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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藻宫中,蒋玉衡前来觐见蒋妃。
蒋玉衡很会讨女子欢喜,连安心公主也不例外,她十分喜欢自己这个善解风情的三舅,蒋玉衡一来,便缠着他问东问西,蒋玉衡含笑从袖中拿出盏别致的琉璃风灯。
“这是给公主的礼物,名匠金巧娘的手笔,七十二幅图,转起来可如皮影戏一般,今天正好刮北风,公主可以去试试。”
安心再怎么事故老成,到底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见了这么个新鲜玩意,自然爱不释手,抱着蒋玉衡胳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便带着两个贴身宫女飞跑出去了。
蒋玉衡虽然深得其姐宠爱,但到底是外男,也不便如从前在家那般密切往来,算起来,近一年内,除了节日的例行问安外,蒋玉衡来见蒋妃的次数也就区区两次,上次,是为了明珠来借胧月珠,而这次,却是为明珠的因罪下狱。
两次,都是明珠有关。
弟弟如此在意那个女子,蒋妃心底并不舒服,她放下手中正在作画的笔,挑眉道。
“你倒是会使坏,知道安心讨厌明珠,便唯恐她在场听去什么对她不利,变着法也要将她支开。”
“公主是臣弟的亲外甥女,姐姐这么说,可让臣弟心寒了。”
蒋玉衡笑眯眯地走过来,拾起毛笔,在蒋玉媛画的红梅白雪双艳图上继续给梅花点蕊。
“再说,蒋家上下都知道容太妃要借毒香之事对付姐姐,弟弟帮明珠,不也是为了自家姐姐?”
虽然知道蒋玉衡心系明珠,但蒋妃听了这话却还是很窝心的,她伸出指头在蒋玉衡额头上戳了一下。
“少贫嘴!菀嫔她们三个都是容太妃的人,趁着这个机会,还不知在陛下面前怎么诋毁我,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陛下再信任我,也经不住谗言!我又有什么立场帮她说话?”
“所以姐姐更要找出真凶了,只有证明下毒的人不是明珠,这件事姐姐才能撇清关系。”
蒋妃按了按太阳穴,头疼地道。
“你以为本宫没试过?菀嫔、何昭仪、郭贵人宫中,我亦安插了人,却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这案子爹和苏唐是主审,你且问问,可查出什么没有?这三人宫中所有碰过那香料的人,现都押在掖庭,无论怎么逼供都不承认自己与下毒案有关,似乎确不知情,我看这香料的问题,不是出在她们的奴才身上。”
蒋玉衡蹙起眉心。
“我明白了,还请姐姐继续留意着。”
蒋妃嗯了声,瞥过蒋玉衡的神色,状似平淡地道。
“对了,昨夜梁绍带着先帝御赐的金牌进宫来了,多半与他那残废女儿有关,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这门亲恐怕是避不过的,你就不要再挣扎了。”
蒋玉衡笔尖猛然一顿,浓墨瞬间污了梅瓣,好好的一幅画便毁了,蒋妃知他心情不好,也不加以责怪,只轻叹着拍拍弟弟肩头。
“玉衡,咱们的姑姑始终是梁家人,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要明白,和镇西侯府割席断义,还不到时候。”
再说姬府,季明铮得知明珠下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负手在大厅中走来走去。
“这分明是有人陷害!我那妹子如此有头脑,就算下毒,怎么可能让人抓住把柄!不行,她始终是个姑娘,势单力薄的,身边除了一个小丫头,再无可用之人,明家又靠不住,我得去救她!”
姬尘哦了声,心不在焉地拨着茶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明铮看他这幅不关已事的样子就火大,明明他们之间是有点什么的,百里暇这小子怎么可以如此冷漠。
他正要质问姬尘,门外却响起一道低低的女声。
“殿下,红拂领命前来回话。”
季明铮瞬间就愣住了,然后意外地看向姬尘。
“红拂?又没什么大事,你怎么把她召回来了?红先生好不容易将她安插进去的,若是宫中那边露了马脚,这条线可就断了!”
献帝继位那年,为了害怕残留下支持百里暇的势力,大肆清理宫中人马,将先帝的所有亲信一并铲除,暗部的人马也损失了不少,直到后来献帝的皇位逐步稳固,红先生才千方百计安插了一些耳目进宫,为了隐藏得很好,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召见。
姬尘没有回答季明铮的质问,他只是示意红拂进来。
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她身材瘦小,五官普通,棕色的皮肤上有着淡淡的雀斑,不过是万千不起眼的宫女中的一员,丝毫不会引人注意,但却行走无声,浑身毫无破绽,正是暗部高手之一。
“殿下命我查的事,已经有了眉目,能进寝宫内服侍宫妃的,都是各自的亲信,别的人近不了身,那些亲信也不太可能被人收买,大理寺和刑部在她们身上下功夫,方向首先就错了,自然查不出问题。不过属下发现,有一个人,每日进殿,却不会引人注目,那便是倒夜香的老太监。”
太监也分三六九等,有的人会讨欢心,攀上贵人,便可做到管事,富得流油,但有些人终其一生在宫中都是杂役,到了老来,便分配到一些相对轻松,且无关紧要的活计,便算是养老了。
姬尘皱眉。
“证据呢?我要的是证据,不是猜测。”
红拂有些为难。
“属下不懂香,查不出器皿、香具上有什么问题,但菀嫔宫中倒夜香的柏公公,近日突然花钱在宫外买了个年轻女子为妻,据说是准备将来替他送终的,买下这个女子共花了三百两银子,此人一向拮据,不可能有那么多积蓄,至于其他宫中的人,尚无动静,或是收了钱不敢花也有可能。”
姬尘果然摇头。
“不够,光凭这点,还是太牵强了。”
见他不满意这个答案,红拂咬唇,又道。
“其实,属下曾暗中跟踪柏太监,听见他与郭贵人宫中的万太监对话,说什么虽然六公主看见了,但她应该看不出蹊跷,你不必害怕一类,更深的,便实在不清楚了。”
六公主吗?她一向为人正直,说出来的话颇有分量,即便是皇帝,也不会怀疑她是在为明珠开脱,若是加上这个人证,自然再好不过了。
可她毕竟是容太妃的女儿,容太妃要捏蒋玉媛的把柄,她站出来便是打自己亲娘的脸,六公主是个孝顺的人,却也不会这么做,何况,如柏太监所言,若六公主并不觉得对方形迹可疑,更加没有作证的必要。
姬尘沉吟半晌,摆摆手。
“知道了,你回去吧!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红拂欠身作礼,又朝季明铮点点头,这才迅速离开。
姬尘抬起头,却见季明铮对着自己露出个怪异的笑容,不由嫌恶地皱眉。
“你的表情真是恶心。”
对方有些恶毒的评价并没有影响季明铮的好心情,他一脸暧昧地靠近姬尘,拍拍他的肩膀,感叹。
“十三殿下,方才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果然还是你最在乎我那义妹,连宫中的暗人都不惜用上了,哪像苏荡和蒋三,追求人家的时候轰轰烈烈,人家一出事,他们就做了缩头乌龟了,光说不练假把式!你放心,等明珠出来,我一定在她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说你是面冷心热,其实……”
姬尘一双凝了冰的眼眸刀锋般横了过来。
“季明铮,我对你的义妹毫无兴趣,做这些都是看在你的份上,你要再多说一句,我便把你扔进湖里。”
季明铮一脸了然地住了嘴,嘀咕。
“真是个别扭孩子,明明就……”
“你说什么?”
季明铮咽了口唾沫,嘿嘿一笑。
“没什么,不过你也别总要把我扔湖里,现在天那么冷,湖水都结冰了……对了,听说那三个女人的症状都不一样,我那义妹是调香高手,大理寺和刑部找的那几个调香师,大约也辨不出她香料有什么问题,待我去把物证弄些出来,我虽然不及我娘,但也比那些人强,说不定能看出点首尾。”
姬尘点头。
“我要去六皇姐府上一趟,你顺便把方才红拂说的事,不着痕迹地透露给苏荡和蒋玉衡,我想他们俩,一定也在想办法替明珠翻案,这件事我不便出面,通过刑部和大理寺解决是最好不过的。”
苏荡和蒋玉衡对明珠,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姬尘明明为明珠做了那么多事,却要拱手将功劳让给另外两人,换做是他,一定做不到。
季明铮同情地看着姬尘,感叹。
“你实在是太苦了。”
“……”
如姬尘所料,苏小霸王为了明珠的事,正在府上闹腾不休,从前向来懒得管朝中破事的他,竟然变得格外勤快,天天到大理寺报道,对案件进展指手画脚,一旦查出什么不利明珠的证据,立刻否认要求重新取证,搞得大理寺众人微词不断,苏唐忍无可忍,关起门来把儿子教训了一通。
“你再瞎胡闹下去,皇上必然怀疑为父包庇不公,从明天起,你不许插手这个案子!”
苏荡不服,声音立马高过父亲。
“爹明明知道,明珠是被人陷害,她那般聪明的人,要做什么手脚,绝不会留下那么多破绽让人抓小辫子!那些所谓的证据,分明是伪造好给她下套的!”
苏荡知道此案疑点重重,苏荡的话也不无道理,因此没说什么,但容夫人见儿子如此维护明珠,立刻斥责道。
“你也不知被那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样袒护她?你难道忘了此前我苏家向她示好,她是怎么拒绝你的?先有蒋玉衡许她正妻的位置,后有蒋妃认她做了义妹,你醒醒吧!她是蒋家的人!是太妃要抓住的把柄,你却在这里唱反调为她洗冤,你是傻了不成!”
苏荡紧抿嘴唇,上次他翻墙去见明珠被拒之门外,心中很是气恼了一阵,但他却没有真的忌恨明珠,特别遇上她性命攸关之际,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更不放在心上了,但容夫人的话,却也让他无法反驳,明珠确实是和蒋家走得更近了,作为死敌的苏家,有什么立场对她伸出援手?
苏荡只得看向对明珠颇为欣赏的容锦年。
“舅舅不是一直支持我与明珠来往?难道就不说句话?”
容锦年目光复杂,似在权衡着什么。
没错,他当初拜访恩师,偶然目睹明珠舌战群儒,便惊觉此女并非池中物,若苏家得到她,必然如虎添翼,可是……
“阿荡,你要明白,宝剑虽好,但倘若握在了别人手上,宁可毁之。”
苏荡挫败地回到自己院中,现在看来,苏府上下,是找不出一个可以帮他营救明珠的人了,他很低落,一时怪明珠莫名其妙,明明此前彼此相交不错,为何转眼就和蒋家勾搭在了一起?一时又怪自己无能,离开家族的帮助,便一无是处。
“少爷,不知是谁潜进府中留了这封信,属下已经验过无毒,少爷可要过目?”
苏荡转进花园,迎面遇上廖武,他立即从袖带中抽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苏荡狐疑地接过,抽出信纸草草看过,目光突然变得晦暗莫测,廖武刚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却见苏荡迅速将那信折好,转身正准备返回大厅,想了想又站住脚步。
“随我去找蒋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