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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搭在水榭中央,虽是四面皆空,不过正前方却是对着南边席位。叶家按照宾客品级依次排位,这里除了宴席的主人翁之外,最打眼的便是镇西侯府的端阳县主。端阳在香兰的侍候下漫不经心地吃着水果,一双妙目虽是看着水榭上的伶人,注意力却是在芙蕖对面的卫长卿身上。
他们夫妻二人方来到叶府,卫长卿便被九皇子百里伦拦下,他嬉笑着表示向端阳借一借卫郎,就把人带到了别处。端阳不好阻止,心中却不禁翻腾。这百里伦是献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其生活放荡,不学无术,尤其嗜赌,是百里皇族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一提到他,京中众人便是连连摇头,家风正的人家更是告诫族中子弟莫要和九殿下来往,以免近墨者黑!
不过说来也怪,按理说他本和苏荡一个德行,两人却并无交集,反倒是与百里伦毫无共同点的卫长卿,却被发展为挚友。
这让端阳有些困惑。不过虽然不喜他的做派,却也不好阻碍自己的夫君和什么人来往。见对面百里伦和卫长卿不知说到什么,一阵大笑,随即两人就离了席,端阳眉头一皱,从座上起身。
“堂姐,你要去哪里?”
正紧盯着明珠动静的梁琉月发现端阳动作,连忙询问,不过端阳一颗心全系在卫长卿身上,哪有心情理会。
只听耳畔悠瑶提醒她明珠出来了,梁琉月急急转过脸,果然发现戏台偏侧的明珠已经起身,霎时双眸发亮。
“明家那贱人竟接了瞎子的帖子,看来只有姬瞎子才能把她引出来。”
为保万无一失,她们仿制了三张花签送与明珠,依次用了苏荡、蒋玉衡和姬尘的名义,不过虽然明珠没有理会其他人,梁琉月还是对她没有好感,只越发觉得她惺惺作态,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悠瑶也道,“这一次保管能治住那个猖狂的商家女。”
就在梁琉月主仆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暗自期待时,梁琉月突然发现对面的蒋玉衡也起了身,她顿时产生不好的预感。
“蒋公子这是要去哪里?悠若呢,在那边盯着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悠若也是她的贴身丫鬟,今日被梁琉月派去盯梢蒋玉衡,一有动静便即刻来报。悠瑶看蒋玉衡已经不见,梁琉月脸色越来越难看,暗骂悠若不顶事,却见她跌跌撞撞小跑进来,还没有站稳便气喘吁吁地向梁琉月禀报。
“不好了小姐,明珠让她的丫鬟把方才那张花签送与了蒋公子,也不知那丫头对蒋公子说了什么,他黑着脸随即出去了!”
梁琉月心中一跳。
“可看清他往哪个方向过去了?”
悠若摇了摇头。
“蒋公子走得太快,奴婢跟不上,也不敢跟得太紧……”
梁琉月目光游移,把明珠骂了千万遍,双手紧紧握住,只道明珠把这件事抖到了蒋三面前,一时心虚。不过想到端阳行事天衣无缝,便是蒋三起疑,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况且便是知晓是她以他的名义约见明珠又如何?难道就凭这件小事他还能拿自己如何不成?!
这样想着,梁琉月不由地又有了几分底气。
可是若是蒋三插手,她们之前谋算的一切岂非就打了水漂?
内心升腾起的不安又化成了不甘,梁琉月越发坐立难安,勉强又看了一会戏,终是被心底的事缠得百爪挠心,猛地起身也离开了水榭。
水榭戏台,麻姑贺寿后叶老太太又点了一出《三打白骨精》,这出戏虽是武戏,却是老少皆宜。台上扮演孙猴子的戏伶乃叫小凤哥,今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却是一副好身手,筋斗翻得流畅漂亮,引得台下人阵阵叫好,别说那些活泼好动的公子哥,便是有些女眷也被吸引住了。
故事演到精彩处,在一片紧凑的锣生鼓点中,那花脸的小凤哥提起棍子便往那化作老叟的妖精挥去,众人正屏吸观看,叶老太太也紧张地忘了手上的佛珠,却见黄夫人疾步过来,见到叶老太太亦有些难掩惊慌。
叶妙莲有些奇怪母亲的反应,她却把她赶到一边,俯身凑向叶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叶老太太脸色一变,喃喃说了一句“那丫头果然出事了”,竖着耳朵一直偷听的叶妙莲迅速抬起脸,迫不及待问。
“是不是明珠出事了?”
叶老太太眸光一寒,“还好把你看在了这里!否则看你怎么收场!”
叶妙莲听得莫名其妙,之所以脱口而出是明珠出事,不过是因为熟悉梁琉月的性子,知道她定不会善罢甘休,反正梁府她也熟悉,断不会吃亏。可是看祖母和母亲的反应,难道……
这样想着,她不由往侧首的戏台子看去,哪知不看不要紧,一看手中的罗扇已是握不住,在空中打了几个旋便落在了地上。
那个她以为出事的明珠,现在正好端端的和她的大嫂言玉珂坐在席间,两人一齐看向台上,和周遭的人们一样,被小凤哥的表现全然吸引……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掌声,无数的看赏声四下响起,却是老叟已经下场,孙猴子再度得胜,好不威风!
和着阵阵欢呼,叶妙莲突然有些眩晕,她急急拉住正欲出去的黄夫人,急道。
“母亲,您告诉我,是不是琉月出事了?”
黄夫人面有迟疑,叶老太太已是不耐烦地道。
“你若是想知道,便和你母亲一起过去,也让你长长记性。”
叶妙莲正犹豫不已,人群中不知谁呼了一句,“不得了了!梁琉月给蒋三戴绿帽,蒋三气得当即退婚打马走了!”
霎时如平地惊雷,引来一阵躁动,台上的戏班子受影响鼓点也乱了,叶妙莲更是惊得呆住,茫然间总算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母亲祖母,却见叶老太太重重叹了一口气,起身示意戏班子继续。
“这些煞星,真是让老婆子不能好好过一个寿辰!”
见正经的寿星也离了场,水榭中的宾客如何还有心思继续听戏。有些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的,便纷纷打听梁琉月的绿帽事件,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声中,言玉珂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原来那梁琉月私会京兆尹参军,被蒋三当场撞破,据说梁琉月衣裳都撕破了,实在是有辱斯文。
联系之前明珠神神秘秘邀约蒋三见面一事,言玉珂实在不敢相信这件事会和明珠相关,可直觉中又觉得明珠难脱干系。她定定看了明珠半晌,再三确定这真的是明瑛的亲妹妹,自己的小姑子明珠时,这才有些吞吞吐吐地开口。
“珠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自然便是那样一回事。
明珠唇角一勾,却是面露茫然。
“嫂嫂怎么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是刚刚还和蒋公子……”
是啊,她才和蒋公子——
明珠转了转手中的杯盏,视线再次落回戏台上,孙悟空三打白骨,凯旋而归,戏台上锣点渐收,已经接近尾声;可与之相反,叶府想必正是一派兵荒马乱,好戏还在上演……
那三张帖子,她一眼便看出是伪造,虽然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可是对方终究忽略了一点。盛京的贵族男女,向来讲究风雅,大到衣食住行,小到一纸一墨,皆要独树一帜自成一统!前世的自己便独爱那夹杂樱草图案的素刀宣;而通过几次接触,明珠便知道苏荡喜用菊纹的方纸;蒋玉衡虽然每次都不同,可这人性情风流,却是看不上那平淡无奇与人雷同的花签的!
梁琉月与端阳,大概料定自己不过是一个出自奉县的庶女,不知道其中门道,便也没在这上面花心思,反而刻意在笔迹上琢磨。
于是她将计就计,把“姬尘”约见的地点附在背后,并让那张模仿“蒋玉衡”的完璧归赵。果然,蒋玉衡一看有人竟然公然假冒他登时大怒,她刻意让冬莺高调送还,便是为了让梁琉月知晓,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当蒋玉衡前脚迈出水榭时,梁琉月也再坐不住了。
而既然得知是“鸿门宴”,明珠怎会不提前准备?
等到了约定地点,面对一脸狞笑扑将上来的张冲时,她示意冬莺捂紧口鼻,躲闪间从袖中挥出一物,那张冲条件反射接过一看却是一块绣着淡雅兰花的香帕,只当明珠受惊慌不择路病极乱投医,接住放在鼻端深深一嗅,口中更是不干不净道:
“这帕子这样香,明姑娘定然更香。小美人,不要逃,让哥哥抱一抱。”
察觉明珠纤细的手腕就要被张冲的大掌一把握住,冬莺吓得脸色惨白,一声惊呼就要破喉而出时,却见那像一座小山一样屹立在前的张冲晃荡了一下便歪倒在地,两眼一瞪便一动不动了。
“小姐,他......”
比起冬莺的惊魂未定,明珠却是十分淡定。只见她弯腰从张冲怀着抽出那张帕子,收到了怀里便飞快地拉着她退到一边。冬莺尚不知何解,却听山石后隐隐脚步声传来,正是闻风而来的蒋玉衡和崇明。
两人站在离张冲三步远的地方便止住了步子。
“公子,那是京兆尹的参军!”
蒋玉衡眉头一挑,却没有说话。
冬莺实在奇怪,小姐故意把那张花签暴露给蒋玉衡,明显就是求助的意思,为何现在却躲着不现身?可她还来不及思索,眼前的蒋玉衡也忽地也隐到了暗处,冬莺愕然抬眸,石阶尽头已小跑过来三个女子,为首的梁琉月一马当先冲将过来,发现张冲倒在地上,登时有些慌乱。
“怎么会这样,难道蒋三已经……”意识到计划又无端流产,梁琉月的心情更坏,她面露狰狞,伸腿便重重往张冲身上来了一脚,把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真是没用的废物!”踢了一脚还未解恨,梁琉月正欲上去再补上几脚,脚踝却猛地被人拉住!她心中一咯,条件反射往下看去,才发现张冲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睁开了双眼。
她扬起下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只向来只会匍匐在镇西侯府门前的狗儿已经目光涣散。
“究竟怎么回事,明珠那……”
话还未说完已经变成了一声惊呼。冬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也惊叫出来。只见张冲猛地从地上跃起,不由分说便撕扯梁琉月的衣裳,看她反抗,当下便给扬了她几个耳光,直打得梁琉月没了声气。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她的两个丫鬟俱是怔住,等反应过来打算去营救自己的主子时,那张冲已似疯了一般见人就打,很快丫鬟们便被踢翻在地,晕了过去。
“走吧。”
听到明珠的声音,冬莺总算找回些许心智;她跟在明珠身后,打量她的眼神陌生中夹杂着敬畏,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主仆二人方转过一树花蕊,明珠突然脚步一滞,冬莺茫然抬眼,才发现崇明不知何时挡在了她们前面,他身后蒋玉衡一脸莫测,灼灼风华的脸上尽是阴晴不定,最终化作一声似笑非笑的叹息。
“不知明姑娘引在下观看这样一场戏,是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