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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对上这样对西瞻不利的打法,萧图南却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露出笑意。他命令士兵快从两翼夹攻,队后会合。不一会儿,西瞻兵就把大苑军队远远包围起来,骑兵们围着苑军奔驰,不断地射箭,试探着攻击苑军的军阵。
而苑军则用盾牌与长枪为外围,以弓弩居中,严密地防范着可能的进攻。战争温和而缓慢地胶着,双方的伤亡都很小。
时间已经是下午,庞大的苑军与西瞻军在此僵持着。苑军不知道的是,西瞻军的首领已经悄悄地换了一个人。现在领兵的是大将孙阔海,孙阔海作为西瞻军中极少数的汉将之一,深得萧图南信任。他接到的命令是困住苑军,不让他们回营!
与此同时,苑军东大营北门守营的军士警惕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远方。
远处灰尘高高扬起,隐约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与战马的嘶鸣声,这表示有一支骑兵正向此地接近!
“西瞻袭营!”箭楼上负责瞭望的士兵大声喊了起来,同时紧密地敲起锣鼓。营中苑军混乱起来,远远都能望见他们慌忙奔走的身影。
三万五千最精锐的西瞻骑兵在萧图南的带领下像龙卷风一样刮来,马蹄齐齐敲打地面的声音让大地都颤抖。萧图南趋至东大营北门外一千五百步左右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冷冷地打量着守备空虚的定远军东大营。他绕开周远征,拿下雄关呼林,就是为了引定远军出营,而将定远军拖在营外,好端了他们的老巢!苑军不够机动灵活,大军的物质补给无法随身携带,端了他的大营才是掐死他的狠招。
苑军也知道这一点,已经匆忙列队,准备殊死迎战了。萧图南仔细地观察着城门上方飘扬的旗帜,终于放下心来。
“武卫,近卫!不过是未整编的苑军,一群小羊!虽有六万,在我三万五千的精锐看来不过是切好的肉!”他转头喝道,“准备好火种没有?”
“禀王爷,一切就绪。”
“好!攻入东战营以后就给我纵火,烧掉这座营寨!”
“是!”
前锋阵三千精锐骑兵,怪吼着冲向营门,东营的苑军在好一阵慌乱之后,才稀稀拉拉地射出了几箭。这种软弱的反抗让萧图南顿觉放心,一切迹象无不显示苑军营房软弱空虚,此刻定远军的东大营正欢迎着他们这狼群的到来。
“铁林军前锋!出击!”萧图南举起了战刀,冷冷地命令着。
战鼓更急,号角的响声直接划过天际。铁林军的一万骑兵一齐发出一声呐喊,一手拔出战刀,一手摇晃着让苑军闻之变色的柳月飞镰,催马冲向前方的大营。柳月飞镰割得空气作响,似乎是想要将整个东大营切成碎片!
“大苑,你们的大门就要开了!”萧图南的脸上又露出让西瞻少女尖叫的迷人笑容。
他的话音未落,东战营的东门就开了!然而不是萧图南料想中的冲开,而是自己打开的!
萧图南的心脏收紧起来!只是一瞬间,铁林军的骑兵们突然一个接一个地从奔驰的马背上摔了下去,密如蝗群的箭雨撕裂空气,发出凌厉刺耳的声音,准确无比地降落在这些骑兵头上。
萧图南脸色铁青,这些箭又准又狠,显示出射箭人过人的臂力和丰富的战斗经验,甚至有一支箭穿过冲击的部队,一直飞到他面前才力尽落在地上。足足一千步的射程,什么样的弓弩才能做到?
“神臂弓!”萧图南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如此训练有素的部队,如此超越一般的射程,这分明是神臂弓!
“神臂弓?不是只有神弩先机营才能用得了神臂弓吗?”有一个偏将奇怪地问道。
“这就是神弩先机营!”萧图南这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怎么可能,我看得清清楚楚,神弩先机营正在出击呢!喏,王爷你看,远处那不是他们的旗号吗?”
“他们换了军旗!”萧图南再也不想和部将解释,现在拖住他大军的是近卫、武卫那两支毛头兵,留在营中的是苑军的精锐。表面上苑军和西瞻是精锐对精锐,可是他西瞻全是轻骑兵,只有白痴才会拿骑兵和重步兵去做堂堂正正的对决,何况这是在敌人的大营里面。天知道有多少陷阱等着他呢!何况他自己清楚得很,西瞻与大苑的人口对比悬殊,他们没有本钱和大苑打消耗战,哪怕用一个西瞻军换两个苑军,西瞻也损失不起!
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只这一转念,前锋铁林军就倒下不少。萧图南咬牙命令:“左军、右军交替掩护殿后!鸣金收兵!向南边撤!”
“是!”
西瞻军中军敲响了清脆的铮鸣声,同时,在令旗的指挥下,左右军开始向前交替掩护。就在这个时候,大苑军的营寨中,也响起了进攻的号角!
尽管知道萧图南一向令出如山,乌野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向主帅进言:“王爷,南边地势远不如西边平坦开阔,我们的战马不容易发挥优势,不如向西和孙将军会合,有孙将军那十万军队殿后,我们尽可与苑军一战!”
“会合?哼!被苑军咬了这样一大口,本王也要给他们留下点儿痕迹才行。”萧图南命令道,“快马传令孙阔海,不必理会那些苑军了,让他急行回去占领呼林关!呼林关地势险要,只要占了这座城池,定远军的战营就在我的刀尖下了,铁林军全送了苑军也是我们合算!”
乌野打了个哆嗦:“可是,铁林军是我们最精锐的部队啊!”
萧图南美丽的凤眼眯成细缝:“这次的对手是个好猎人,要钓他得用好肉才行。”
西瞻铁林军在主帅的命令下强行拨转马头向南撤退,他们解下柳月飞镰的绳索,像暗器一样向身后抛过去,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支黑压压的部队。对付柳月飞镰苑军已经有了经验,外围三层苑军立即蹲下,把一人高、七寸厚的软木盾一个挨着一个竖在地上,后面两排拿长枪的苑军张开嵌着磁石的网,这些眉月般四面皆锋利的小刀在一片笃笃声中卡在软木里。柳月飞镰的回力惊人,如果不用软木,这些小刀子一碰到硬物就会改变方向,继续伤人。
就在这个间隙,无数黑中透红的弓弩被高高举起,一列列锋利的箭尖在太阳下发着冷森森的光,这些被长枪盾牌掩护在中间的部队就是大苑精锐的神弩先机营了。
随着一声号鸣,长箭齐齐离开弓弦,那么多箭射出去只有嗖的一声长响。这些弓箭手组成的队伍确实不愧“神弩先机营”之称!神臂弓超长的射程是所有骑兵的噩梦!便是铁林军这样强的对手也不例外!每一轮齐射,必有不少西瞻骑兵倒地不起。在近一个时辰里,铁林军都未能拉开这个致命的距离。等西瞻人终于凭借快马的优势摆脱了苑军,这个西瞻最精锐的三万五千骑兵足足损失了近两万五千人。
眼看西瞻军队跑出了神臂弓射程范围,大苑追击的将领都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西瞻的战马匹匹是良驹,这方面的劣势大苑怕是很难扳回来了。霍庆阳用马鞭一指西方:“大家不必惋惜,这一战的收获已经比我预想的好了。像铁林军这样的精锐,没有五年训练不出来,这一次西瞻的元气也要伤上一伤!现在全体上马,我们掩回去和常胜内外夹击,别忘了还有一块骨头等着咱们啃呢!”
与西瞻军队相反,此刻大苑营中一片喜气,定远军与西瞻的对敌从来没赢得这么利索过。报信的斥候一个接着一个,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报参军!西瞻围攻常将军的部队突然撤兵,扔下辎重逃走了,常将军问要不要追?”
“哈哈!”营中诸将有一半人都笑起来,胡久利道:“想必是萧图南战败的消息传过去了,西瞻人吓得连辎重都不要了。”
青瞳却霍然站起,喝问:“走了多久?”
斥候道:“走了小半个时辰。”
“糟了!快燃烽火,叫武本善速速夺回呼林!胡久利,召集营中剩余战马,我们从南边绕去呼林接应!”青瞳眉头紧锁,大声命令道。
她不是不知道呼林关的重要,只不过要是过早夺回呼林,西瞻孙阔海发现必定回援,那样就拖不住这支大军了。她本想先示弱于敌,让副帅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占点儿便宜,现在看来副帅占到的便宜一定比预想的还大,要不然不会一路追下去。只可惜她低估了西瞻主帅。萧图南没有只顾逃命,反而在第一时间下达了攻城的命令。他竟然忍心将铁林军送入敌手,拿自己士兵的性命来换取战场上的先机!
这次青瞳第一次遇到冷血的敌人,要是她知道萧图南拿一万奴隶白白送给周远征,也许就会对他的冷酷有更清醒的认识,也就会更谨慎了。可惜现在她能做的只有从南边霍庆阳蹚开的路走,没有阻碍,大概能快上一点儿吧。然而快过西瞻已经不可能,只希望武本善先到守城,自己这支队伍在西瞻攻城的时候里应外合,帮他一把。
看着东战营城楼上燃起了烽火,萧图南凤眼中闪出一点儿寒光,苑军的反应速度比他料想的快得多,现在看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那铁林军的精锐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他咬牙喝道:“擂鼓传令孙阔海,扔掉辎重,放弃步兵,一定要快!”放弃步兵,只是这一句,又有两万士兵的性命被他抛弃,孙阔海的行进速度顿时快了一倍。
与此同时,青瞳带领的骑兵策马飞奔,他们也在不停地喊“一定要快”。
呼林城外等了一整天的武本善也是一声怪叫:“啊哈!终于来了,弟兄们,我们进城!”
虽然不敢靠得太近,但苑军毕竟埋伏得比西瞻军近了不少,西瞻路远而马快,苑军路近而负重多。现在战局的关键就在谁能先到了。
让两边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此刻呼林城中已经有了一支队伍,他们谁也不是最快的!
十、我快
周远征的部队个个都是双目血红,神情憔悴灰败,他们整整三日三夜没休息,就这么一路赶回来。马匹累死过半,然而他们现在恨不得连人都死了才好。呼林城已经是一片焦土,地上撒着一些残破的衣物,竟连一个活人也没有!他们中许多人在这里有家小,此刻皆成飞灰。
周远征看着只剩下一点儿焦黑的框架的驸马府,满面灰尘的脸上竟然没有悲痛之情!他早察觉自己喜欢那个姑娘,只是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到底有多深。现在知道了,他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只觉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是啊,就是生无可恋!再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再没有睁开眼睛的愿望了,再没有呼吸的力气了,再没有哪怕是动一动手指的能力了。
他整个人都成了灰白的颜色,眼睛中永远闪着的勃勃斗志的光熄灭了,肌肉里奔流着的热情消失了。此刻他的灵魂不属于自己,已经随着那美丽的姑娘一起逝去无踪。于是他轻轻地、软软地摔在地上,身上的甲胄也似乎随着他死了。他摔倒的声音是轻轻的嗒而不是生机勃勃的砰,生机勃勃?他再也不需要了。
“将军!将军!将军昏过去了!”
“将军,你别急,这里一点儿血迹也没有,公主何等身份,副帅一定把她撤离了。”
“将军你看啊,东战营燃起了烽火,会不会是韩维大人在向副帅求援?公主会不会在韩大人那里?”
周远征霍然跳起,心中重新升起的希望让他像被烈火煎熬般痛苦:“第五连江,快去城头打探,东战营为何燃起烽火?”
片刻第五连江回来道:“将军,西瞻兵马十万左右,正向呼林而来!还有,我军也有一支部队向着呼林西城门而来,人数三万左右!只是我军负重甚多,恐怕没有敌军马快!”
“将军,我们先把城守住吧!”一个部下道。
周远征看了看自己这一万多名疲累不堪的将士,为了赶路,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扔下了,实在没把握守住城池。
他站起来,用平静的声音道:“我做了错误的决定,让呼林关落入敌手一次,现在它就要再次落入敌手了。弟兄们,我们没有物资,城是守不住的,此刻我们唯一能出的力就是出城拖住敌军,给我们赢得一点儿时间。这场仗注定不会胜利,我不会回来了,愿意去的跟我走吧。”
“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所有的人默默行了一个军礼,便重新跨上战马。这些呼林的守军竟没有一个后退。
人还是那群满身灰尘的人,马还是那些毛发纠结的马,面对一场毫无悬念的必败之战,却激起这些军中男儿的血性,空气中凝结的不是悲凉,而是悲壮!周远征眼中闪出泪光,手一挥当先走去,除却以身报国,再没有什么可做的了。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出城去,每个人都悄悄地张开了刀剑。
过了一会儿,随着暴雨般的马蹄声,孙阔海的急行军队离呼林已经不足十里。空中鸟雀惊得四下乱飞。突然银光一闪,一个穿红袍的偏将顺着光向路边看了一眼,却猛然发现了闪光的竟是一支长箭,这支箭准确地射中了他的喉咙。他抓住箭杆凄厉地呼喊一声,便砰地摔下马去。
与此同时,地上弹起数条长索,跑在最前面的西瞻骑兵齐齐栽倒在地,后面的一时收不住脚,也倒下了不少。孙阔海一勒马,喝道:“有埋伏,全军戒备!”
紧接着,路边的小树林中突然间一声暴喝,一支奇怪的队伍从林中冲了出来。他们个个灰头土脸,有许多人没有头盔,身上的铠甲也全是泥泞,整个队伍没有一面旗帜,只有从铠甲的式样上勉强辨认出这是苑军。
孙阔海久经沙场,一看就知道这支部队已经疲累不堪,而且看上去最多一万多人。他松了一口气,像这样的部队也派上战场,大苑的主将一定没有办法了。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一点儿,这明明像杂牌军一样的破烂部队却战斗力惊人,冲在前面的人刀法娴熟,冷静地劈杀着西瞻骑兵。
后面的人不及近前,他们就立时张开弓箭,许多西瞻兵士倒在他们的箭下。孙阔海打了个寒战,大苑人什么时候如此冷酷了?西瞻人马虽然多,但是这些苑军只集中兵力冲他们右侧的一点儿。碍于地势,大军无法立时救援,右军此刻慌乱起来,许多人拨马便往后跑,顿时把阵形冲得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