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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几场雪了?记不大清了。
只知道寒梅已经开过,天上的风不再刮的那么凛冽,春燕的归期也即将到来。
墨微在试香,一种用梅花混合调制出来的合香,是鱼鳞舞为了打发时间跟她和莳花一起琢磨出来的,她们给取名叫“回忆”。
“梅花,甘松、零陵香各一两,檀香半两,茴香半两,丁香一百枚,龙脑少许别研。右为细末炼蜜合和,干湿皆可焚。”墨微嘴里念念有词,手中的小竹匙舀起一勺粉末倒入盒中。
鱼鳞舞歪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动作,目光却已经穿过她落向了别处。
“侯爷走了多久了?”鱼鳞舞忽然问,好像只是随口而已。
墨微停了手里的活计,微侧了头计算了下:“三十二天零三个时辰。”
“才三十二天啊!”鱼鳞舞梦呓一般地说,随即叹了声:“可我怎么老觉得有好几年了似的呢!”这时光流淌太慢,这日子可真难过。
“那是夫人牵挂侯爷,相思太过。”墨微抿嘴浅笑。
鱼鳞舞并不在意墨微的打趣,悠悠地道:“是啊。我这般牵挂他,也不知他是否也这般的牵挂我?墨微你说,他会想我吗?”
“自然会的。”墨微点头,然后又宽慰鱼鳞舞:“不过夫人您也知道的,战场上风云变幻很凶险,侯爷纵然是牵挂夫人,也只能放在心里藏着压着,要不然就没法带兵打仗了。”
鱼鳞舞正想说什么,门外可心的声音响起:“夫人,可心求见。”
鱼鳞舞奇怪:“咦?她怎么这样说话?”
墨微也奇怪。身为侯府下人,要见夫人回话只会说“来回禀夫人话”,断没有这般说“求见”的,说求见这是一种外人式的客气。
“叫她进来吧。”鱼鳞舞懒懒地吩咐,墨微便放下手里的小竹匙,去门外招手叫可心进来回话。
可心的脚步依旧是那么轻悄如同猫儿,只是衣裳换了藕粉色,不再是从前的白。
鱼鳞舞有些惊异:她发现可心的变化,好像不是衣着而是神态。
微微的躬身,但不再低垂眉眼,神色间也不再见往日执着的那种恭敬,而是很平常平淡的模样。
“可心见过夫人。”可心没有行以往参见主子的规矩礼仪,而是跟平常百姓家的女子一样,双手互交于身侧,敛衽一礼道了个万福。
鱼鳞舞看着她不说话——她知道可心这般必是有话要说,她不急。
可心也没让她多等,甚至不等她发问直接开门见山——“夫人,可心今日来不为别事,乃是前来向夫人告辞的。可心承蒙侯爷相救,又怜我孤苦无依带至京城侯府中,为我遮蔽许多风雨,可心不是那没有心肝的人,可心很感激。
但可心终究不是侯府中人,也并未卖身侯府为奴,如今也到了告别的时候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望向鱼鳞舞,神情郑重地道:“还望夫人准许可心离开侯府,自寻归宿。可心感激不尽。”
鱼鳞舞瞪大眼睛。
对于可心来的目的她想了很多,就是没想到对方会是来辞别的!
这个可心不是恋慕拓跋珪,为了当拓跋珪身边的女人,心甘情愿地为奴为婢吗?怎么现在会趁着拓跋珪不在来告别呢?
在鱼鳞舞想来,可心就算要走那也该等到拓跋珪回来再走,因为拓跋珪这个人念旧情,可心毕竟没真正伤害到他,就算对方要走拓跋珪也会送上盘费,甚至还会给安排的更加周到。
可是她就不同了。她对可心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甚至连好脸色都给的很少。最近这段时间她更是因为可心勾连婉容郡主的事一直冷脸相对,要不是因为拓跋珪说可心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她都恨不得将对方打包扔出门去。
可心来向这样的她辞别,无疑是捞不到半点好处的。最重要的是,可心她就不想再看一眼拓跋珪吗?
鱼鳞舞胡思乱想着,一时倒看着可心发起怔来。对方说完了,她还是愣愣地没开口。
墨微见她又神游,便悄悄扽了下她的衣角。
鱼鳞舞这才恍然回神:“啊?那个,可心,你说你要走是吧?”
“是的。”可心就站在那里,神态安静,没有半丝不自在。
“侯爷不在,你看要不等侯爷班师回朝后你再走怎样?也可以当面跟他告别,毕竟他救过你,拜谢一声总是应该的吧?”鱼鳞舞心里迅速盘算了一番后,神色不动地审视着可心,劝道。
她不知道可心为什么突然要走,更不知道她的走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对方毕竟在侯府待的时间不短,她不能冒这个险。
可心忽地抬眼看着她,嘴角边慢慢泄出一丝嘲讽的笑,慢慢地道:“夫人这是不舍得可心走,还是不放心让可心就这么走呢?”
“你想多了。”鱼鳞舞皱眉:她很不喜欢可心这幅样子,感觉嚣张狂妄的很。
“是吗?那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心笑,很放肆又很沉郁的那种,总之是给人很不舒服的笑。
鱼鳞舞沉静着脸不做声。对于这样的可心,她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怎么说,对方都会回以各种讥刺嘲讽。
自然她是侯府的主母,是一品诰命夫人,对于小小的可心,她完全有力量弹压。
可是,她不想。
她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可心就失了自己的安静心态,更不想因为对方的几句言语让别人看笑话。
墨微沉脸:“可心姑娘,就算你今天会走出侯府大门,从此与侯府再无关联,但这样说话也不是你该有的。”
顿了下,墨微又道:“况且你现在站在侯府的地上,在夫人没有点头之前,你也还是侯府的人,怎样说话不用我教你吧?”
可心斜睨她,嗤地笑了声,然后扭过脸去慢慢地说:“别把人跟你比,你比不起,永远都比不起。”
可心这是挑衅她吗?墨微黑了脸。
“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在这里?”鱼鳞舞忽然说。
可心怔了下,随即微笑:“自然是要走的,只是走之前总得让人把话说完了。要不然憋着一肚子话不说明白,那滋味可不好受。”
鱼鳞舞点点头,让墨微先出去:“我想可心姑娘一肚子的话必定是只想对我说的,犯不着让你也在这里陪着耳朵受罪。”
可心脸色蓦地黑了下来,紧咬着嘴唇死死地瞪着鱼鳞舞。
墨微退了出去,鱼鳞舞换了个坐姿,对可心扬了扬下巴:“现在就你我两个,你有什么就说吧!”
“夫人这是有先见之明,知道可心要说什么,怕在别人面前丢了脸么?”可心恢复了脸色,讥诮道。
“我是想要看看你倒底能说出个什么花来,可又怕脏了墨微的耳朵!墨微那丫头是个干净人,我得保护着她不受污染。”鱼鳞舞微笑,不软不硬地回敬。
“呵,没想到夫人还有这般好心肠呢!那怎么不见对侯爷好一点呢?”
鱼鳞舞瞧着她失笑:“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而是为什么不对你好一点,对不对?可是你要我对你怎么好?你又有哪点值得我对你好?”
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可心跟前,打量着对方:“是因为初进府时桥上李春儿的那个算计?还是我和纫针在清辉山庄受难时,许夫人要你快点跑回来叫侯爷去救我,而你明明看见侯爷在街上却装作没看见跑回府里,然后忽然身娇体弱地累倒在地昏迷不醒而无法去找侯爷?
又或者是跟婉容郡主早有勾结,利用曹莞冒充凌霄宫云妃的名义引我出去,意图不轨?还是煽动侯爷跟我吵架,借娶婉容郡主的机会休弃我?”
鱼鳞舞一句句说着,她说一句就往可心面前走一步,可心就忍不住后退一步。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懂!”可心脸色发白,微微有些颤抖。
鱼鳞舞微笑:“你不懂吗?那要不要我再说的明白点?比如在那桥上其实你也想做跟李春儿一样的事,只是被李春儿给抢了先,于是你顺水推舟?”
鱼鳞舞瞧着她发白的脸,问:“要不要我把李春儿香雾都找来跟你说说话,看看她们是怎么描述在侯府还没有主子时,三个人是怎样勾心斗角抢着想当侯府第一位姨娘的?
对了,还有几位被可心姑娘你借故辞退的厨房下人呢!啧啧,我竟不知道在侯府里可心姑娘的权力比我这个正牌夫人还厉害,竟能决定其他人的去留了。”
可心脸色苍白了一会,忽然冷笑起来:“是那样又怎样?别人只知道那都是夫人您的片面之言和栽赃陷害罢了!”
“那要是侯爷不那么认为呢?”看着可心的得意不惧,鱼鳞舞淡淡地补上一句。
这话果然让她神色巨变!
“侯爷他……”她没敢说出口。
但鱼鳞舞替她说了:“没错,侯爷都知道了。李春儿和香雾的供词,许夫人的话,还有那个假凌霄宫掌事姑姑芳菲的供词,以及婉容郡主的……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还有一个人,她是个节妇,当天在清辉山庄她看见过你,随后更是亲眼瞧见你的一切举动。
你一定很好奇侯爷是怎么会知道我在清辉山庄受苦,及时赶到的吧?我可以告诉你,也是这位节妇,是她看见你明明看见了侯爷,却在原地挣扎了会就掉头跑回府里,她才上去告诉的。
一个朝廷嘉赏的节妇,或许她脾气古怪冷漠,但是她却不说谎。你说,这样的对比下,侯爷会相信谁的?”
可心摇晃了下身体,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她指着鱼鳞舞:“没错,这些都是我干的,怎么样!”
鱼鳞舞很认真地看着她:“说出心里话来了?只是我不明白,我跟你没仇没怨,你为何这样恨我?”
“恨你?哈哈,我岂止是恨你,更是恨不得你死!”可心指着鱼鳞舞昂然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