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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盘腿坐在地上。
我面前,分别摊着路真羽给我影集,和律照川给我资料。
这是我的两个身份。
各种猜测如浮灵不断浮现,我试图从中摘取可能。
门“吱呀”开了,炽烈的阳光逼入眼中,我抬手挡住光。
“姐姐。”
是苏惟宁来了。
他是一只充满愧疚的游魂,轻轻飘到我面前,小心窥我一眼,再小声剖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不说的。我看忘记过去的你,看起来反而比过去轻松……所以,我以为,不说对你才是好的。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
对于他的选择,我并无百分百责怪的资格。我抬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狠揉他的脑袋。
“我还以为姐姐生我的气,再也不见我了……”
“我在生律照川的气,他说,我……是个抵押品……”我在复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揪揪的疼。
苏惟宁不解,我便与他简单解释。然后,我指了一下窗外,示意他去看。苏惟宁即遵照我的意思趴在窗台上认真地瞅着。
我:“看到了吗?”
苏惟宁认真:“看到了。”
我:“看到什么了?”
苏惟宁:“庭院中央用粉笔画的一条粗粗的白线……哪个幼稚鬼做的,什么玩意儿?”
我:“是我画的。国境线。我和律照川彻底决裂了,他被我拉进黑名单了,互相不来往了,我们处于冷战中!”
苏惟宁张着无辜的圆眼看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几日,我与律照川是冷战状态。但凡有遇见他,我都对他抱以冷哼与斜眼,对于我赤裸而直接的表达,他一开始有些意外,紧接着彻底无视。我的攻击的拳头全落入绵花里,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为了完整且淋漓表达我的愤怒,我连夜画了这道“国境线”,且亲自向他宣告两边决裂。
“律照川是什么意思?”他小心询问。
“从此,他沿白线绕行,且绝不越雷池半步……他够狠吧!”一股郁闷感油然而生。
苏惟宁再次无言以对。
“苏惟宁,你可要站在我这边啊。”我神容衰弱地争取战友。
这回苏惟宁没让我失望,他拍着胸脯:“我绝对站姐姐这边!”
“你说,律照川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句话,我问他也是问我自己。
好人?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诋毁别人、像一条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响尾蛇。
坏人?我几次危急时刻,他前来相助。我见过他焦急的表情,他的担忧不似作伪。
我并非好坏不分,但他的反复无常确实令人琢磨不透,且易心生惧意。
“他也不算坏人……”苏惟宁想了又想,才说出这句话。
“我爸爸也不是坏人!我是说鲤城的爸爸,他完全可以不管我的,但他却为我倾尽积蓄。律照川都没见过他,就将他的人格贬到极限,他太专制太武断了。”我气怒非常。
“姐姐想怎么办?”
“找到证据往脸上甩,彻底堵住他的嘴!我还要狠狠骂他骂他——‘你这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阴谋论者!’——怎么样,力度够不够?我想了好久的。”
苏惟宁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抬手向他。
他伸出手掌与我一击:“液……”
我:“不是,我脚麻了,你借我个手,拉拔我一下……”
“哦。”
在苏惟宁的帮助下,我坐回椅子,小心揉腿。苏惟宁则主动帮我收拾摊在地上的资料归置书桌前。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那本旧影集所吸引:“这是你的影集?你小时候完全是个胖子啊……头发还这么短,分明是个小男生!”
“像我吗?”
“像的。”他饶有兴趣地评判,“小时候也不差,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突然,听他惊道:“这是什么?”
我回头,见苏惟宁将相册立起,用一根牙签伸进相册铁圈里,从铁圈里挑出一条细长的透明的线,他小心拖拽,直到线的末端尽出。
原来,线尾拴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圆片。
圆片从苏惟宁手中传递至我手中。
我掂量它。
不是货币。
也非游戏币。
苏惟宁说:“看,这上面有齿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把钥匙。”
钥匙!
短暂思考后,我挎上包,捏紧这把钥匙,旋身出门。苏惟宁急追我后:“姐姐你去哪儿?”
“去找这把钥匙能够打开的东西。”
路参商,你到底在隐藏什么?
坐在苏惟宁的车上,我给路真羽打电话,一连拨打了好几个,都无人接听。
——真羽,我从影集里找到了一把钥匙。你知道是哪里的钥匙吗?我现在就去你家找你,见到信息给我回电话好么?
我编辑了短信并将圆片拍下来给发给她。
在车子的导航系统里输入之前路真羽给我地址,智能系统一路将我们引入北三环,拐入一条窄路,最后在一栋旧楼前停下。
没有楼牌,门楼前水泥梁上红色油漆写着“华北东楼”四个字。
“到了。”
苏惟宁泊好车。
我们俩穿过门洞找到正确的单元,上了楼。
“你有钥匙吗?”
苏惟宁问问题的同时,我已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钥匙是路真羽给的,她将它快递到花店,我去花店取的。
推开公寓铁门,即见客厅,客厅两头是一大一小两个卧室。
两间卧室门都是虚掩的。
苏惟宁探探这间,看看那间,然后问:“哪个是你的房间?”
我指着小卧室:“这个。”
苏惟宁吃惊,一派天真:“不是吧,进屋就恢复记忆了,这么快!”
我曲指弹他的脑门:“猜的。”
小卧室陈设简单。
对窗摆着一米宽的单人小床。床侧摆书桌,床尾是书架。书架旁是一双门衣柜。
我没猜错。
这间小卧室摆设虽整齐,却有种凝滞感。
桌上的台历,两年前的。床头丢着的翻阅到一半的杂志,两年前的。屋里的一切,都定格在两年前。似乎连尘埃都悬在空中,忘记降落。
我摁住胸口的狂跳。
“你还好吧。”
“没事。”
“找吗?”他又问。
我拿出手机,它安静如初。
不知道,她有没有见到我的短信。
“找吧。”
我们以不翻乱屋内东西为准则,小心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特别的东西。
“会不会不是在这个屋里?”
我想了想,伏床前,伸手往床底下一摸,果然摸到东西,我稍使劲,便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红酒箱改造的抽屉。小心掀开上面的盖布。我即见到类似笔记本大小的木盒,上面有个圆形的金属圈,中部有卡槽。
找到了!
我掏出圆片钥匙小心插入、旋转——“咔嚓!”
苏惟宁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我身边:“我的天哪,太神奇了。”
心猛地一跳。
“快打开看看!”他伸手要掀。
“不行……”临到头,我竟犹豫了。
“干嘛吊人胃口。”
“万一这里头,全是……黑历史。”我双手压在箱面。
“我又不会笑话你!”
“……再等等。”
苏惟宁想掰我的手,我索性将盒子压在腹下。
我们俩相持不下。
从心理上,我还不能完全说服自己,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我提议:“等路真羽回来,三个人一起看吧……”
“好,就等路真羽回来!她说她什么回来了吗?……你不知道?那她今天不回来呢?一周不回来呢?一个月……”
“安静!”
我们最终达成一致——等主人回家再看,如果今日路真羽不回家,我们就锁好盒子,改日再来。
为了防止对方偷偷打开。我俩将盒子摆在书桌上,然后两人离盒子远远的,彼此监督。
我在书架上看了一圈,上拿了《月亮与六便士》来阅读。
苏惟宁则参观屋内摆设。小屋陈列简单,他很快就失去兴趣,便靠坐床头休息,渐渐的,他眼皮耷拉,于是,他循环起“入睡又蓦然惊醒”这一过程。
啊,真幼稚……
书翻到第25页的时,我听到门外有开门声。
路真羽回来了!
我合上书,预备起身迎接。
听到她说:“进来坐坐吧。”
有客人?
“不了。我明天还有事。”有人回答。
这个声音……
是许尘!
路真羽嗤笑出声:“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疏客气了。”
“小羽……”
“你、姐姐都当我是小孩,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就想从你那里听一句实话而已,就这么难吗?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我姐?我姐他是不是……也喜欢着你?”
“没有。她从没有……”
我猛看桌上的盒子。
如同醍醐灌顶般,我猛然意识到,那个盒子里,应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惊而起身,几乎是跌撞地冲向它……
我的动作惊醒了苏惟宁,他猛转醒,立即大喊:“姐姐,你耍赖皮!”然后他也冲过来抢盒子。拉扯间,木盒子砸在地上,里头物件撒了一地……
我连忙跪地收拾。
“姐姐?”
虚掩地卧室门彻底被推开,身后响起路真羽犹豫的声音。
我一僵。
后脑勺似着了火一般。
我竟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