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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翕已经自暴自弃,横竖眼泪也收不住,索性就由着它往外涌,眼泪加鼻涕,糊了顾昀一手。
顾昀索性不劝了,从谢景翕身上抽出帕子替她接着,他现在倒是很想抱抱她,无奈裹成个粽子施展不开,只剩两瓣嘴叹口气,“也不知道是谁说她夫君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嫌弃的,果然都是骗人的。”
谢景翕一顿,他居然都听见了?于是也顾不上哭了,搜肠刮肚的想着自己还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你瞧,都不记得了吧,唉,早知道我就不醒了。”
“你还敢胡说!”谢景翕从他手里夺过帕子自己擦着,又取了一条干净的来替他擦手,“你敢不醒,回头我就改嫁,反正这事还没完,等你好了,我再跟你慢慢算。”
呦,他这小媳妇开始亮爪了,挠的他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不过改嫁这事他就不能答应了,生死关头就指着这句话活着呢,一想到自己要是死了,他那如花似玉的媳妇就不知道要便宜了那只狼,顿时就不想再死了。
“改嫁的事你还真信呐,都是我当初哄祖母的时候说的,不这样说,她老人家能同意把你嫁给我吗,所以你听听就算了,不能当真。”
“顾玄尘!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可恶!”谢景翕转身就要走,又被某人眼疾手快的抓住,扯动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嘶……真疼,你别走远了,我这真抓不住。”
到底是心疼他一身是伤,谢景翕停下脚步,就是不肯回头看他,顾昀求饶道:“好好,媳妇我错了还不成吗,回头你要打要罚都随你,你看鸡汤都凉了,我这月子还没做完,你不能半路扔了我不管啊。”
“噗……”谢景翕终究是没忍住,笑将出来,回头瞪了他一眼,“早知道你醒来这样可恶,让你再睡几个月清静。”
“那真不行,再睡几个月就真醒不了了,我们阿翕这样没耐心,我怕她丢下我。”
一句话又招了她许多眼泪出来,顾昀一直攥着她的手不放,生怕她一转身又跑了,“你这是把几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干啊,我这好容易看你一眼,净看眼泪了,我可能撑不了太久,你确定就要一直哭么。”
这话正巧就戳了谢景翕的心,想想她这两辈子,好像还真没这样哭过,这次也不知怎的,真是要把攒了两辈子的泪水一起哭出来算完。
他不在的时候,他们家阿翕定是担惊受怕一肚子的委屈,当初娶她进门,有很大一部分是看中她的沉稳坚毅,想着自己以后生死未卜的时候,她能撑的住,可是如今看来,他已经不忍心看她这样硬撑了,以后人生漫长,对她来说似乎是太残忍了。
谢景翕总算是止住了眼泪,两只眼肿的跟桃子一样,顾昀刚醒身子还弱得很,可能真是撑不了太久,得赶紧让他喝些汤补一补才行。
谢景翕给顾昀喂鸡汤的时候,晋王他们忽然进来,先是一脸的惊魂未定,在看见小两口甜蜜喂汤的时候又干笑两声,“……原来是玄尘醒了,你媳妇一哭,差点把本王的魂吓掉了。”
顾昀:“……”
嵇老头也从外面窜进来,“哎呦我去,外孙媳妇,你这,唉,你叫我说什么好,我还以为顾昀这小子真这么倒霉,死我前头了呢,我也说我的医术不能这样差啊。”
顾昀:“……”
“咦?顾昀媳妇你这是熬的乌鸡汤吗?”晋王拿鼻子嗅了嗅,“顾玄尘你不是不喝……”
“晋王殿下。”顾昀及时打断他,“我在府上叨扰多日,让您跟王妃费心了。”
晋王干笑两声,“嗨,跟本王还客气什么,我们王妃热情好客,就盼着有个姐妹来跟她做伴,都怪本王洁身自好不肯纳妾,我们王妃无聊的很,正好把你媳妇也接来跟她解闷。”
就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嵇老头摇摇头,“不成不成,顾昀现在还不能动,至少要再等个三五天才能搬出去,外孙媳妇你还得辛苦几日,危险的时候还没过呢。”
这话又把所有人的心揪了起来,谢景翕想想侯府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是不宜把顾昀接回去,外面因为兵部爆炸的事还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顾昀在里头到底犯了什么事,在晋王府上好歹还安全些。
谢景翕近来颇有些轮轴转的意思,侯府大姐儿发丧,因为圣上格外体恤的关系,办的十分隆重,郡主出殡跟一个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女孩出殡就不可同日而语,排场一大,谢景翕这个当家的媳妇就又要忙的焦头烂额,各家的人情往来,悼念守灵做法事无一不足,整个侯府五六天内都是闹哄哄的,越发吵得她头疼。
好在顾昀把方玳给了她,这个姑娘不光头梳的好,办起事来也周全爽利,倒是帮了她好大的忙,没多久侯府上下的管事妈妈便都知道了大少奶奶身边有了这样一个管事丫头,有些事便直接找她就能解决,不必亲自回了大少奶奶,谢景翕干脆将她提成大丫头,有了身份,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安奉候府大张旗鼓的办丧事,冯尚书府上便是大张旗鼓的抄家,那冯尚书身为太子妃的表哥,从上任伊始就十分的排场,名下的宅子庄子不知道有多少,只说现在的尚书府就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位置上,皇城根脚下,曾经一度恢宏一时,不比那些老牌的皇亲国戚差多少,光是后院那一片的玉兰花,就能称得上是京城一景。
禁卫军进去的时候,那玉兰花开的正旺,满园的幽香扑鼻,然等禁卫军出来后,那一整片的玉兰就如同被秋风薅了毛,践踏了一地。圣上审问冯尚书审了足足三天,冯尚书这时候表现的很是条汉子,死都没把太子咬出来,大概还指望着留得太子这座青山,能保住他一家老小。
不过太子是颗正八景的怂蛋,这时候恨不得跟冯尚书撇清关系,哪还顾得上他那一家老小,倒是太子妃关键时候站出来替冯夫人与她那刚出生的小儿子说了几句话,关进天牢的时候给她几分面子,给了一间条件相对好一些的。
然而条件再好也是牢房,冯尚书刚满月的小儿子没几天就得了急症死在里头,冯夫人看透了生死,反而变的无所谓起来,既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哭天抹泪,安安稳稳的等着发落。
冯尚书被折磨去了半条命都没有认罪,圣上判他午门斩首,在行刑前一刻才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没了,后悔了似的嚎啕大哭,准备把太子给咬出来,但是这时候没有人听他说什么,监斩官早就被太子收买,脑袋赶紧砍完了算事。
只是可怜冯尚书死后也没个人来收尸,他生前那些姨娘小妾,抄家前就卷着他的银子跑了,冯家家破人亡,也就只剩了一个冯夫人,最终因其一介女流甚事不知,放出去也翻不出浪花,这才开恩被盼了流放。
前几天还宾客满座春深茶香的冯府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实在叫人唏嘘不已。
两三日后,顾昀总算拆了一身的粽子皮,被嵇老头摁在药桶里泡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捞出来,身上才长出的嫩皮烫的皱皱巴巴,丑的不能瞧,不过幸而他媳妇不在,丑也没人嫌弃。
今儿侯府郡主出殡,谢景翕是脱不开身,顾昀半天没看见她就有些无聊,便唤了赵章来问话。
“爷,今儿少奶奶忙,恐怕是来不了的,您要想喝什么汤,我这就请晋王府上的厨子熬一锅,您先将就一天?”
赵章跟顾昀久了,也学会插科打诨卖乖这一套,看出他们家爷面色不善,知道先拿他们大少奶奶出来挡挡灾。
顾昀斜睨他一眼,“侯府这几日到底什么情况,你们守着夫人,到把她守到晋王府来了。”
他不过几天不在,他的小媳妇就瘦了一圈,一脸的憔悴,他不忍心责怪她,只能找他的人问责。赵章知晓早晚跑不掉,已经做好了被扒皮的准备,谁让他们没看好少奶奶呢?
“爷,您不知道,您出事那天,府里大姐儿正巧刚咽了气,谢府的太太跟二少奶奶都冤枉我们少奶奶,少奶奶好容易压住了场,转眼侯府就被围了,我趁机跑出来,少奶奶跟前虽然有方玳,但那个时候府里就只有少奶奶撑着,所以……”
所以他的阿翕就一定是人前坚韧人后焦虑,她躺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的样子他都能想象,只看她哭的那样伤心,就知道她一定是忍了许久了。
“……所以少爷你一定猜到了对不对,您没有消息,少奶奶如何能安心,我晚上照您的意思跟少奶奶报平安,少奶奶那眼神都能把我活吃了,我说您受了伤见了血,别的什么也没多说,是少奶奶瞒着方玳自己出来找到您的。”
顾昀点点头,罢了,他媳妇太聪明,早该猜到瞒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