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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妃稍显歉疚地看她一眼,缓缓道:“娘娘心里苦,怎知臣妾就比娘娘好多少呢,臣妾得到的也并非臣妾所想要的。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就如娘娘您,也如臣妾我。”
皇后没有细想她的话,她正贪婪地盯着盒中之物,不肯移开目光。
她终于重重点头,道:“本宫会竭尽所能。”
宝妃倾颜而笑,深深行了礼辞去。
皇后啪地一声合上锦盒,心中抑制不住地狂喜:碧藕肉[1],大补之圣物。大周朝上次得到它,是在太祖时期,当时的皇后服用后,在四十岁高龄怀孕生子,从此此物被奉为圣物。然而传说这种东西,本不是人间该见到的,太祖是受神明庇佑,赐下此物以得嫡子。
皇后手里的这一盒,是一个婴儿腿的形状。人们都知,人参中的极品会长得像人。碧藕肉百年才得现世一回,而这一株,恐怕千年一见。
想到这儿,皇后猛然一惊,婴儿,可这一盒只有一条腿……那么其余部分仍不知流落人间何处!
不过,碧藕中的上上品,只须一条腿也足够了。皇后的体质不易受孕,年纪又大了,难道,真是神明要赐她一子?
萦碧轩
江心月坐在主位上,整个轩的宫女太监都跪伏在底下,大殿内肃静无声。二等宫女柳絮则单独跪在众人之前,滴滴泪珠从脸上落下,却竭力忍着抽泣之声。
“哼,一个淑妃你就怕了?你小主我在你跟前,你怕什么!作什么把身子蹲得那么低,存心丢咱萦碧轩的脸么?”
江心月说得严厉,柳絮全身都在哆嗦。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你们是我的奴才不是别人的奴才!就是皇后太后来了,你们也得以本小主的令为尊!天塌下来本小主顶着,要是今日本小主要你柳絮去给淑妃一个耳刮子,你也得照做!”
底下众人诺诺称是,江心月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却十分严厉。一个好主子,多半对下人很亲厚,但江心月认为威严是更重要的。她若不管束好宫内,宫人出去惹了祸再被别人抓住,那可就不是责罚,而是会送命的。她宁可在自个宫内对他们严厉。
见着主子生气,站在江心月身侧的菊香跪下请罪,道自己掌管不力,未能督导好下人。并按照宫规,道柳絮违了主子心意,请求责罚二十戒尺;自己身为掌事自请罚两月月银。
柳絮立即吓得痛哭起来,也不顾哭声惹了主子心烦,戒尺虽不如内务府的板子厉害,但二十下也足够她皮开肉绽了。
“罢了,柳絮也只是胆子小了些,就罚两月月俸吧。菊香罚一月月俸。”
她又撇一眼下人,道:“我向来要求下人规规矩矩,我如今盛宠,你们既不能在外头张扬惹事,学着欺负人,也不能在淑妃一类面前胆怯。可都记牢了?”
众人一凛,皆叩拜道:“奴才(奴婢)谨记小主教诲。”
明德九年二月,帝南巡,礼亲王、右相随驾。
二月初,龙城还是寒冰素裹,南巡的目的地齐州是大周的最南端,已经桃兰芬芳。南巡,也有避寒的意思。
皇帝点了淑妃,宝妃,梅嫔,张婕妤,冯美人,宜才人等一众十多名宠妃随侍。郑昀睿好美色,出宫总会带不少的宠妃,淑妃经由“凶夭”一案后,莫名其妙地不得宠了,但皇帝仍然带了她。莲容华最得宠,却因为有伤无法随行。皇后留守,打理后宫,照顾有孕的毓妃和婧容华。
宝妃本不在名单内的,但在皇后的大力劝说下,皇帝最终带上了她。
绵延十里的皇家仪仗,在太后、皇后所率的诸妃和文武百官的恭送下,浩浩荡荡离了皇宫。
“皇上,齐州以南,就是大理的国土了,您……会有危险的。”明黄色的銮车上,右相正和皇帝对弈,眉目间有些许的忧虑。圣上南巡,只带了五百神龙卫。
“不必忧心,朕此次可不是去游玩的。”郑昀睿平静地落下一子,礼亲王和北域、大理勾结,他早有耳闻。这一趟南巡,看起来确实危机四伏,却也是不可多得的良机——自古,胜在险中求。
上官霆点头,皇上一向勇毅,这次也是有着不小的筹谋,或许能一举除了那礼亲王。而那众多随行的宠妃,怕只是皇帝为麻痹敌手的掩饰罢了。
他想着,却不由地担忧地望向后头嫔妃们的车马。此次出宫必有战事,她们都是可怜之人。旁人倒罢了,他也无能为力,可一想到她也会遇险……上官霆已然皱眉出神起来。
“阿霆,齐州是个什么地方?”
上官霆被帝王的声音吓了一跳,忙回过神来道:“回皇上,鱼米之乡。”
郑昀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齐州以南更是富饶!然而,这些地方却不属于我大周!”
上官霆默然,天下,大周国力最强,占据面积最广阔的中原;大理的国土最为富庶、商贾发达。最近几年,大理颇有异动,还不是因为那位礼亲王。
郑昀睿凝眉望向车窗外,冷声低语:“朕的皇弟,这些年的野心愈发大了。”
郑昀淳少年时心性闲散怠懒,当年帝位之争,他主动退出漩涡,无心权柄。后来郑昀睿登基后血刃手足,其余三位皇子连性命都不被留,只有郑昀淳得以幸免。
皇帝本以为,郑昀淳是个懂得自保又懂得安享富贵的人。却不想,他愈加地令人忌惮了。当年皇帝初登位,陈家猖獗,他为了制衡朝野还分了郑昀淳一些兵权,而现在,看着这位皇弟正如一头豺狼一般成长起来,他万分后悔当年的决定。
“大理国主也是虎狼之辈,朕不南巡,如何引得他们现出狼子野心?朕又如何有机会反手一击?朕不会有事的,带上淑妃,就是要倚仗陈家。”
郑昀睿说是南巡,途径之地都未多停留,草草看过了事。因此,一路上车马不耽搁,直奔齐州。
龙城的冬日仍是严寒,偌大的皇宫里没了皇帝,众嫔妃们也安生不少,连宫花苑内都少有人走动了。
江心月在自己宫中闲坐着,花影在一边道:“这伤得真不是时候,纯小主都能随驾出宫,那是多么大的荣光啊。”
江心月面垂眸淡淡道:“我看,这伤得正是时候。我的隆宠已经招致了六宫侧目,若还得了出宫伴驾的恩宠,宫里的人还不把我生吞了。”
屋里的银丝炭丁点烟气也无,只把整个屋子烘得十足地暖。再看殿内的摆设,不乏湘绣孔雀翠珠帘和红木镶玉贝四扇围屏之类的华贵之物,连香囊一般的小物件都是织造司精挑的上品送过来。这样的寝宫,已然有了几分毓秀宫的奢华气派,而这里的主子不过是容华之位。
花影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了,主子说得一点没错,在宫里想要活比想要得宠难得多,也重要得多。
江心月点着她的面颊,柔柔道:“你才十三岁,年纪太小了,不如你菊香姐姐稳重,也不如她看得透彻。你要和她好好学。”
花影不迭地点头道:“是,奴婢一定会长进,奴婢明白,只有能干的人才能帮小主把事情办好。”
江心月笑着道:“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愁学不来。”
她抬头望窗外看去,今日的天气很晴,暖暖的冬日悬在空里,看着好似不那么冷了。她不由地掀开膝上盖着的毛毯,站起身道:
“我都在屋里憋了月余,再不出去,就要发酵了。”
她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手指也应经能够抚琴,只差等其上的疤痕褪去。
菊香刚端着紫砂观音熏炉进来,听了主子的话扑哧一笑,过来扶着她的手臂劝道:“您身子未好全,不良于行。还是少出去为好。”说着就要把她往榻上按下去。
“菊香——!”江心月反抗着,嘟着嘴道:“齐太医不是说过了么,人在病中,要心绪顺畅才有助于康复。你们整日把我关在屋里,我不高兴,怎能康复得好?”
菊香听她这么说,一时之下竟找不出话来反驳,刚一愣神,却见主子已经从榻上跳起,还指使着花影把衣服都拿了来。
她无奈地摇头,主子今年不过十六岁,还是喜好玩乐的年纪,尤其是这次南巡出宫的好机会,主子嘴上说为着宫里的生存,没有这份恩宠反而好,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遗憾呢。
宫里的日子是压抑而艰辛的,刚进来时日不长的嫔妃,都会巴望着出去。然而,宫女尚且可以期盼,等年岁大了,求一求某位得势的主子,就可放出宫去。可嫔妃,只能一辈子老死宫中。
江心月朝她笑笑,道:“菊香你放心,我会小心。”
菊香柔柔笑了,不再反驳。她想着,还是放任小主这一回吧,她是真怕小主闷坏了。
“好了,我们该出去走走了。”江心月起身搭着她的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问道:
“菊香,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怎么没遣人来萦碧轩?”
上一次她受杖之后,皇后不仅派人吁长问短,还送医送药,似长姐一般关照她。可这次,皇后好似都不记得她这号人物了。她有伤,皇帝免了她的晨省,这么一来,她真是和皇后久未谋面了。
菊香拧眉沉思了半晌,也没想出个什么,只道:“回小主,皇后娘娘确实未派人来探望您。”
江心月笑笑道:“皇后娘娘统领六宫,事务繁杂,现下还有两位宫妃有孕,恐一时半会也顾不上我了。”她说着脚步已经跨出了门外。
注:[1]碧藕,神话传说中仙人所食的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