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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这几日一直吐奶,昨儿晚上,五皇子一口奶也吃不下,一张小脸都饿得发黄。奴婢已经查明,是乳娘蓝氏的吃食里被人动了手脚!娘娘,咱们宫里有细作。”菊香急切而有些愤愤地道。
还多亏了菊香对启祥宫的管束严,能够及早发现。否则再等些日子,谁知语儿会捅出多大的篓子。
“细作?”江心月蹙眉道:“五皇子吐了好几天奶了,都说是因体弱所致,然我一直怀疑是人为,不想的确如此。平日喜欢和蓝氏一起用饭的宫女都有哪几个?”
“这……这就多了。”菊香有些为难:“您知道她们就喜欢凑在一块,用饭说话什么的。殿外伺候的怡春,怡雪几个,殿内的语儿,一到饭点就和蓝氏跑到一处。”
“语儿!”江心月骤然大怒,道:“将她扣起来送到内务府发落!若她不肯说出她背后的主子,就命内务府杖毙。”
待江心月从汤浴出来的时候,她被几个宫女扶着至榻上,便听见外头语儿大呼冤枉。贵喜进来告罪道:“吵着娘娘了。奴才们这就将她送去内务府。”
“不,让她进来。”江心月面色沉沉,道:“她不是说冤枉么?若这么就捆去了内务府,旁人还会戳本宫的脊梁骨呢。让她进来伸冤,也让她走得心服口服。”
语儿被两个内监押着进殿。她哭得双目皆肿,鬓发散乱,一进来就扑到榻前双手拽着宫绦,嚎啕道:“奴婢不知如何开罪了娘娘!为何要冤枉奴婢!”
菊香几个也是不解的。她们并未抓着语儿的证据。江心月由宫女给揉着腰,一边瞥着语儿,道:“你冤枉?本宫看着你年小,本觉着你会老实!不想你是个吃里扒外的!”
“娘娘!”语儿哭得更厉害了,道:“那么多的人都有机会给乳娘的吃食里做手脚,娘娘却审也不审,就将黑锅扔给了奴婢!”
语儿说话愈加难听,后头的贵喜不由地踹了她一脚,使得她一头撞在了雕凤纹象牙鎏金的床沿上。狼狈不堪。她更加委屈愤懑,压抑着哭声道:“奴婢是要死在这儿了……”
“若是你肯指认你背后的人,也是用不着死的。”江心月冷冷道:“本宫先不问你乳娘蓝氏的事。本宫只问你,昨日晚上在漪澜殿,你为何逾矩佩戴一支雕祥云镂空银翅蝴蝶?为何还要用苏绣木槿花的娟帕?”
语儿惊她问及昨晚的事,立即不再哭闹,有些紧张地道:“那……娘娘,奴婢只是逾矩而已,宫女不得佩戴金银,也不得穿棉裳以外的面料,然……奴婢罪不致死啊!”
“你们瞧瞧。”江心月朝菊香几个笑道:“她原本在宫里可是个年纪小不甚能干的丫头。今天她的口舌怎么变得这样灵巧。”
语儿听得她如此说,更是惊恐,闭了嘴巴连话都不敢说了。
江心月朝她道:“你的罪过岂止是逾矩!本宫看你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你说本宫冤枉你,但怡春怡雪她们几个都是平日贪吃,她们与乳娘蓝氏凑在一块只是因蓝氏身为乳母,吃食都有额外的赏赐。而你,你平日可是老实懂事,从不去小厨房馋嘴的。你和蓝氏在一块儿做什么?”
语儿终于惊惧地张大了嘴巴,不知如何分辨。江心月继续道:“一月前,本宫还发现有人动了本宫的宝印。那时候发现得早,那人本想篡改本宫发往内务府的旨意却未得逞,而在殿内伺候的人都是有机会去动的。后来宝印宝册被菊香单独收着了,那人就再无法去动。”她说着倏地笑了,道:
“后来本宫查了殿内的人,也只有你和另外两人最有可能。今儿这事出了,你也是有嫌疑的。这么多的事相互重叠,不就剩了一个你么!”
此时菊香一众也终于明白。无需多言,语儿也再无法抵赖。她被贵喜他们拖去了内务府。
几日后,内务府传了消息道语儿被杖毙。菊香听了摇头道:“娘娘,人心不可测。语儿年纪小,平日总装着不太会做事的样子,不想她的本事真不小。”
江心月正拿着一只螺子黛往眉上画。她有些疲累地道:“这挑进内殿伺候的人,一点马虎不得。我是真想不到她早早地就有了别的主子。”
“可惜她最后也不肯说出宸嫔。她倒是忠心。”菊香愤愤地道。
江心月已派人探查了语儿的家底,她的父亲正是拓拔大将军中的人。江心月嗤笑道:“语儿是早早地插到咱们宫里来的,宸嫔早就算计着我了。她曾进军旅,自诩是举止正直不肯行小人所为的,然她如今进宫,还不是喜欢做这类安插细作的龌龊事!”
“真是可惜了,没能用语儿扳倒她。”菊香摇头道。
“还好她只是想苛待五皇子,然后给本宫落下一个罪过。”江心月说着目色中透出狠厉:“若她是给蓝氏服毒,那么本宫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她!”
菊香与几个宫人一起服侍她梳妆。菊香拿了一支赤金的花钿捻在江心月的前额上,似是劝慰地道:“如今宸嫔被禁闭着,语儿也被咱们查了出来,她暂时无法有什么法子与娘娘作对了。”
然江心月听了这一句却并不觉宽慰。她叹息忧愁地道:“她再过一月有余就会给放出来。那时候才麻烦。”
麻烦?这后宫里头,麻烦可是每日都不计其数的,尤其是对于江心月这类处于纷争漩涡最中心的人们来说。
说话的这会儿,她已经簪好了发,由玉红服侍着套上一身厚重的宽裳大袖紫金凤鸾绣祥云的宫装,要去凤昭宫见皇后去了。
将近年关,皇后与莲德妃是最忙碌的。遂皇后请了她来一同商议操办除夕的事宜。
江心月扶撵进了凤昭宫主殿。她扶着菊香缓缓地踱步走着,从殿内传出一些莺声笑语,往内一看,惠妃与苏更衣也都在。
江心月今日的大氅是产自青海的墨狐皮所制,有些厚重,她进殿就赶忙褪下了交由后头的贵喜托着。贵喜两手捧着,通身贵气的墨色将他的一张脸都遮住了半搭。惠妃见了,好笑地道:
“墨狐皮倒是厚重暖和,德妃的奴才都快拿不住了。”
贵喜听了忙两手往上一端,将大氅抱得更稳当,以显示自己并不会拿不住。惠妃低了声色,带着几抹冷笑的意味道:“那一日臣妾见了莲德妃娘娘的雪豹大氅,十分艳羡;不想今日……这一件可是比那雪豹好太多了。墨狐皮本只有皇上有一件。今年西北那边好不容易又出了一匹贡进宫里来,也只有莲德妃能够享用了。”
惠妃说着,面上带笑地看向皇后。若不是皇后失了皇帝的喜爱,这一件东西于情于理都无法落到江心月头上。然如今……皇后心中的怨怼与屈辱可想而知。
江心月不是废后陈氏一类张狂又无能的女子,她学着掌宫管事,这些年已经颇有长进。那日她从惠妃那儿出来之后,惠妃就发觉宫内人竟然说什么“莲德妃宽仁,连惠妃也照应有加”之类的话。她只觉江心月这么多年过去,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皇后最是稳当不露声色的人,她眉头动也不动,只笑笑道:“莲德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连漪澜殿都能享用,遑论一件大氅。”
这话听着好似皇后是位贤德大度的嫡妻,然惠妃与苏更衣听了均面露愤慨,显然是有煽风点火的效用了。漪澜殿那一晚上,江心月本以为会有“狐媚惑主“之类的麻烦,然而这倒是没有发生,真正的麻烦是后宫的醋意。
苏更衣娇声娇气地道:“莲德妃娘娘何时竟越过了皇后娘娘去?然……这也不能算逾矩,皇上定是早允了莲德妃娘娘这件墨狐皮了。”
江心月听她们一唱一和,面上渐渐冷了下来,道:
“臣妾惶恐。娘娘不知内务府得了两件墨狐皮么?臣妾先用的这一件是次等,边角处有些残缺。”她身后的贵喜立即将大氅抖开了,给皇后等众人探看。她指着毛领上的一处道:“娘娘您看,这里的料子不好,所以这领口只能做到肩膀的高度。风烈的时候,领子里就会往里灌风的。”
皇后与惠妃蹙眉看着那一处低低的领口,突地皇后有些苦笑,她竟然没发现这点瑕疵。江心月朝她浅浅一笑,起身拜道:
“内务府另一匹皮料还在赶工。那是为着皇后娘娘准备的,臣妾特地吩咐了针凿处要额外细致做工,所以娘娘您还要等上两日才能拿到了。不过娘娘,臣妾看您很喜欢的样子,臣妾一定会去催促他们赶工的。”
“有劳莲德妃了。”皇后讪讪地笑着道。然只一瞬她便神色如常,再次笑吟吟道:“莲德妃掌宫倒是很有才能,本宫都不知内务府得了几件墨狐皮,你却十分清楚。”
“臣妾是帮衬着娘娘掌宫的。这些琐事,臣妾理当做好。”江心月谦逊地道。
皇后的眼底掩饰不住怒意。帮衬?琐事?这一件皮料是琐事,宫里造办处的所有金银玉器,丝质绫罗,每位嫔妃的份例,这些东西的分发与掌控,怎会是琐事?她知今日这事,绝不是捻酸吃醋这么简单,却是——她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已经被莲德妃削了权势了。内务府那里……莲德妃愈加掌控地严实,而那个刘康也不知吃了什么定心丸,一心为莲德妃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