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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云辞忆起过往有些怅然,但他更担忧出岫所中之毒。不过若是情毒,也并非无药可解。
“屈神医好似偏题了。”鸾卿适时开口打断两人的思绪,“你二位不必忧心忡忡,情毒在我姜族很常见。当年老侯爷之所以身故,实在是他身中数毒,又力保太夫人性命,才会……”
云辞闻言唯有黯然不语。当年鸾卿诊断出父侯患有情毒,才被带回云府。当时自己已在屈神医府上医治三年,又为救沈予而被蛇毒诱发了腿疾,情毒已祛除大半,并无性命之忧。
但父侯与母亲,明明都没有毒发征兆,父侯却担心幕后黑手不会善罢甘休,执意让鸾卿为两人祛毒。结果,母亲解了毒,父侯却……
直到如今,母亲都只知父侯死于情毒的多年荼害,却不知父侯为何煞费苦心解毒,更不知个中内情。云辞也是后来才听鸾卿提及。
多年来母亲一直以为,父侯心中最爱之人是三姨娘闻氏,也是这股怨愤,才使她独立支撑迄今。倘若让母亲知道父侯死去的真相,只怕以她的性格必会生死相随。是以云辞接受了父侯临终前的安排,将其死因对母亲长久隐瞒下来。
有时爱会令人软弱,而恨会令人坚强。
却不承想,相同的毒,时隔二十年后又重现云府。只不过这一次,因为有过父辈的前车之鉴,云辞已能沉稳应对。
“鸾卿。”四下无人时,云辞会直呼其名,“我与出岫此次所中之毒,你可有把握能解?”
“这是自然,你二人中毒时日尚浅,若能及时解毒,再仔细调理,对身子损伤不会太大。”鸾卿神色虽冷,却很是自信。
云辞霎时放下心来,从往事及担忧中解脱,郑重对鸾卿道:“既然如此,我与出岫两条性命,便交付你手中了。”
鸾卿亦是郑重点头:“侯爷放心,我在云府白吃白喝,出力也是应当。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解毒尚需一味草药,唯有我家乡才有。当年我在姜地认识侯爷时,因知道他中了情毒,便将那味草药带在身上。如今若要解毒,还需再回去采摘。”鸾卿如实道。
听闻此言,云辞再次蹙眉:“一来一回,需要多长时日?”
“三月即可。”鸾卿道,“那草药长在我族中圣山之上,我回去一趟,采了草药便回来。”她沉吟片刻,又道,“在这期间,为防侯爷身子有恙,最好烦请屈神医留下照料。”
“必不辱命。”未等云辞开口相请,屈方已一口应承。
“既然如此,鸾卿你回去收拾行装,明日启程可否?”云辞征求她的意见。
“好。”鸾卿平生甚少出语安慰,此刻却破天荒地对云辞道,“侯爷放心,这毒虽说常人诊断不出,可一旦发现,也并非药石无医。您与其担心中毒之事,不若想想下毒之人。”
不可否认,这话正戳中云辞心坎之上。二十年前,父侯便被人下了情毒,二十年后,又轮到自己……可见幕后主使必定与云氏脱不了干系。否则也不会早不下毒,晚不下毒,偏偏挑了自己继位之后,且还是带回了出岫。
两次下毒,前后相隔二十年,针对两任离信侯……其用心,不言而喻。
究竟会是谁?是谁处心积虑二十余年?怎奈云氏虽奉行明哲保身之策,可树大招风,到底避免不了被迫树敌。
现如今,下毒之人唯有两种可能:其一,是云氏族人觊觎离信侯之位;其二,是云氏劲敌想置嫡支于死地,更甚者,是想要云氏合族性命……
云辞不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怀疑任何人。可若要当真怀疑起来,单单是在这云府内,便不是人人清白。
屈方见云辞思索良久,眉峰越蹙越深,也出言安慰他:“侯爷莫要多想了,这事不是一时半刻能查清楚的。当务之急是要注意饮食起居,切莫再给贼人可乘之机。”
云辞深以为然:“如此,这段时间还要有劳屈神医了。”
屈方正待开口应承,只见竹影又来禀道:“侯爷,三爷在外求见。”
是云羡?云辞看向鸾卿:“你先回去收拾行装,这事我自会想个说辞,在此之前,你不要对外泄露半句。”
“我省得。”鸾卿张口应下,“我先回冷波苑。”
云辞点头,顺势再对竹影道:“让云忠为屈神医安排住处,他要在府里小住几日。”
竹影领命,伸手相请屈方。鸾卿也跟在两人身后。三人出门时,恰好遇上云羡进门。云羡瞧见并排而行的竹影与屈方,足下一顿礼让一步,待见竹影与屈方出了门,才抬步往里走,怎料后头还跟着一个鸾卿,两人避之不及迎面撞上。
云羡身形一凛,下意识地伸手去扶鸾卿。待站稳脚步看清来人,才开口唤道:“四姨娘。”
鸾卿独来独往惯了,除却与云辞母子多说两句之外,几乎不与外人接触,见了云羡,只颔首道:“三爷有礼。”言罢抬步而去。
云羡看着鸾卿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这才重整神色步入云辞的书房,道:“大哥,近来蟾州不大太平,咱们钱庄与米行都遇到些困难,漕运也受阻。我想亲自去探探情况。”
蟾州?不正是鸾卿故乡姜族所在之地?云辞想了想,鸾卿本就不与人来往,若是突然从云府消失,必要惹人猜疑。既然云羡要去蟾州,不如……
“三弟,方才四姨娘恰好说自己思乡心切,想要回姜地一趟。既然你要去蟾州,不若带她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云辞并不担心鸾卿会吃亏,她擅毒又擅蛊,寻常人近不了身。
再者,让云羡与鸾卿一道,也是他私心想为这个最疼爱的弟弟撇清干系。如若下毒之事与三房无关,云羡必会尽心护送鸾卿返回故乡;可如若这事与三房有关,云羡早晚会露出马脚。
这一路上,只需暗中派人相随,再吩咐各地谨慎观察,也许便能查出异动来。云辞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便对云羡命道:“事不宜迟,明日便启程吧。”
“宜早不宜晚,我也正是此意。”云羡点头。
二人动身很及时。云府四姨太深居简出,连府里众人也经常两三个月见不到她一面,恰好又有云羡的外出作为幌子,因而她的突然消失也算暂时瞒了下来。
然这事必定瞒不过在荣锦堂礼佛的太夫人。只是她老人家未有召见之意,云辞也只能等。
日子一天天在云辞的等候中消逝,等着太夫人的传召,等着鸾卿的动静,也等着云羡关于生意的奏报。出岫每日照常在清心斋服侍,这才逐渐知晓,云氏为何当得起“天下第一巨贾”的名号,生意又到底做得有多大。
米面、粮油、布匹、钱庄、漕运,是云氏赖以支撑的五大产业。而仅仅是这五大产业,已足够令人愕然——皆是关乎民生的支柱。况且,云氏的生意遍布南北两国。
即便出岫再懵懂无知,也能了然云氏为何执意保持中立,不偏颇南北任何一国。如此家业,若有一丝一毫的偏袒,只怕带给另一国的便是灭亡危机。
可是,许多人只看到云氏持续数百年的繁荣与富庶,却不知,要在如此敏感的政治环境下弘扬家业,需要每一任离信侯耗费多少心血,其中又要克服多少艰难。
按理说,这并非出岫该开口置喙之事,可她近几日在清心斋侍奉,每每看到一摞一摞的奏报与文书,以及云辞眉峰不展的忧虑,便也觉得自己的心被生生揪了起来。
“侯爷,您歇歇吧。”出岫将清晨采集的花间清露搁在案上,开口相劝。
“我有分寸。”云辞显得忧心忡忡,毫不避讳地叹道:“如今北熙动乱,江山易主早晚而已。南熙看似平静,几位皇子也为争储蠢蠢欲动……长此以往,只怕云氏无法再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