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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料到程月棠会在这当口跳出来请言,就连太子也微微侧目。
皇帝浓眉紧皱,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三人,而后对着程月棠道,“你有何话说?”
此时皇帝正在气头上,言语之间尽是戾气,也不唤程月棠的名字,直问到其有何话说,听起来倒像是质问,而非询问。
“今日太子殿下校场相马之时,小女也在。小女似乎没听见太子殿下说要试马,只听见太子对从太仆寺征调而来的骏马赞不绝口,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是惊吓过度,一时间忘了?当时还有许多大人们也在,陛下大可垂问。”
程月棠说话时,螓首微垂,星眸清朗,掷地而有有声,丝毫不见惶然。
此时间齐王府内诸多大臣还未散去,听得程月棠说起校场相马,脸色均是一变。
本暗自得意的杨越遥听到此言,脸上神色变幻数次,他怎么也没想到程月棠会在此时出言,而且话中所指竟是在为太子开脱。
一双阴翳眸子此刻已满是惊惶,闻得此言目光微斜看向程月棠,进而泛起一丝怨毒之色。只是他隐藏得极深,而且此时众人目光都聚集在程月棠和皇帝身上,自然没人注意到他。
但程月棠可不然,说完话后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杨越遥,直将其眼底怨毒看了个清楚明白。
杨越遥万万没想到这程月棠竟然会为太子说话,依他所见,秦国公府向来不涉党争,更与太子没有丝毫亲近。程景况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左右不沾,程月棠即使与齐王走得近,那恐也是为了程夜朗之事。他如何能想到程月棠竟然会在此时甘冒皇帝盛怒之险,替太子开脱呢。
闻得此言,皇帝也是为之一顿,程月棠如此言之凿凿,并不像是空穴来风,捕风捉影。随即,皇帝抬眼看向一干大臣。
“刚才程府小姐所言,是否属实?”
“回陛下,今日太子殿下校场相马之时,末将的确未曾听到太子殿下有试马之意,倒是宁王殿下……”
蒙旭自然明白程月棠的意思,他见程月棠有意为太子开脱,当即头一个站了出来,直言自己之所闻。
“回陛下,老臣也未听闻太子殿下想要试马,试马一事是宁王殿下所提。”太子参与朝政多年,自有一批臣属,此时见皇帝陛下并未对蒙旭所言恼怒,当即跟风进言到。
一时间,场中大臣跪倒一半,净都是直言太子未曾提出试马。
程月棠见状,秀眉轻展望向杨越遥,只见其脸上此时青红变幻,想来惶恐已极。
“父皇,儿臣见太子殿下对那骏马赞不绝口,心有所疑,故此才提出试马一事。但太子殿下嫌王府校场施展不开,自己说要到城郊试马的,这跟儿臣无关啊。”
杨越遥急急磕头为自己申辩,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心中有所怀疑才会提出试马,而太子是自己提出要到城郊一试。将此事重心从谁提出的试马转移到谁提出的城郊试马上来。
不懂驯马之人可能不太知晓其中差别,但皇帝武将出身,当即对其所言上了心。
王府校场窄小,马蹄疾驰之时尚可驾驭。但城郊开阔,马儿一旦疯跑起来谁也阻拦不了。也正是这城郊试马,导致尚未驯服妥帖之马野性大发,脱缰而狂。
皇帝先前以为太子提出试马,那在何处一试也是他所提出。但他没想到,试马一事居然是宁王所提,而到城郊确确实实由太子所提。
闻言,皇帝黑脸看向太子,“太子,宁王所言,是否属实?”
太子当然明白大难临头各自飞之所寓,莫说是亲兄弟,便是同林鸟之夫妻也是如此。
他见宁王有心推开罪责,自然不会再强做争辩,当即点头道,“回父皇,七弟所言确实如此。七弟见我对那骏马赞不绝口,有所怀疑,故此提出试马。我见王府施展不开,这才想到城郊一试。未曾想马儿吃惊发狂,竟重伤小叔,儿臣甘领罪责。”
太子的无争是朝中上下人尽皆知的,但底下这群拥戴太子之人却不想太子居然如此无争,竟然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皇帝是何性格?太子如此认罪不是等着怒火加身吗?
杨越遥见皇帝并未对自己所言产生怀疑,当即长出了一口气,但心中仍是对程月棠刚才所言怀恨在心。不过他转念一想,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程景况在朝中只认是非不认人,想必程月棠也是一般。想到这里,心中恨意稍有所减。
“哼,你的确是该责罚,纵马伤人也就罢了,伤的还是你的皇叔,此事若是传将出去,我皇室颜面何存?来人……”
“陛下容禀!”
皇帝正要降旨处罚太子,却不想被程月棠打断了。皇帝目光如炬看向程月棠,淡淡道,“你还有何话说?”
老皇帝嘴上虽是如此不轻不重,但心中却是疑窦丛生。秦国公府向来中立,从未听闻程景况明言哪位皇子贤德,也从未听闻程景况对太子的事百般在意。这程月棠今日一而再打断自己责罚太子是何道理?难不成程景况已被太子收为羽翼?
杨越遥心中刚刚消减一点的恨意怒气也再度被程月棠这一句“陛下容禀”点燃。他原本以为程月棠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谁知她一而再的打断皇帝,这如何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今日之事本就是冲着太子去的,太子受罚乃是此事最为紧要的目的。如果此举被程月棠三言两语破坏,那他杨越遥当真要气得吐血了。
程月棠眼角余光瞥到杨越遥气急败坏的脸色,心中一阵畅快,当即垂首低眉道,“陛下,小女突然想起一件十分滑稽之事,不知陛下可愿一听?”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狐疑,均不懂程月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连太子也是一脸疑惑,他自知东宫与秦国公府并无深交,自己虽与程景况十分投契,可那是在国政之上。而自己与程月棠却不过寥寥数面,他不明白程月棠为何几次相帮自己。
皇帝闻言一怔,当即问到,“何事?”
“小女府中尚有一义姐,不知陛下可有耳闻。”
程月棠见老皇帝并未生怒,不禁脱口问到。
“嗯……程尚书曾在朕的面前提过,如何?”
皇帝本就多疑,此时见程月棠一再卖关子,当即忍不住刨根问底。
程月棠见老皇帝上钩,当即言道,“年前,尤姐姐约我到杨尚书府后的堰塘凿冰钓鱼,但取火烤鱼之时,火星不慎崩落,引得大火,而后取水灭火却又不慎落入冰窟之中。杨尚书可还记得此事?”
说着,程月棠螓首微转,看向一旁正躬身以待的杨基。
杨基闻言,拂袖而出,“禀告陛下,老臣记得此事,老臣还未此事与程尚书争执了一番。”
皇帝见此事属实,当即皱眉问到,“那又如何?”
程月棠秀眉一展,脸上却露出愧疚之色,“小女自知此乃大过,醒来之后当即向父亲大人请罪。父亲大人本已气极,小女虽是百般认罪,但仍不免被父亲藤条痛打。”
闻言,堂中之人皆是莞尔,谁料这程家大小姐竟会拿自己的丑事出来说笑。即便是一向威严的老皇帝也不禁一“呵”,“看来秦国公府家法甚严啊……”
老皇帝不善玩笑,此话当是他最为轻佻之言。
程月棠闻言一叹,“陛下有所不知,当初尤姐姐约我去凿冰垂钓之时,小女哪里知晓会发生如此莽撞大事?而且当时尤姐姐见约我,我还以为只是凿冰垂钓,哪想取火烤鱼。只是父亲大人藤条及身,小女百口莫辩。”
皇帝闻言笑道,“看来你这位尤姐姐是有心陷害于你,所以才约你去凿冰……”
老皇帝话未说完,脸上神色却是忽的一变。
依程月棠所言,若不是尤芷华约她前去凿冰垂钓,她何以失火烧了杨基府邸,又何以会落入冰窟?犯错之人该当严惩,那促成此错之人该当如何?
“你那尤姐姐可曾受你父亲责罚?”
皇帝黑着一张脸,声音低沉。
程月棠闻言只是摇头,“尤姐姐为救我,也落入冰窟,父亲大人为此还很是愧疚。”
“哼,好一个心计歹毒之人。”
说着,老皇帝眯眼看向堂下跪着的太子,宁王,冷笑道,“刚才程家小姐所言之事,你们可曾听闻?”
太子深居东宫自然是没听过,但杨越遥窥伺程月棠已久,自是知道此事。可他是何等聪明,如何分辨不出程月棠说起此事的用意?当即咬牙切齿,眼中净是怨毒之色。
“怎么,你们都没听过吗?那你们觉得这尤姓女子该当何罪?”
皇帝虽是在问面前跪着的三人,但一双利眼却是紧紧盯着低首不言的宁王。
程月棠所言之事放在今日,那便与太子城郊试马一般无二。
太子试马伤人的确是为大错,但促使太子试马的杨越遥也难辞其咎。若不是他提出试马,太子又如何会想到城郊试马?若无城郊试马,那又怎会引得马儿发狂伤了齐王?
说到底,今日太子城郊试马,杨越遥有主导之责!
皇帝虽然年迈,但是非曲直还未混淆。太子本就仁厚,若自己降罪于他,他自然不会喊冤。而宁王,宁王向来诡诈,今日若不是程月棠几番提醒,自己恐会只断太子之责而忘了这小子。
但如此一来,此事便是党争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