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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忙碌。礼毕后,众妃散去,戚贵嫔的侍女却不知不觉间行至江心月的身侧,从容行礼道:“我家主子邀德妃娘娘明日午后至初亭小坐。”
这邀约得有些突兀。江心月略略愣了一下,才云淡风轻地道:“不知戚贵嫔所为何事?”
那宫女轻巧地笑了,俏声道:“能有何事呢!初亭那儿的枫叶极美,遂我家主子想与娘娘共赏,也好叙话。”
“好,”江心月抬手拢了拢臂上的青玉手钏,温婉地笑着:“本宫也喜爱枫叶的红艳,定不会爽约。”
第二日,又是一日闲逸安然的时光。此时是秋末动初的时节,虽有些冷,但日头暖暖地也照得人舒服。这几日的北风没有往日厉害,江心月只着了一身浅妃色琵琶襟绣宛锦宫装缎子,并未有披帛,她已施施然立在枫叶荼靡红似火的初亭之内。
片刻后,有嘈嘈切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戚贵嫔一身玲珑的姿态款款而来,她看见了这一边的江心月,便“咯咯”娇笑着,道:“娘娘好早!倒教臣妾惭愧。”
她莹莹上前行礼。昨日在交泰殿,江心月与她坐的有些远,看不太清她的身形;今日近看,她才觉戚贵嫔一次早产当真是走了鬼门关,一身柔若无骨,腰肢堪堪不盈一握,下巴也尖细地仿若能摸见她透明的青色的血管。不过戚贵嫔本是美艳女子,如今瘦了很多,愈发有些楚楚可怜之姿,倒未影响她的美艳。
江心月所受的那“凶夭”之毒,毒性虽烈,但其遇解药必被克,只要有解便无碍。遂她的身子倒没受什么损伤。连体弱的四皇子最近调养着,也渐渐与常人无异了。
这样想着她就有些怜悯戚贵嫔。遂堪堪上前虚扶她一把,笑道:“是本宫来得太早,不怪妹妹。”
戚贵嫔略略低头道谢。江心月看到她的发上拈了两片玛瑙翠一般的枫叶,那叶子甚娇艳,柔嫩的汁水仿佛要滴出一般。戚贵嫔面色本有些苍白,配了这枫叶倒是弥补了。
“你以枫叶为饰物,很是新奇。”江心月赞道。
戚贵嫔抬手轻抚上额发,抿嘴娇笑道:“嫔妃们多喜欢簪新鲜盛开的花儿,然枫叶火红,其鲜妍比之芍药牡丹一类有过之无不及。那些花儿只是美丽而已,却难得有枫叶火焰一般的气韵。”
“戚贵嫔很喜欢火么?”江心月说着起身,随手折了旁侧枫树的一片新发的嫩叶,在手中把玩着。
“当然。”戚贵嫔说话间有一丝渴求与不甘:“燃烧跃动的火焰,很好看。”
江心月打量着这一处狭小却风景别致的亭子。戚贵嫔在侧笑道:“娘娘位尊,哪里能看得上这一座小小的初亭?皇上赏赐与娘娘的湖心漪澜殿才是绝妙的去处,听闻那个岛屿之上遍植贵重的紫竹,四周是最为珍品的各类莲花,也只有娘娘您能得那样的好地方了。”
她说得艳羡至极,又有着一丝丝不快之意。江心月淡笑着看向她的眼睛,那眸子里,是满满的野心。
“戚贵嫔不要妄自菲薄,初亭这儿别有一番韵味,枫叶石榴都是耀眼火红的颜色,且这枫树是名种“元宝复叶槭”,才能有这般鲜艳的颜色。”
初亭是皇帝赏赐与戚贵嫔的,亭子旁侧除了大片的枫树林子,其南侧还有大丛的石榴花圃。上次林选侍被欺辱、她失去协理六宫大权,就是在这亭子的石阶处。她此时看着这里,想起那次的事,心里便隐隐有些不悦。
“德妃娘娘,”戚贵嫔柔柔地开口,道:“娘娘的四皇子很招人喜爱。那一对乌黑的小眼珠,像栗子一样满是灵气,一看就是个聪颖异常的孩子。难怪皇上如此珍爱。”
江心月回过神来,一愣之下,才浅浅笑道:“贵嫔的五皇子也是喜人的孩子。”
“还是四皇子更加得帝心。”戚贵嫔与她笑道。虽然她面上笑得温婉,江心月多么善于察言观色,当然知她心里的愤懑。帝王从来都是偏心的,对嫔妃如此,对皇子公主也是如此。五皇子虽然受皇帝怜惜,但远不及四皇子。
二人坐在亭内的围廊之上,如交好的嫔妃一般说说笑笑。戚贵嫔今日的话比较多,她忽而提及四皇子如何尊荣,忽而提及初为人母的喜悦,又忽而提及照料小孩子如何费心。江心月随意应着她的话,外人看俩,这不过是两个母亲关于自己孩子的温情的叙话。
江心月虽一面微笑一面回答她,心里却是在悄然地出神。她对戚贵嫔的絮絮叨叨有些不耐烦,只是喜欢那亭子四周峰林尽染的红叶,自顾自地欣赏着这美妙的景致。
“娘娘您看,翊儿他的鼻骨真好看,臣妾听嬷嬷讲,鼻骨高而挺拔的男子不仅俊美,且是能够建功立业的征兆呢!”
不知什么时候,五皇子竟然被戚贵嫔的宫人抱了过来。那小小的一团被锦缎裹得密不透风,一张小嘴扁扁地抿着,身子有些不适地动来动去,却因为太过体弱连哭闹都是软绵绵细细弱弱的声色。
江心月见了顿生怜悯,蹙眉道:“秋日天气凉,你为何将他带出来?不怕吹风受寒么。”
“这不是要带过来给娘娘看看么。”戚贵嫔笑道,随即从乳娘怀里接过孩子,两手抱着。然而她抱的姿势很不正确,遂惹得五皇子愈发哭闹得厉害。
她哄了半日,没法子,只好再交给乳娘。江心月略略不满地瞧着她道:“你平日都不照顾这孩子么?虽然宫里有乳娘,但亲生的孩儿还要自己多费心。”
戚贵嫔有些尴尬,然还是低头连连称是。
二人遂一边坐着,一边哄着五皇子。“娘娘,五皇子喜欢您呢,他一直盯着您看。”戚贵嫔笑着道。
五皇子早已经不哭了,而是一直将两只黑亮的小眼睛定在江心月身上。其实这也正常,因为江心月喜欢小孩子,尤其怜惜五皇子,遂一直极慈爱温和地盯着五皇子看。小孩子对关爱的感觉很灵敏,当然会喜欢江心月。如此他们二人就互相盯着移不开眼了。
“娘娘,您抱一抱他吧!”戚贵嫔一手拉过了江心月的左臂,将她的手按在五皇子的被衾上道。
江心月不着痕迹地抽回手,道:“本宫生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好,今日手上无力,恐摔了五皇子。”
戚贵嫔关切地问了几句江心月身子的情况,转首又见五皇子伸着小手,颤颤地指着江心月。她不禁道:“五皇子许是看上娘娘身上的配饰了,不知娘娘能否赏赐?”
江心月浅浅一笑,抬手摸向自己的发髻,一边道:“本宫的润儿也喜欢玉饰一类好看的东西。”她摸索了半天,最终却再次歉疚地道:“真是不凑巧。本宫今日的发饰全是赤金的钗环,尖头的地方恐会扎了五皇子。本宫身上这岫岩玉纹凤鸾的配饰也是一枚寒玉,小孩子体弱,摸不得寒玉的。”
立在亭外侍奉的菊香、贵喜两个心都快跳出来了。戚贵嫔几次三番的举止,分明是想利用五皇子来在江心月身上耍花招。若江心月抱了五皇子,或者给了他一件什么配饰,那不出片刻五皇子就会发生中毒一类的险情。
戚贵嫔见她油盐不进,只好作罢,只是兀自坐着逗弄着五皇子,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景致与花卉。
江心月坐了半日,见戚贵嫔甚是无趣,又怕她一会儿耍出更龌龊的花招,便起身向她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