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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知道北海王拓跋详,一向对林琅有些别样心思,可这会儿林琅已经贵为淑媛,不再是普通宫女了,闹起来脸面上都不好看。
拓跋详是个既不听劝、也不听吓的人,冯妙边匆匆更衣,边对忍冬说:“到崇光宫去,想办法请皇上过来,记着,一定要当着皇上一个人的面,才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她自己心急如焚地往长安殿奔去。
医女和煎药的老嬷嬷,都站在门口,不住地向殿内张望。冯妙走上前,用力推门,却发现大门被什么东西顶住,根本无法推开。她记起长安殿侧面还有个小角门,转身飞快地奔过去。
从角门穿入,一路疾奔到林琅居住的偏殿,刚走到雕花轩窗下,便听到林琅哀弱的声音:“……王爷,身份有别,求您放了林琅吧,让人看见,颜面何存……”
拓跋详的声音里带着粗重的喘息:“怎么,现在不对本王自称‘本宫’了?林琅,你知道我喜欢你,一点不比皇兄少,我如果娶了你做北海王妃,可以答应你永远不娶侧妃、不纳侍妾。为什么你从小都不愿多看我一眼?”声音几乎是怒吼一般,接着便是“嘶啦”一声绸缎撕裂的声响。
顾不得思索有什么不妥,冯妙推门便进去,拓跋详已经把林琅压在小榻上。外裳已经被撕开,林琅用手死死按住,双眼里眼泪不断地流出来,打湿了一大片枕席。她用尽力气挣扎,却根本敌不过拓跋详的力气,外裳眼看就要被他彻底扯去。
冯妙咬咬牙,把桌上的鎏金烛台用力一推,烛台咣啷啷向着拓跋详的方向倒去,被他侧头一躲,只砸中了肩头,反倒把冯妙自己震得双手酸麻。拓跋详满面怒意地回身一看,冷笑着说:“又是你,你可真爱管闲事。”
他不理冯妙,砖头继续盯着林琅:“我只问你一句,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北海王!”林琅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大哭着打断他,不让他说出来,“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你不要再说什么疯话了,放开我,放开!”拓跋详脸色阴沉狠戾,带着几分狰狞盯着林琅,手上不自禁地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
冯妙眼看情形不好,从桌上胡乱摸了一只珠钗,朝拓跋详手臂上刺去。钗尖儿擦着他的手臂滑过,不过擦出一道极浅的血痕,却让拓跋详松开了手。林琅抚着脖子连连咳嗽,脸上才恢复了一点血色。
“为什么?”拓跋详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你选了他?就因为他生得比我早,因为他是皇帝吗?”他的手在紫檀木桌上重重一拂,桌上的砚台、香炉、笔架,哗啦啦地倾泻下来,直直往林琅和冯妙身上砸去。
冯妙移到林琅身前,想要挡住她的肚子。回身的刹那,团龙纹衣袍刚好出现在门口,正大跨步地走进来。冯妙心中一喜,只要他来了,便有人能制住拓跋详了。
拓跋宏满脸焦急,连步子也迈得比平时大,下摆随着脚步猎猎舞动,人还没到近前,就已经急忙忙地张开双臂,作出一个保护的姿势。冯妙满心惊惧都散了,在这危机四伏的一刻,竟然扯开嘴角微笑,也遥遥地向他伸出手去。
手还停在半空,那人影已到眼前,前襟上的龙爪在眼前无限放大。拓跋宏一把抱起林琅,旋身后退,心疼又震怒地问:“你没伤着吧?哪里疼,告诉朕。”冯妙维持着手在半空的僵硬姿势,眼前却渐渐被一片雾气模糊了,从心口浮起酸涩,直冲向鼻端。
后腰上重重一震,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中了,疼得她“呃”一声痛呼,向前倒去,接着便是其他零碎物件,雨点一样砸在她背上。
拓跋宏抱着林琅,语气里流转着隐隐压抑的愤怒:“拓跋详,你不在碧云殿好好陪太妃娘娘说话,到这里来做什么?”
“皇兄,”拓跋详几乎是哀求一般地说话,“求你把林琅给我,臣弟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一个林琅。”
拓跋宏微微冷笑:“七岁那年,朕跟你用一只白狐打赌,输了的人就永远输掉林琅。朕举箭射中白狐,你却举起弓箭射朕!那时候你就把林琅输了,你忘了么?”
拓跋详哑口无言,拓跋宏又接着说:“今天的事,朕不想大张旗鼓地处置,是为了不伤高太妃的颜面,也给你留着几分面子。从前念着高太妃在宫中,准你们随意出入,现如今朕的嫔妃已立,今后未经传召、不得私自入宫。否则,朕绝不轻饶!”
他向殿外抬手,早已经等候在那里的侍卫,便进来请北海王离开。拓跋详走到门口,又听见拓跋宏说:“朕早有打算,修建一座报德佛寺,替太皇太后祈福纳祥,地方已经选好了,你就去主持督建吧。”
拓跋详一走,长安殿的宫女和医女便一起涌进来,围住林琅查看。医女略略试了试脉象,又问了林琅几句话,便如释重负地向拓跋宏禀报:“淑媛娘娘和腹中胎儿一切安好。”
冯妙趴在地上,腰上一动便是钻心地闷痛,没人理睬她,她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了华音殿。忍冬帮她换了衣裳,看她腰上有一大块青紫,便问要不要传个医女来看看。冯妙伏在枕上摇头:“我睡一会儿,你下去。”
忍冬欲言又止,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说:“娘子,要不奴婢给您用冷热水敷一敷吧。要是伤了腰,以后怕……怕影响诞育皇嗣呢。”
冯妙又疼又累,已经快要昏睡过去,只是摇头,口中发出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意识迷离间,眼泪无声地流出来,半面绣枕很快就湿了。
不知睡到什么时辰,冯妙隐约听见外间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忍冬……”她开口想叫,可是细小动作便牵得背上、腰上都疼痛难忍。无奈之下,她只能抬手,把枕边放着的玉如意挥落在地上。
玉器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忍冬这才快步走进来:“娘子,您醒了?要不要传点清粥来吃?”
冯妙眼皮沉重,并不是因为困倦,而是刚才流着泪睡过去,两边的眼睛都已经肿得像桃子一样。“外面是什么人?”她勉力发问,疼得直吸气。
“吵了娘子安睡,是奴婢不好,”忍冬低垂着头,虽然嘴上认错,神情却分明不服气,“是卢令仪娘娘来了,说要来看望娘子,奴婢说娘子已经睡下了,她却不相信,非要亲眼看看不可。”
冯妙心里明白,来看她不过是借口,长安殿闹出那么大动静,这些人不敢去问林琅,更不敢在皇上面前随意嚼舌,只能到她跟前来探口风。范阳卢氏的家主,刚刚被选定主持编纂国史,拓跋宏在朝堂上敬重汉族世家,对范阳卢氏尤其礼遇有加,卢清然近来在后宫,也风头正盛。
“请卢姐姐进来略坐坐吧。”冯妙虽然不喜卢清然目中无人的态度,却不得不虚虚应付一番。
卢清然甩着一块帕子进来时,毫不掩饰地肆意打量,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来。冯妙知道她的用意,干脆也不起身,隔着床幔说:“令仪姐姐来了,原本该行大礼,可我刚刚不小心撞伤了腰,不能起身,姐姐勿怪。”
“妹妹这是说哪里话,”卢清然似乎无意地掀起床幔一角,又飞快地放下,“妹妹伤了,本就应该好好养着。如果缺什么药材,只管去我那里取。”
冯妙道了声谢,便不再说话。卢清然终于耐不住,试探着问:“听说今天北海王爷到长安殿去了,殿里稀里哗啦的,好大动静。这些事,原本不该随意打听,不过毕竟是同在宫中的姐妹,妹妹可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来了,冯妙心中明白,这才是她来看自己的真正目的。倘若林琅与外人有染,那么必定会与皇上生出隔阂,说不定连她生的孩子也有问题。
“今天啊,长安殿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呢。”冯妙见不得她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故意慢慢地说话,吊她的胃口,“北海王进宫看望高太妃,顺便来探望一下林淑媛姐姐。可是说话间,林姐姐不小心滑了一跤,差点儿伤了腹中胎儿,可把长安殿服侍的人吓坏了。幸好林姐姐安然无恙,不然还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发脾气呢。”
卢清然原本双眼放光地听着,可听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张口结舌地问:“就这样?没别的了?”
冯妙在枕上侧头笑得无邪:“是啊,令仪姐姐觉得还能有什么呢?还是,令仪姐姐希望有什么呢?”
卢清然听出她调侃自己,正要勃然变色,忽然不知想起什么来,又换上一副笑脸:“上次太皇太后亲手种的石榴,开得可真好。我叫父亲也从家里送了几盆花卉盆景来,闲着无事,跟各位妹妹一起赏鉴一下。”
“妹妹要是得空,不妨也来聚聚,不然整天都在长安殿里,跟其他姐妹都不走动了。”卢清然越是笑得和气,就越是透出一股不怀好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