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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颇有些狼狈,大雨临近天亮才停,田间的泥土最是泥泞不堪的时候,他骑马进来,那匹堪称良驹的马儿整个成了泥塑的,当然顾昀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半截身子也像是才从地里扒出来的一样。
“大少爷……您一路还好吧?”严管家亲自迎上去牵过顾昀的马,那匹可怜的泥塑马腿脚还在哆嗦,一看就是受了非人的待遇,“也难为大少爷能进的来,便是我们自己走,有时候也会不小心陷进泥里呢。”
顾昀冲他颔首示意,“这马脚力不错,耐得住的。”
严管家自然看的出来这是匹难得的好马,只是这般用来趟泥水委实糟蹋了,于是便拉到马棚里替它清洗。
谢景翕看他这一副狼狈样,嗔怪的看他一眼,“干嘛还要跑来,不用上职么?”
顾昀见到她就放了心,习惯性的先打量她的脸色,一眼就看见她眼底的疲惫,知晓她定是没睡好,但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摩挲,“下了早朝就赶过来了,怕你乍然换个地方害怕,没多想就跑来了。”
谢景翕羞赧的看看旁边,“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没用早饭吧,路上好不好走,有没有摔着啊?”
两口子不过一夜未见,说的话都跟问三岁娃娃的话题差不多,说到最后各自都觉的有些绷不住,不禁笑起来,顾昀拉着她的手坐下一起用早饭,“一会我们就回去,还有公事要处理。”
话虽这样说,太阳没出来之前,这路还是不能轻易走,严管家带了几个稳妥的汉子一起引路,好容易等到晌午时分才出发,可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马车弄出去,回家之后,顾昀又马不停蹄的赶去刑部,而谢景翕却提笔给沈涣之写了封信。
想起昨晚的事,谢景翕疑心庄子里定有什么暗道之类,只是这暗道通向哪里,有多少人知道,又跟顾恒有甚关系,顾昀是否是知道些什么才一大早赶过去,明明昨晚方玳都跟他报过平安,明明他就是有更重要的事,一切都透着可疑。
那个所谓的江南富商又是什么人,谢景翕想请沈涣之暗中查一下,虽然她并不确定沈涣之是否能帮得上忙,毕竟这种事对他来说是有些难的。
出乎谢景翕意料之外的是,沈涣之居然没两天就回信了,而且当真被他查到了那个所谓江南富商的身份,她心里的讶异溢于言表,沈涣之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为何此人身份会被他这般轻易的查到?
事关重大,谢景翕没敢藏着,当晚就告知了顾昀,“太子与冯万年当真是有猫腻的,你可还记得太子那几个庄子么,具是那所谓江南富商送的,而这位富商却是冯万年以前老家的旧人。”
顾昀应了一声,好奇的看着她,“这是你猜的?”
“开始的确是我猜的,只是并不能十分确认,所以请沈涣之帮忙查的,只是没想到他查的挺仔细,除了查出那位江南富商与冯万年暗中关联的证据外,还查到一些冯万年与太子暗里私相授受的证据。”
谢景翕很少与他严肃的说朝堂上的事,其实除了必要的时候,她也不大愿意拿前世知道的一些事来说,除了上次张家的事是她不得已动了手脚,结果还因此害了方家,是以她对这些事便有些避讳。
这次也是因为顾昀牵扯其中,还有太子的不怀好意,她是怕顾昀吃亏,所以才有意无意的提点他,但却好像因此触碰了沈涣之某些不为人知的一面,她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心里总是有些忐忑。
顾昀看了她好半晌才说话,“这次倒是多亏了你,冯万年颇为狡猾,短期内恐捏不到他的七寸,所以冯晨的事也只是干耗着,圣上为了科考舞弊之事给各方都施了好大的压力,却是苦于找不到证据。”
谢景翕垂下眼睑,“嗯,能帮到你就好了,其实也多亏那天去庄子里,听严管家提起来我才想到的,对了,还有一点没告诉你,我怀疑太子的那些庄子里有问题,极有可能是豢养了私兵。”
这点顾昀倒是没想到,说起来那天他也注意到了一些不对劲,只是一时没往那想,太子的庄家地里劳作之人皆是身强力壮的汉子,这点本身就已经有些不寻常,极有可能是私下豢养了私兵以此掩护,想来太子既然有胆子私藏火器,养几个私兵当然不在话下,可见这谋反之心当真由来已久。
谢景翕对太子向来是毫不手软,这点顾昀早就见识过了,还有从前方家的事,当时看来,他只是有感于这姑娘的魄力以及深藏不露,可是现在再看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有点开始害怕她的深藏不露,这些朝堂之事哪里是那样能轻易碰触的,何况还是个闺阁女子,她到底怎么敢的?
顾昀把人拉进怀里,安抚的摸摸她的头,看出她心里也有些不安,所以顾昀知道现在什么也不能问,“往后再去庄子里要跟我说一声,阿翕一宿不在我都没睡好,你说要怎么补偿呢?”
谢景翕把他推开,“你就不正经吧,早知道我就在庄子上住上几日。”
顾昀笑笑又把人拉回来,“你现在脾气倒是越发大了,好了,不逗你了,今天忙了一天,陪我睡会。”
顾昀这几日当真是忙的脚不沾地,礼部重新阅卷的事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派人严密监视着阅卷的考官,因为若是动手脚,他们是最有可能的,当然顾昀知晓这般严密的监视下,也几乎没有做手脚的可能,所以阅卷并不是重点,那是谢岑他们要操心的事,想要不受蒙蔽的重新排出名次,谢岑就只有通读每份试卷,这也是相当累人的工程。
而冯晨最终被关到了礼部,顾昀打着圣上的名义监禁冯晨,其实也是顶了好大的压力,他亲自向圣上申请看管几个可疑的考生,圣上犹豫再三才答应,着实废了一番口舌,毕竟这样无缘无故的关押考生有些不妥。
也有人建议过圣上干脆重新考一次,但圣上因为怕影响太大没有同意,只是暗中排出了应有的名次,最终决定殿试的时候加考一场,然后综合排出前三甲的名次。
加试这事就可大可小了,原本殿试的考题就很有圣上个人的随意性在里面,其实考题也会经过筛选,但如果科考舞弊之事为真,那这商量过的考题就已经没有十成的私密性了,所以并不足以取信,是以圣上临时决定加考一场,考题就是现场即兴来出。
这事对于考生来说便不是什么好消息了,尤其是还关在礼部的冯大才子,考试之前都不让他与外界接触,着实是急的抓耳挠腮,每天就光听他闹腾了,一会砸门一会敲窗户,屋里的东西也被摔的鸡零狗碎,要么就是要吃水果,要么就是要吃哪家酒楼做的菜,可没把整个礼部折腾出毛病来。
李延年眼不见心不烦的挥挥手,吩咐尽量满足他便是,只求殿试快点结束,赶紧把这些磨人的大少爷们请出去算完。
这日冯晨心血来潮的要吃岳阳楼的松鼠桂鱼,你说多好吃的菜等端到礼部来不得变了味,冯大少爷你再馋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吧,考完了试随你怎么吃,何苦来折腾礼部这些可怜虫。然而冯大少爷不仅要吃,还要吃热的,那也就意味着从岳阳楼端到礼部后,还要在礼部热一遍才能端给冯晨去吃。
礼部这些可怜虫,自己都是吃家里带来的冷饭,也不知道上哪讲理去,只好认命的跟伺候太爷似的伺候冯大公子,将那松树鲑鱼热了一遍才端到冯晨的屋子去。
冯晨的屋外有顾昀的人看着,照例要检查一番吃食里是否夹带了小纸条之类,门口的两个汉子翻了翻一些饭菜,往常这般也基本就算是完了,但今天却心血来潮的要看一看那条鱼的肚子里是否有问题,这可实在难坏了送饭的。
“几位官爷,您这不是难为我们吗,冯公子点名要吃的东西,哪次不是得要个色香味俱全,您划拉开鱼肚子不要紧,万一冯公子又不高兴了可如何是好,我们皆还有公务在身,实在没时间与他这般耗着啊。”
礼部的主事也实在可怜的紧,看得人怪不落忍,但看门的两个汉子却死活不肯让,非要检查一下才放人,于是就在门外僵持起来,眼看着这松鼠桂鱼要再次变凉的时候,顾昀来了。
“顾大人您看,是否能通融一二,不就是条鱼吗,都是从岳阳楼直接端过来的,还能有甚问题么。”
送饭的主事见了顾昀如同见了救星,顾昀看了一眼这已经经过煎炒烹炸后着实没太有可能再私藏东西的鱼,对主事笑说:“职责分内之事,还请主事您谅解,这鱼我便做主刨了,冯公子要怪我便担着,大不了等冯公子考完,我再请他吃一顿便是。”
顾尚书都这样说了,主事也没有反驳的余地,这鱼便只好抛开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