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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竹和萧珥两人忙向门口看去,却见阮世勋一身青衣,儒雅地站在门口,面色温润,“小竹,饭菜都布置好了,可要过去用膳再过来?”
原来是喊她去用膳的,阮小竹松了一口气。不过刚才知道苏雨篱的死因和阮世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阮小竹有些不敢直视阮世勋。
阮世勋见阮小竹目光躲闪,便往房内一看,见房内摆设没什么变化,便不说什么,笑着便要离开。
“阮阁主。”萧珥却忽然开口喊住了阮世勋。
阮世勋疑惑地转过头,看向萧珥,“楚阳王有什么事?”
“阮阁主,当时阮小竹带阮琴回来的时候,其实我有派人去查阮琴的身世,不过只查到她的母亲是江湖女子,被人追杀才失足落崖,不知阮阁主可想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萧珥的目光灼灼。
阮世勋也正一直在暗中查这件事情,当年,他只收到芸娘的一封留书,并不曾知道这其中种种,他没有得见芸娘最后一面,本就有些耿耿于怀,听到萧珥的话,他忙道,“还望详细说一下。”
“当时追杀阮琴母亲的人来自江湖上一个叫凤堂的帮派,原因我就不知道了。”萧珥淡淡道。
原因他当然知道,不过他不想跟阮世勋说。阮世勋面上的神情,他刚刚都看在了眼里,看样子,他是真地爱芸娘,那苏雨篱的话也就都是实话了,阮世勋确实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苏雨篱的感情的。
苏雨篱的死虽然跟阮世勋有直接关系,但是阮世勋从头到尾都是个不知情的人,萧珥不想让阮小竹因此跟阮世勋有了嫌隙。
毕竟,萧珥知道,阮小竹和阮世勋之间的关系亲厚,不是亲生舅甥胜似亲生。更何况,阮世勋的女儿阮琴,她和阮小竹的感情摆在那里,阮小竹的朋友,本就不多。
阮世勋点点头,凤堂他是知道的,与芸娘确实有些瓜葛,不过时隔多年,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想至此,阮世勋温和地笑了笑“多谢楚阳王告知。”他转过头,看向阮小竹,“小竹,小琴她也过来了。”
阮琴居然也过来了,阮小竹的心中一顿。
说句实在话,她现在谁都不想见,只想静一静,把苏雨篱的事情捋一捋,毕竟,苏雨篱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曲折。
当日隐门前门主的手札之上,其实大部分事情都说了,原因便是前门主爱上了苏雨篱,想要知道她的一切。知道苏雨篱被迫嫁给皇帝,他差点冲到皇宫去把老皇帝杀了。
后来,他知道了苏雨篱爱慕阮世勋的事情,又知道了苏雨篱为了阮世勋所做的那些事,他觉得不值得,便把精力主要放在劝慰苏雨篱这件事情上。
谁能想到,苏雨篱说翻脸就翻脸,根本不见他不说,还说走就走。
前门主本来不会那么快去世,但是因为苏雨篱死了,他居然也提前自杀把自己埋葬到了藏宝地,因为那里是苏雨篱想要去的地方,他觉得只要死在那里,便能跟苏雨篱在下一辈子相约。
或许是心存一丝挂念,前门主没有毁掉那些手札。
苏雨篱这边也有记事的习惯,不过不同于前门主的事无巨细,苏雨篱所记得事情都言简意赅,说地也都是些大事。唯一的琐碎内容,便是阮世勋。
不过,二者一对,确实是对上了。纵是阮小竹想怀疑,都想不到理由。
苏雨篱不要她,苏雨篱是真心地自杀,并没有人要害她。
萧珥说地对,谁能害得了苏雨篱,她高高在上,又聪慧善谋,事事想地周全,处处处理地妥帖,便是有人想钻空子,比如说那些造反的下属,也只想出一个可笑的绿帽子之事。
然而天下人不知道,但凡见过苏雨篱的人都清楚,苏雨篱根本不可能,也没有机会给老皇帝戴绿帽子,因为她一直活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那么多人看着呢,至少明面上是如此的。
那么多人看着呢,她还能私底下做出这么一番事情来,培植出秦氏一族,在江湖中势力盘踞,在朝堂遍布眼线,这样的苏雨篱,她该是有多么强的手腕啊。
可是,她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她的人,或者说,永远不爱她只把她当做亲妹妹来疼爱的人。
晶莹的泪水从黑白分明的眼眶中溢出,顺着洁白如雪的面庞滑落,掉到萧珥的手背上,萧珥抱着阮小竹的手更紧。
“璆琅,你刚刚是故意问舅舅那些话的,对吗?”阮小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你是不想让我跟舅舅生出嫌隙,对吗?”
萧珥没有出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若站在阮小竹身边,静静地聆听为好。
“我怎么可能怪舅舅呢,他对我这般好。”
从见他第一面开始,他就一直为她着想,给了她一个属于正常亲人长辈的关怀,大概也是她成长过程中唯一的属于长辈的关怀。
无论是她的外祖家,还是她的母亲,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种慈爱。
后来,跟萧珥在一起,遇到了伯叔,她的长辈才又多了一个。
这一生,长至这般大,阮小竹从来没觉得自己缺过爱,但是这一刻,她却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缺爱。太缺了,所以,她才那么渴望得到萧珥的认可,渴望有一个家。
在失去自己孩子的时候,她才会那么恨,差点跟萧珥分道扬镳。
“我的母后,她一直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优秀到让所有人都难以抬头与她直视。”阮小竹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带着一丝怀恋,“她虽然对我不怎么好,但该有的关怀却是不会少的。”
苏雨篱对她不算宠爱,不会主动去给阮小竹爱,但是只要阮小竹开口,她几乎都会做到。
记得自己要读书,苏雨篱便给她请了琴棋诗书画五个老师。
后来,她又忽然想学女工,苏雨篱也不说什么,给她请了三个刺绣师傅教着。
阮珣要去学院上学了,阮小竹身为女孩子本是不能去的,但她只是开了个口,苏雨篱便让她去了。
她的衣裙,一年四季,一季三个月,月月都定时送来不同的样式,箱笼中一堆堆的衣裙,竟是没有一件重样儿的。
她的首饰那就更不用说了,但凡是京中小姐中流行的款式,隔日便会有人送到紫竹宫来,苏雨篱不会问她喜不喜欢,也随她处置,但是她给阮小竹安排了梳弄手艺最好的宫女嬷嬷在身边。
她背第一首诗的时候,苏雨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问她要什么。
她做第一个香囊的时候,苏雨篱仍旧是淡淡地笑笑,然后问她要什么。
不管她做什么,苏雨篱似乎从来不开口夸奖,只问她要什么,然后再让人给她送去。
后来,她长大一点点之后,苏雨篱便经常把她带在身边,虽是不刻意教她什么,但她耳濡目染,竟然也学会了不少东西。
苏雨篱的心里或许是真地不把她和阿珣当回事,但她的行动却时时刻刻地向阮小竹诉说着她对她和阿珣的爱。
她那么美,那么厉害,阮小竹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只要有苏雨篱的一半,那便好了。
有一次,她忍不住当着苏雨篱的面说出来了。
苏雨篱是怎么说的呢?
“哦?跟我一样厉害?”苏雨篱的眉毛微微上挑,眼中似笑非笑,“那你可能要再投一次胎才行。不过小竹,如果只是跟我一样美,你倒是已经做到了的。”
阮小竹那时候就只听到了前面一句再投一次胎,小脸都憋红了,然后转身就跑回自己宫里大哭了一场。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苏雨篱的眼中恐怕还有厌恶或者是失望吧,如果是她和阮世勋的孩子,恐怕阮小竹就不会单单是随了她的容貌,至少脑子随阮世勋或者随苏雨篱都不会太差。
不过,阮小竹那时候太小,根本不知道苏雨篱的感慨。
“母后对我很好,除了父皇对我不冷不淡,全当我不存在,我在宫里几乎是横着走的。”那时候的阮小竹,在宫里,上有苏雨篱,下有阮珣,外面还有个阮世勋,她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公主。
所以,后来,一遭突变,面临亲生母亲的毒杀,面临跟最爱的弟弟的分离,面临替嫁给最残暴的楚阳王,她整个人才觉得天是真正塌下来了,却还要她站好了顶着,带着无限的委屈。
阮小竹抬头看向屋檐下的铃铛,它正在随风飞舞,左右飘动,发出铃铃铃的清脆声音,似乎是在随着乐曲起舞,向风儿诉说着自己的快乐。
“我不恨她。”阮小竹的声音小小的,紧接着又加大了音量,坚定地说了一遍,“我不恨她。”
自己有什么资格恨苏雨篱呢,那是属于她的人生,她有自己做出选择的权利,她可以作为她和阮珣的庇护伞,也可以随时抛弃他们,因为他们不是她期望的到来。
非但不是期望的到来,反而是噩梦的污点,时刻提醒着苏雨篱,她曾经最不堪的过往。
萧珥见阮小竹的目光清澈,面上神情释然,心中一动,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阮小竹光洁的脸颊,“小竹,我知道。”
你何必一个人承受那么多,自己的亲生母亲选择了自杀,对她和阮珣甚至没有一丝母爱,这对谁来说都是个残酷的真相。
萧珥也不知道,当时同意帮阮小竹寻找真相,是对是错。便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最后会是这个原因,他一直以为,至少是有难以启齿的原因,才会那般惨烈地死去,谁知道,只是因为一个情字。
情之牢笼,心之所困,不脱离出来,便是谁都没办法逃离。
他和阮小竹之间,当初不也是这般吗?若不是忽然发现了“阮小竹”的不对,他岂不是早就封魔,或者就跟着阮小竹去了也说不定。
“查了这么久,总算是知道了母后不是为人所害,这便够了。”
苏雨篱自己的选择,她不怪罪她,却也没办法为她做更多了,她自己在泉下,想必也是开心的吧。至少,她的愿望都实现了。
老皇帝的江山覆灭了,舅舅至今仍然因为她的原因,把紫薇阁全权交给了阿珣,自己亲身辅助在阿珣身边。这些,不都是苏雨篱死前想看到的吗?这便够了。
阮小竹解开萧珥放在她腰间的大手,小手握住他,“舅舅和小琴还等着我们呢,走吧。”
清风吹动着竹林,竹林发出刷刷的声音,和铜铃的声音交相呼应,仿佛在弹奏一首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