻说话,只听见沉沉的呼吸声传来,足足过了有十秒才听见清冷的语声撞击耳膜:“会所地址你知道的,镜观厅。”随即话声中断,他将电话挂断了。
“如何?他说了地址没?”Anthony见我放下手机就在旁问。
我无语地看着他,“干嘛要和他约了见面?”
他眯起眼笑:“这不是早晚的事吗?”我讷讷迟疑:“可是......”被他拍了肩膀然后揽住截断了说:“别可是了,你把我叫回来就是因为他,不去亮个相免得有人不死心一直追着我们家Susan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