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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前线又传来战报,这次倒是告捷的消息,但据战报上说,己方八万大军与敌方五万人马交兵一场,虽然打胜此役倒也夺取了一座城池,但两军的伤亡人数却不相上下,大将军塞达勒的副将竟然也在阵前被敌将当场击毙!
元颉将军报来来回回看了三次,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啪的一声将它拍在了书案之上!跪在下面的是兵部尚书呼诃木,他也是带兵打仗带老了的,自然心知这份所谓的“捷报”并不能令皇帝满意;所以自从进了这御书房他的一颗心就提在嗓子里,待到听见这一声拍桌的巨响,便更是吓得全身都不禁瑟缩了一下。
就听皇帝怒声道:“这塞达勒的仗也是越打越倒退了!与敌方强弱悬殊的仗打成了这般惨状,连副将都搭上了,他倒还好意思来报捷!这叫做什么?说得好听些算是惨胜,说难听了就是大败!”元颉越说越怒,索性抓起那份战报掷了下来,厉声续道:“你这就去给他回个公文,跟他说:这仗他能打就打,不能打趁早给朕滚回来,我大羌朝内有的是可以替换他的将军!”
呼诃木连连顿首道:“是、是,臣这就去写公文……敢问陛下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没有?”元颉攒起了两道浓眉,一张脸阴沉得如同冰霜似的,一字一字的道:“你再加上几句给他,就说朕的话:再给他十天,若是再连江城都拿不下,那就索性连京城也不用回,自己找个什么地方抹脖子也罢!”
呼诃木身子又缩了一下,踌躇片刻,到底还是嗫嚅道:“陛下,其实塞达勒将军那里也有他的难处……臣听说他们前线粮草告急已经好些日了,后方的粮秣一时运不上去,咱们的很多士卒都是饿着肚子打仗的……加上南方气候潮热,虽入秋后有些缓解,但还是不少人都水土不服,臣听前来送军报的那个军卒说:很多将士的脚都溃烂了……行军打仗都极为艰难;八万人打败五万人的战绩虽然不佳,但他们的确已经尽力了……”
他所说之事元颉自然也颇有所闻,只是他的确没有料到事情居然严重到了这般地步而已;就听呼诃木在下面又续道:“听闻塞达勒将军自己也中了箭伤,他只是太过要强才不肯将实情呈报给朝廷知道罢了;臣今早在户部遇到宰相大人,大人看了这份战报也是颇为不悦,但他还是命微臣代为转奏陛下:眼下前线之事看来急不得,对将士们也请以宽恩勉励为佳,更得着手选两员能征惯战之将进补塞达勒将军副将之位,克日就得率第二路兵马星夜驰援过去。”
沙勒赫谋事风格的确沉稳刚健,元颉点了点头道:“也好,朕就收回前命,一切按宰相的话办吧。你们兵部明日之前尽快拟个堪当此任的将领名单上来朕看——只是沙勒赫怎么不自己来跟朕奏陈此事?”
松了口气的呼诃木躬身回道:“请陛下恕罪,宰相大人近来下朝后就在户部办理筹措粮秣的事,已经忙了三日两夜没有睡觉了,是以他今早才回府去小憩片刻,若是陛下如今要传他前来,微臣这便自己去一趟。”
元颉闻言当即摆手道:“不必,他这般劳累还是歇着罢,前方塞达勒带了伤,后方若再把他熬倒,咱们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只是话虽这么说,战局如此不利却还是令他心烦意乱。命呼诃木退下之后,这位西羌皇帝陛下起了身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只觉得满身满心都是不自在,简直好似笼中困兽一般。
可是好巧不巧,便在这时,浑身圆滚滚犹如大皮球般的皇叔拉姆勒却一手拎着袍襟子从外面颠颠地走了进来。元颉停下步子没好气地问:“皇叔这又是怎么了?朕不是命你在府中闭门思过么?你又到此作甚?”
那拉姆勒本是厚颜无耻之人,禁足了这些日子早憋得浑身难受,横竖仗着自己是当今皇帝的亲叔父之尊,隔三差五便总想讨个巧宗儿,是以今日觍颜又到宫里来;谁知一进门听见元颉这个口气,他立即便知道自己这是又撞到了饿虎发疯最想要撕人肉吃的当口,肚里顿时就懊悔不叠,只到底仗着脸皮厚,终究还是涎着脸笑道:“陛下恕罪,臣这不是……这不是在府中闷了这许多日,心中着实挂念着陛下……所以斗胆进宫来看看么……”
对付这般二皮脸也的确并无良法,毕竟他是先可汗的亲弟弟,自己的亲叔叔,元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好,既然如此,皇叔看也看了,这就还是回府去罢!朕这里正忙着,也就不再留你了。”拉姆勒听见他口气有所松动,已不似方才的盛怒之势,顿时不由心中窃喜,又哪里肯就此回去了?
只见他缩着脖子挨到元颉面前,腆脸又笑道:“是是是,臣这就走。只不过嘛,臣在府中禁足着实无聊得紧,能不能请陛下把华国那个丽妃,叫个什么王氏的……还有她那个女儿,一起都赐给臣,臣感恩不尽,便是自此在府中禁足一辈子,也是无怨的了。”
元颉努力压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又给他挑了起来,沉下脸冷冷的道:“罚你禁足乃是朕的旨意,你方才那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说,其实你心中对朕的旨意还有怨言?!皇叔敢莫是忘了前头那位右亲王是什么下场了么?”
他这话一出,拉姆勒当场便吓得面无人色,竟是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须知他们西羌的上一任右亲王便是元颉之父老汗王的叔父,此人因为狂妄跋扈妄自尊大且又经常口出狂言的缘故,当年被老汗王投入蛇窟之中,受众蛇噬咬了几个时辰才死。死时情状惨不堪言,拉姆勒他们可都是亲眼看到的。
如今听元颉又提到此人,西羌国现任的这位右亲王殿下可真是连苦胆都要给吓破了!他在地上拼命连扣响头颤声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臣失言了,臣满嘴胡说八道……臣都是放屁胡诌的……我不是人!求陛下饶恕!”一面求饶,他一面就挥掌左右开弓猛抽自己的脸颊噼啪作响。
元颉十分看不惯他那副懦弱猥琐的样子,正待喝命他立即滚了下去,却忽听旁边有个清脆悦耳的女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皇叔不就是想讨要两个华国宫里的女人么?这样的小事难道也犯得上您这样动怒?”
元颉一愣,扭头看时,却见一身盛装的皇后朵兰已经带了几个侍女大步走进御书房中。拉姆勒再没想到事情竟然还能有此一变,他大喜过望之下急忙又扭头向着朵兰连连磕头:“多谢皇后娘娘!臣只是想要两个美女而已,并不敢有其他心思,求陛下明鉴!”
元颉心里正烦着,见朵兰无缘无故掺和进来也是无谓的很,因此他不耐烦的道:“朵兰,这其中的内情你不知道就莫要随便开口!”谁知皇后却只是笑了一声,淡淡的道:“臣妾的确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听来不就是两个狱中的女罪奴么?像她们这样的人,过去咱们开‘人猎’场子,射杀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随便赏给宫中奴婢为妻为妾的也不计其数,怎么偏偏就不能给皇叔殿下这个面子了?”
元颉不禁一愣,其实所谓什么丽妃或者什么公主的去向之事根本就从来不曾放在他心上,只是听皇后这个话头,倒像是自己另有别的什么事上得罪了她,所以她才这般故意借势发作来寻自己的晦气罢了。这般情形果真不多见,他诧异之下,心中的火气倒是不知不觉消去了几分。
果然就听朵兰接下来又说道:“所以臣妾真格儿有点糊涂了,是不是陛下对从前华国宫中的那些女人格外更看重些个?抑或她们果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与众不同之处?”听她这口气,难道还是为了江梨儿的事不依不饶在发脾气?可是自从那日她发作江梨儿自己并未插手开始,她对这事难道不是已经丢开手了么?
元颉对朵兰素来宠爱,便是这刁蛮的性子也是他一手惯出来的,此时虽然她对自己当面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样子,但毕竟以往都宠惯了,元颉终究还是退让了一步道:“也罢,既然是皇后这样说,横竖两个女罪奴的确不算什么,那就索性赏赐给皇叔罢。”
拉姆勒又惊又喜,连连磕头谢恩之后爬将起来乐颠颠儿地前往天牢提人去了。听见这些话,朵兰脸上虽仍是笑着,但不知为何眼圈却有些红了,躬身道:“多谢陛下给了臣妾这个面子,臣妾真是感激不尽!”元颉心中诧异,便上前挽住她的手温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又有谁胆敢惹到了你?”朵兰笑了一声,挣脱他的手道:“原来陛下心中还是有我的,我还以为到了这中原花花世界里,咱们草原上那些过去的日子陛下都忘了呢!”
元颉不禁眉头一皱,他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方才为了朵兰的面子已经算得是极力容忍了;如今却见她还是一味在没头没脑的使性子歪派人,这下他心中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当即冷哼了一声也不再言语,就此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