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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长安已经入狱好几日,在外面的人都急成了陀螺,皆无计可施,而从她被抓的第一天,吕二口便四处寻求帮助,只是他在洛阳城的门路有限,连个可以真正依仗的人都没有。
他每日在南安郡公跟前伺候,连南安郡公都看出他心不在焉,拿小肉手戳他,“胖胖,你是看上谁家娘子了吗,怎么跟思春的猫似的。”
“南南你别闹,我哪有心思想这个,倒是你小小年纪的,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说。”
“那你到底怎么了,有心事为什么不跟我说啊,我有什么话都跟你说了,你不把我当朋友!”南安郡公生气了。
吕二口怕了这个小祖宗,“不是我不跟你说,是说了也没用啊,我们老大被抓起来了,她是被冤枉的,秦将军一走,他们就想法子欺负她,我一点门路都没有,根本救不了她!”
吕二口抱着脑袋开始呜呜的哭,秦将军不在,隋小将也不在,连文子欺都不知道去哪了,唯一有个南安郡公,还什么也指望不上,他到底该求谁啊?
南安郡公小脸跟着垮下来,托着腮帮子陪他难过,“胖胖你得想开点,他们就是这样子的,以后你就会明白了,求谁都没用。”
南安郡公从小锦衣玉食,却也从小受尽人情冷暖,看着傻乎乎的,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但这些并不能安慰伤心欲绝的吕二口,他不甘心如此,他必须要把老大救出来。
他不是没想过求长公主,但他害怕,在公主府这么久,他最能看清长公主其人,只看她对南安郡公的态度便知,看似每日关照他的饮食起居,见了面也笑呵呵的一片姑侄情深,其实内里的凉薄连他都能感受到,南安郡公小小年纪这样敏感懂事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啊,他可以找孙德才试试嘛,吕二口忽然想起他来,近来长公主跟前最受宠的就是他,哪怕他能帮忙说两句话也好,虽然他们以往过节很深,但到底是有同乡之宜,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老大死吧?
吕二口为着这点小小的希望雀跃起来,“南南你等等我,我去找个人,一会儿再回来陪你!”
“胖胖……”南安郡公叫了好几声都没能叫住他,只好继续蹲在地上发呆叹气,他想说求彦卿也没用,长公主不会轻易帮他的。
单纯的胖胖啊,他怎么就还没看清楚呢?
吕二口一直听他老大的话,从来没跟孙德才照过面,但他知道孙德才在哪,也知晓他经常去哪,于是便等在他常经过的地方。
孙德才刚从长公主那里出来,没想到会遇上吕二口,在长公主府跟前伺候这么久,他是最近才知道吕二口在南安郡公跟前伺候,可从没想过要跟他照面,因为他不想看到一个知道他过往一切的熟人。
“喂喂,孙德才,是我啊!”吕二口躲在树后冲他拼命挥手,只可惜孙德才根本不搭理他,“哦,应该叫彦卿,彦卿是我啊!”
彦卿也不理他。
这小子换了身皮,连脑子都换了吗,居然装作不认他,吕二口一着急,直接跑出来把他拖走,孙德才变成彦卿后便开始走病娇路线,孱弱的小身板哪里禁得住二胖子拖拽,踉跄着被他拖到树后,只幸好没人瞧见。
“孙德才你装不认得我吗!”吕二口生气,“我们可是同乡啊,以往是咱们有些不对付,现在不是家里遭难,就剩下咱们几个了吗,不得互相照顾啊?”
“别拉拉扯扯的,我又不认得你。”彦卿并不打算认他。
“嘿!没完了你,成成成,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过去是我吕二口不懂事得罪了你,你要有气,打我一顿也行,真是要命的事,咱就别扭捏着端架子了行吗?”
彦卿把他甩开,“你有要命的事与我何干!我要没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来管我?”
吕二口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现在才回过味来,人家不是跟他拿乔生气,是压根儿不打算理睬他,什么同乡之宜根本就是扯淡,常乐县逃命的时候,他们可是死敌一样的存在,凭什么现在要求人家帮忙那?
只是他还是不死心,最后的央求他,“彦卿,我知道你现在今非昔比,我们也高攀不起,但人命关天,你哪怕能跟长公主说一句人情,我吕二口以后当牛做马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刀山火海只要你说一句,我就去替你闯了!”
“让我去求情?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彦卿似有万般无奈,却心安理得的抬头挺胸,鄙睨这些以往看不起他的人,他是再也不想与这些人来往的,“你还是去求别人吧,我帮不了你。”
吕二口无奈,只好放弃,孙德才打小就怂,原也不该指望他能替老大出头,罢了,大不了他就自己去求长公主,好歹看在他伺候南安郡公的份上,能卖给他一两分面子吧。
孙德才的路没走通,吕二口已经走投无路,只好抱着最后的希望去求长公主。
长公主歇午,吕二口便等在殿外,浓烈的日光晒出了一身的汗,但他只能候着,心里无比虔诚的祈求最后一条路能走通。
长公主唤他进殿的时候,吕二口慌忙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恭敬的去到长公主跟前下跪行礼,只是并不像往日那样从容的嬉皮笑脸,跪了半天不敢起身。
“小胖子今日是怎么了?”长公主含笑看他,“是郡公出了什么事吗?”
吕二口伏在地上道:“回长公主,郡公没有出什么事,是我有事情想求长公主。”
“哦?有事起来再说,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跪着做甚。”
吕二口犹豫了一会才站起来,依旧耷拉着脑袋,“长公主,我,我是来求您救救我家老大的,她被关在牢中生死未卜,但她一定是被冤枉的,您也了解她的为人,他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呢?”
长公主端着茶盏,慢慢品了两口才看他,“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长安刺伤官家的时候我在场,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有冤也不好辩驳,官家现在还在气头上,我便是去说情,恐怕也难把她救出来。”
“您这样说,我家老大是不是就死定了那?呜呜这可怎么办啊……”
“这孩子怎么还哭起来了?”长公主失笑,“长安那孩子我是知道的,断不能有刺杀官家的心,只是你知我知并没有用,得有证据才行,怎么着也得等官家伤好了气儿消了才好说情,这段时间只能暂时委屈她了。”
吕二口经历重重失望后听长公主如此说,好似暗夜遇上明灯,他以往对长公主的成见通通没有了,此时心中唯有满满的感激,“谢长公主成全,谢长公主成全,我以后一定好好侍奉南安郡公,一定好好孝敬长公主,一辈子当牛做马,来世结草衔环……”
长公主噗嗤笑出来,“你这孩子说这么严重做甚,不过你别高兴的太早,求情是没有问题,但人能不能救出来,我是不能保证的,更别说她还杀死了南朝质子,万一要是救不出来……”
吕二口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他以为是自己不够真诚,没能完全打动长公主,毕竟空口求人,还是救命这样的大事,不是谁都能这样好说话的,他认为长公主与官家是一家人,老大被人冤枉,只要长公主能说动官家重新查清楚,老大就能放出来,端看她愿不愿意尽力去说了。
“长公主!”吕二口再次跪下来磕了个头,“我知道这样求您太失礼,但救人一命是无上的功德,我愿意一辈子侍奉南安郡公跟您,只要您肯替我们老大说说情,让官家重新彻查,老大一定会救出来的!”
长公主这次没有着急让他起来,沉吟片刻,“你愿意一辈子侍奉南安郡公吗?”
“我愿意,当然愿意!”
吕二口毫不犹豫,如果侍奉南安郡公可以救老大,那他侍奉几辈子都没有问题,这简直是太简单不过的了,好吃好喝的跟着南安郡公,比他以前的日子好过太多了。
长公主笑了笑,站起来亲自拉他起来,“好孩子,难得南安郡公也愿意要你伺候,有你陪着他,我也能放心不少,过两日我会把他送去他母家住段时间,你要好好跟着他。”
南安郡公要离开洛阳城?吕二口没有多想,既然要一辈子跟着他,自然是人家去哪他就要去哪的,“是,我一定好好保护他,您就放心吧!”
长公主笑起来,“来人,把他带下去,既然以后成了郡公贴身的侍从,有些规矩就得教一教了,不可再像以往那般随便。”
吕二口谢过了长公主后,跟着一个侍从离开,他一路都沉浸在可以救老大的喜悦中,完全没有在意什么规矩之类的,现在让他学什么都愿意,哪怕改天让他去上学都不是问题。
可当他去了所谓的“学规矩”的地方之后,吕二口脑袋一懵,顿时想明白了长公主说的,要他侍奉南安郡公一辈子的话是什么含义。
只是吕二口的第一反应不是绝望,也不是抗拒,而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命,这或者就是他这辈子注定要经历的吧,从常乐县灭族那日起,似乎就注定了这样的命运。
吕二口没有再哭,因为他知道哭也没有用,只要能救老大,让他干什么都愿意,他好似慷慨赴死一样大义凛然的走进那间屋子,想象着自己改变命运的那一刻就是老大获救的时候,心里便没有那样难过了。
然而此时的吕二口并不知道,即便是他付出一切,他也没有能力挽回什么,他自己所谓的很值得的牺牲,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他自己的命运却就此彻底改变,走向了一条不归之路。
数日后,吕二口随南安郡公离开洛阳城,他没能如愿以偿的见到叶长安,等再见她的时候,又是另一场劫难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