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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桐喜欢看她落魄的样子,看着看着又高声笑了起来,嘲讽道:“你长得真好看,可好看不能当饭吃不是?”
“朵姑姑安。”姑姑突然推门进来,小桐忙蹲身揖礼。
朵姑姑挑眉道:“宫里什么规矩都忘了么?吃个饭还喧闹。”
小桐惊惧地跪下去,请罪道:“姑姑恕罪。”她没想到一时得意犯了规矩还被抓现行,手里的馒头却攥得更紧了。
朵姑姑瞟一眼她,道:“没说你。江氏,犯规矩的是你。”
又是青天白日里的嫁祸。可在这个地方,朵姑姑就是天,哪里讲什么黑白道理?她看谁不顺眼,犯错的就是谁。
江心月也跪了下去,她觉得这朵姑姑的火气未免太大了些。
“你去外头的石子路上跪到上工。”
听了朵姑姑的处置,江心月不仅是叫苦了。朵姑姑这样苛待,太过分了些,好似与她有什么旧仇一样。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这样她不被仇家碾死,也会被朵姑姑折磨死,现在顶着日头在石头上跪一个时辰,又没有吃饭,就算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下午上工肯定做不好活……。做不好活回来就要挨打,明日还要做活……
这样想着,她倏地惊惧起来——朵姑姑岂止是拿她发火,这分明是要她的命!
原来,朵姑姑打得是这样的算盘!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唯有把麻烦的根源拔除,可是她没办法把这个烫手洋芋甩脱开,于是干脆碾死。
一日一日地折磨着,她总有倒下的时候,朵姑姑就上报说江氏本身身体不好,不擅长做工……
她方才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是何等危险。
以为到了这样偏远下贱的地方,就能逃离漩涡,逃离杀戮么?
江心月心神俱焦,怎么办?
如今哪里会有人来帮她,昔日与她交好的嫔妃都是利益上的关系,她现在蝼蚁不如,对她们来说没有丁点价值。菊香她们是她真正忠心的人,却也一点力也使不上。
王府在宫中的细作本就不多,都在筹谋着扳倒陈家的大计,哪里顾得上她?且王渊那边已经有几分消息,道因着她被皇帝弃置,连王府都准备弃置她这颗棋子了。
是呵,她于他来说,只是棋子而已。她的人生,一直是在被利用与被弃置之间穿梭。
她再次跪在石子路上的时候,脑子里就一刻也闲不下了。生路,生路在哪里?
现在是四月中旬,已经有些暑气了。日头晒在她头顶上,烤得她头脑迷迷糊糊地发晕。
在一阵眩晕之时,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一侧倒去,那一侧的膝盖就受到尖锐而突然地的压迫,当即被石棱子刺破,她受痛呻吟出声,却也清醒了过来。
不能坐以待毙!她能得不死来这里做工,已经是上天的恩典。她怎么能就此放弃?她还在等待机会,等待陈家倒台,等待她重新回内廷的机会!
她仔仔细细地思虑着,惠妃,婧昭媛,梅贵嫔……后宫诸人从她脑子里纷繁而过,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她要找的人。
想了半晌,她无一丝头绪。
似乎唯一的生路只有那位梅贵嫔,只有她肯定了自己的价值。而且梅贵嫔上午不曾因为她的忤逆而处置她,这就是极大的生机了,她对梅贵嫔来说一定很有用。
可是她却想要自己去瑜景宫,那又是极大的危险。
梅贵嫔要她有何用呢?
江心月想着,却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她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当下,是要活命。
梅贵嫔要她有用,或许她们可以谈谈。或许,她可以不去瑜景宫里伺候,也能达成梅贵嫔的心愿,还能获得好处。
很快又该上工了,江心月拖着极狼狈的身子,跟在众人之后。
到了井亭,她满眼的疲惫瞬间一扫而光。因为她看到梅贵嫔贴身的黎儿正立在花圃旁。
黎儿笑着对朵姑姑道:“我家主子喜欢江氏这丫头,让我再来和她说说呢。”
朵姑姑一听就急切道:“主子要人,哪有下人挑剔拒绝的理?您直接领走就成了。”说着她回头狠狠剜了江心月一眼。
黎儿温和道:“不好这样。我还是劝劝她。”
她对着江心月招招手,道:“你和我来。”
江心月听话地跟上去,脚步虽然踉跄,走得却一点也不慢。
黎儿顺着小路,朝更偏远的地方拐去。终于,她在一处荒芜人烟的宫墙边停下了步子。
“黎儿姐姐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定是有要事吧?”江心月边揉着膝盖边问道。
黎儿从手绢里掏出几块糕点,伸手给她,道:“你看你,不肯跟着我家娘娘去,不过一中午的时间,就弄了这一身的狼狈。”
江心月连连道谢,接过糕点捧在手里。
黎儿看她不吃,嗤笑了一声,自己先捻起一块吃了,道:“你的心思太重了些。”
江心月讪讪地一笑,跟着黎儿一同吃了起来。
她如今受人施舍的境况,只能用“狼狈”二字来形容了。
得到黎儿的雪中送炭,她感觉到自己的生机越来越大了。一边吃着,她一边急切地道:“黎儿姐姐,奴婢现在的境况,也是很难过,若梅主子不照应,奴婢就活不了几天了。不知梅主子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奴婢?只要不领着奴婢回内廷,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黎儿抬手掩住嘴笑笑,道:“你是真对内廷怕极了,呵呵。不过……你最好是跟着我回去,否则,我家主子不好交代你做事。”
江心月心里越发地惊了,是什么样的事情,偏要她跟着回去才能做?
她在心里一点一点地抽丝剥茧,这样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做事的地点在瑜景宫里,第二种则是……
梅贵嫔要完全地掌控她,才肯放心让她做事。
不!第二种情况不是这样简单!很可能是她做完了此事,会被梅贵嫔灭口!
她心神警惕起来,再看四周的的荒凉,却当即恍然了这么渺无人烟的地方,太危险了。
“黎儿姐姐,我不能久留了,我的活还没有做完……”她扶了膝盖就往回赶,却不料一把冰凉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江姑娘,我家主子的事非同小可,你无论如何都要应承。”黎儿的匕首拿得很稳当。
她目光焦灼地盯在江心月脸上,威逼道:“你一个贱婢想和梅主子抗衡吗?就算我在这划一刀下去,也不会有半个人来管你。”
“到底……是何事?”
黎儿温和地笑笑,轻道:“不是什么费劲的事。我们只想打听一点消息。”
她欺身上前,凑到江心月耳上轻言道:
“我们想知道上官大人的情况。”
江心月一凛,却是笑道:“我曾经身为嫔妃,现在身为贱奴,如何得知上官大人的情况?”
“你不必掩饰。上官皇后是上官大人的亲妹,你是上官皇后生前所见的最后一人,她应该有些许的消息透露给你。”
江心月急促地喘息起来,目光定定地看进黎儿的眼睛里:“今日我说不说,都无法活着回去了吧。”
梅贵嫔一介深宫的嫔妃,为何要探查外男?
若是被皇后或其余有心思的人得知了,梅贵嫔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后宫女眷,最忌讳的无非是红杏出墙。
可是,她没心思想这些了。她现在,不是已经得知了么?
黎儿没有回答她,而是把手上的匕首再次逼紧了一分。
怎么办?江心月心里疯狂地思虑起来。
她看着紧逼的匕首,平复了下心神道:“上官皇后临死前,一直叫一个名字,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说。”
“谁?”黎儿急切道。
江心月长长一叹,缓缓道:“阿睿。”
黎儿握着凶器的手倏地颤抖起来。
趁着她失神的空档,江心月一手扭上她的手腕。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只能赌,赌黎儿不是有武力的人。
黎儿被江心月这么一扭,刀都掉了下来。江心月见她没有身手,心下大喜,扑上去抢地上的匕首。黎儿大惊,刚想和她扭打,脖子上却已经被匕首架上了。
“我们两个,是谁无法活着回去呢?”江心月大口喘着粗气,俯身在她耳边轻笑道。
黎儿顿时满面骇然,惊惶道:“你……你不能杀我,我死了,梅主子定不饶你,她一指头就能碾死你……”
“杀你?我倒是很想。但是二十几个宫人都看见我们出来了,你死了,我怎么收尾?我可不像你有个主子做靠山,可以轻易地抹平一个宫人的死。”江心月心下不顺地道。
她对着黎儿点点下巴,又道:“如今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你们不想让我活,我却偏要活。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敢动我一指头,我拼死也会把这事透出去,我倒要看看是我这个下等宫人的命值钱,还是你家主子的命值钱。”
她看着黎儿不肯应承的样子,又笑道:“我真的不知道上官大人的消息。上官皇后临死前,心里眼里只有她的‘阿睿’,亲生兄长一句也没提。”
她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