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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姐姐嫌他前程不好?”灼颜“噗”地笑出声来,“也是,从前侯爷在时还好,如今侯爷去了,竹影这身份也有些尴尬……”
“不要提侯爷!”不知怎的,浅韵忽而变了脸色,“逝者已去,闲事莫提。”
灼颜一怔,暗嗤浅韵小题大做。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便小心翼翼地求证:“从前夫人在世时,呃,我是说我家小姐刚入门时,曾听迟妈妈说过,您是太夫人给侯爷准备的通房……可有此事?”
“你多话了!”浅韵瞥了她一眼,端着方才洗脸的水盆走到门前,“哗”的一声泼到院子里。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还带着几分不甘心。
灼颜发现每次提起云辞,浅韵都是面色不善,遂更加笃定自己的揣测,再道:“姐姐莫怪我多话……出岫自始至终都是沾了我家小姐的光,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怀上身孕!别说姐姐你气不过,我也替我家小姐气不过呢!”
浅韵并未附和,抿唇道:“妄议主子,可是要被打入刑堂的。”
灼颜撇了撇嘴:“眼下就你我二人,姐姐怕什么?那狐媚子女人敢做出来,还怕别人说吗?侯爷在世时,她分明已经失宠,又哪里冒出来的身孕?也不知是和谁怀的野种,妄图谋夺云氏家业!”
“灼颜,你够了!”浅韵冷着脸呵斥,“若再多说一句,你就出去!”
“姐姐难道甘心吗?以你这等姿容,委屈在知言轩做个三等丫鬟?”灼颜似无知无畏,偏继续说道,“以姐姐的人品,岂会在汤药里下毒害人?分明是出岫存心报复你,先将你从刑堂里放出来,给个甜头,再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她自己倒好,落个‘宽待下人’的好名声!”
话到此处,灼颜又是冷笑一声,凉凉续道:“谋害侯爷的遗腹子,这罪名可不小啊!有了这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姐姐难道要永远处于被动之中,受制于出岫那贱婢?”
浅韵从前不知,原来灼颜如此牙尖嘴利。明知这是挑拨,她也不想回应,只道:“夫人已将我从刑堂里放出来,也没再追究,你别说了。”
“事到如今,你还叫她‘夫人’?她是哪门子的夫人?”灼颜见浅韵似有动摇,又补上一句,“姐姐你不想嫁竹影,那这府里的下人,你必定都瞧不上了。”
闻言,浅韵眉间划过一丝黯然,再也忍不住哽咽道:“我侍奉侯爷多年,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了……”说着已要垂下泪来。
灼颜附和长叹:“是啊!既然无法跟着所爱之人,姐姐为何还要屈居人下,遭受这不白之辱?”
屈居人下?浅韵这才发觉自己小瞧了灼颜的心思,忙擦干眼泪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是?”
灼颜没有即刻接话,她先瞧了瞧窗子外头,又起身将门窗关严,才放低声音道:“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在这云府之中,也要做上半个主子!姐姐若信我,今夜便随我去个地方。”
她边说边将一个纸条塞入浅韵手中,谨慎叮嘱道:“为免惹人起疑,我不能久留,今夜咱们便在此处相见,我保管不让姐姐失望。”
浅韵接过纸条,草草扫了一眼,没再言语。灼颜别有深意地一笑,又替她将紧闭的门窗都推开透气,才告辞离去。
灼颜走后,浅韵将纸条收入袖中,透过窗户瞧了瞧天色,便起身去做差事。伙房里油烟熏天,燥气逼人,浅韵劈了柴,抱在怀中逐根往炉灶里扔,这差事虽做了四十余日,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烧完柴,浅韵将袖中的纸条取出,最后看了一遍,挥手扔进炉灶之中。幽蓝橘红的火舌瞬间将纸条舔尽,烧成黑色的纸灰,一丝丝火星微微扬起,最终飞灰湮灭归于无物,好似从未存在过。
浅韵使力做完一天的活计,晚上早早回到房内睡下。与她同住的尚有另外一个三等丫鬟,见她今日躺下得早,有些奇怪:“姐姐往常都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睡得晚起得早,今日怎么反常了?”
浅韵攥着被角的手指骨节发白,半张容颜掩盖在被褥之中,闷声道:“今日累了,不大舒服。”说完翻了个身,合目入眠。
自此一夜无话。翌日浅韵醒来之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知言轩里仿佛有些诡异的气氛,浅韵照例去劈柴烧火,厨房的管事妈妈却过来吩咐道:“今儿个可以少劈些柴,夫人不在园子里用早饭。”
自从太夫人免了晨昏定省之后,出岫每日一早必定按时用饭。按理说今日异常也是应该,浅韵决定佯作不知,点头回道:“奴婢明白,谢妈妈提醒。”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沉下心思劈了柴、打了水,做的差事分量与往常一样,并不偷懒。这般忙碌了一晌午,待到用午饭时,厨房的管事妈妈和一众三等丫鬟围桌吃饭,浅韵刚扒了几口菜,便听到一个丫鬟悄声说:
“今早我去后门收菜,听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说,昨夜内花园闹鬼了,灼颜被鬼附身,如今已失了常性。”
“内花园闹鬼?竟然传到大小姐园子里去了?”另一个丫鬟亟亟接话。
“你有所不知,听说闹鬼的地方在内花园假山后,那地方东西两侧的抄手游廊,恰好连着二爷和大小姐的两个园子,这事儿自然传得快。”
“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灼颜好端端的,为何会被吓疯了?再说她是知言轩的丫鬟,三更半夜跑去内花园做什么?这事蹊跷。”
“听说鬼魂都爱附身恶人,因为他们身上没有正气。从前夏夫人在世时,灼颜便仗着自己是陪嫁丫鬟,不将咱们看在眼里,趾高气扬、攀高踩低,必是行止不端!”
…………
一时间,饭桌上几个丫鬟议论纷纷,连厨房的掌事妈妈都听得津津有味。说来说去,除却诧异与恐惧之外,大家对灼颜的疯癫都持幸灾乐祸的态度,并没有人予以同情。
唯有浅韵默默吃饭,不参与一众丫鬟的讨论,“咣当”一声将碗撂下:“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说着已起身离开。她刚转过身,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句小声嘀咕:“都别说了!不知道浅韵和灼颜走得近吗?”
浅韵只作未闻,连脚步都不停,轻飘飘出了门……
又过了一日,管家云忠来知言轩训话,道是灼颜一夜之间患了失心疯,为防止她失手伤人,便暂时将她关押在刑堂隔离起来。浅韵听了这消息,脑中唯有一个念头——失心疯吗?自己好像也患过这病症呢!
此后的半月里,云府一直处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之中,那种顺遂的静默令身处风暴中心的几个人都担心不已。山雨欲来风满楼。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城里有一年一度的赛龙舟。烟岚城环山而建,城中唯有一条河流,河水湍急,倒也清澈,是寻常百姓的饮水之源。而赛龙舟,便是在这条河上举行。
一大早,太夫人吩咐下去,各房除了留守的仆婢之外,都可以去观看这一年一次的热闹事儿。因而,许多不当值的下人都去看赛龙舟了,但各房的主子大都留在了府中,只有二爷云起带着几个丫鬟外出。
知言轩的下人也走了好几个,主园之内空空荡荡。浅韵抱着一把新鲜的菖蒲、艾叶,挨个房门插上。这是端午节的习俗,节前节后,合府上下每日都要插艾叶,而且是当天采摘的新鲜艾叶。
浅韵走一路插一路,行至竹影的屋子前,刚把艾叶插好,却被突然开合的房门给摇掉了。只见淡心红着眼眶从屋子里出来,瞧见浅韵站在门外,立时一惊,手足无措地垂下头去:“浅韵姐姐。”
自从被贬斥做了烧火丫鬟,浅韵便刻意疏远了淡心,只对她轻轻颔首。淡心瞧见地上掉落的艾叶,连忙俯身拾起,勉强笑道:“方才来与竹影说几句话,起了些争执,教姐姐看笑话了。”她边说边将捡起的艾叶递给浅韵,一溜烟儿地逃了。
淡心前脚刚走,屋内的竹影也听到动静,连忙出来解释道:“你不要多想,我与淡心是……”
浅韵看着竹影的尴尬神色,幽幽打断:“淡心是个好姑娘。”
竹影面上划过一丝黯然:“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连主子都看出来了,他临终前还说……”
“主子说归说,要看我嫁不嫁。”浅韵再次打断竹影的话,语调平淡没有丝毫起伏,“主子临终前还说让小侯爷带走出岫,可她却执意留下。可见主子的遗命不是都要遵守的。”
“浅韵,你这是何苦……”竹影平日总是沉默寡言,这一次却破天荒地剖白道,“若是从前,你愿意守着主子也就罢了。如今他已故去,你又遭到贬斥,何必再吃这苦头。何况,你我也算自小一起长大……”
“你与淡心才是青梅竹马,我自小侍奉在太夫人身边……”浅韵断然否认,终究还是痛下决心,“自太夫人将我拨来知言轩当差,我便将自己当成是主子的人了,太夫人也是这般教导我的。如今主子去了,我自然是……终身不嫁。”
终身不嫁!竹影大惊:“浅韵!你若不喜欢我,我定不纠缠,你实在不必找这种借口,这太……残忍。”
“不,这并非借口。”浅韵疏离淡漠的眼神忽而浮起一抹哀伤,“我的心跟着主子死了,纵然没这名分,我也决意终身不嫁。”
之所以终身不嫁,只因在她心里,她早已将自己嫁了。踏入知言轩的那一日,白衣谪仙笑着问她:“从今往后,你就叫‘浅韵’如何?”从那一刻起,她已将他敬若神明,祭上了自己的全副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