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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元颉一怒拂袖而去,皇后朵兰气得连御书房的砚台都扔到地上;这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般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自然,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各种心思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便也不尽相同——比如羌国的宫人们多半不以为怪,他们这位皇后娘娘刁蛮任性惯了,从前有一次闹脾气还一把火烧了他们夫妇的寝帐,如今只摔了个砚台自是太小的意思,完全没有什么可多心的。
华国那些宫人们的想法则正好相反,他们在宫中伺候了这么久也从未见过如此放肆的后妃,因此不少人都琢磨着:这鞑子皇帝是不是来到中原之后就打算要废后了?这事儿可真是不好说。
只不过他们这些人闻讯之后不过偶尔在头脑中过一下也就罢了,唯有一人,听到这个消息却是欣喜若狂到简直要跳了起来!此人就是仍身居后宫的原华国贵妃江梨儿。
这江梨儿自从上次挨了鞭子之后便一直再也没有机会和元颉见面,在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她的心中真可谓是百感杂陈——先是忧惧惶恐不已,生怕那蛮族皇后还不肯放过自己,背地里使些阴招儿来加以暗害,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处境,可真活脱脱好似砧板之鱼,别说是加以制衡、反击,便是连躲闪避让都不能够。
此外她心中也并非没有后悔过,自己一个堂堂贵妃之尊,原本在这皇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加上皇后叶婉贞那个老妇根本就不得宠,能保住后位不过是因为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罢了,皇帝的全副心思可是全都放在她江梨儿一个人的身上的!
可是现在怎么样?虽说还是“妃”,却连个名头封号品级一概都没有;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在后宫里待着。元颉对自己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受了鞭笞之后伤得那么严重,几次三番命身边宫女暗地里去皇帝身边吹风儿卖可怜,那人却浑似不闻一般,竟然连脚尖也没再迈进她这宫门一步。
面对此情此景,这让她心中如何不悔?早知是这样,还不如当初索性就跟了那个先看上自己的胖王爷去也好呢!那人虽生得肥胖猥琐且年纪也不小了,但好歹自己的美貌可是他满眼相中的,到了他那里,只要自己再略略放出些手腕儿来,不愁不能将那老家伙迷得色授神予,自然远强过陷在这深宫中不上不下的守活寡。
她这心中诸般念头纷纷乱乱不说,自己还得打叠起了精神好好养伤,生怕这一身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万一落下了疤痕,那可就再也噬脐莫及了。只不过这些羌人到底是蛮子,后宫之中的供给也比前朝差了许多,连胭脂粉儿都不再是江南顶尖的百花蕊,而换上了京城铺子里普普通通的市卖货;更遑论衣衫绫罗的品级和金银首饰的工艺了。
面对所有这些,她江梨儿现在也只能咬牙强忍着,每日只吃些清淡饭食,派人跟太医院尽力讨要了最好的伤药,只管先将养着伤势。便是心中还百般不甘,放不下那东山再起的念头,一时却也苦无机会,索性也只得先丢开手罢了——倒所幸那朵兰并没有再来寻她的晦气,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谁知这般过了几日,猛可里却传来帝后反目的消息!江梨儿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细细地向专门捡着天黑无人觉察时跑来给她传信的秦太监探问事情的缘由经过。这秦太监原本乃是华国宫中的六品大总管,深得李显宗宠爱的,还钦赐了个名字叫秦禄贵。只是他为人着实不好,对上阿谀奉承无所不至,对下又残酷刻薄视财如命;众人恨极了他这副狗仗人势的样子,背地里便只叫他个“秦老狗”。
这秦老狗如今也是不走运,大总管的位子自是早没法指望了,好歹谋了个侍弄花草的差事才算是保住性命。成日价还要被那些羌国来的管事们吆三喝四非打即骂,心里也早憋了一肚子的屈气,亦是不甘久居人下,只同江梨儿一般苦乏良策出头而已。
他那厢一旦有了消息便特特前来告知江梨儿,这两人也算一拍即合,都觉得经过了今日之事皇后朵兰怕是就要失宠在即,元颉身边又并无其他嫔妃姬妾,这真乃是天上白白掉下来的一个大好机会!因此秦老狗禀报完了详情之后便喜孜孜地向江梨儿笑道:“娘娘,老奴本就觉得那个鞑子皇后姿容相貌远不及您,而且她当皇后这些年来竟是半个子嗣也没有诞育,您说她这后位怎么安稳得了?偏偏这蠢女人还不知道收敛下脾气性子,这次又当面若怒了羌帝,只怕不久这后宫中就照旧是您的天下啦!”
江梨儿道:“若能如此,那自然是最好!只不过……”她皱了皱眉又道:“羌帝对我却始终只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情形却着实让我有些担心——你说他还会不会再纳别的嫔妃进来分宠?”
秦老狗胸有成竹道:“娘娘望安,依奴才看,羌帝短期内并没有再纳妃的打算;况且,如今也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原先咱们后宫里那些老人儿,九成半都撵出去赏给有功将士了。剩下一个尉迟芳,被这里的宰相讨去做了续弦,刘氏死了,沈氏也死了,王氏和她的闺女二公主这次都被皇上一怒之下赏给了皇叔右亲王——娘娘您细算算,如今哪里还有合适的人在?”
江梨儿不禁一笑道:“这倒也是,本来我还担心永安公主那个小狐媚子会勾住皇上的心,谁知呀,皇上对她竟是一眼也没多看哩!是了,听说永宁公主也还活着?不知她如今怎样了?”听她问及永宁公主,秦老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啊哟,娘娘不提,奴才都把这个人忘了。啧啧啧,只是她如今的惨状啊……真真是没法儿说!没得寒碜死人呐!”
江梨儿好奇道:“我在这深宫之中,身边多是羌人围着,着实消息是大不灵光——你说那个永宁公主到底怎样了?”秦老狗捂嘴笑道:“这话儿说来凄惨,咱们堂堂的护国公主殿下呀,如今正住在马厩里给羌人喂马呢!这情形奴才可是亲眼瞧见的——那一身儿腌臜污秽也是没法说了,奈何便是如此,羌人还是不肯放过她,听说后日便要在上京城里明正典刑哩。”
江梨儿不禁失笑,难以置信的道:“你说永宁公主竟然肯给羌人喂马?啊哟,那妮子不是最高傲目中无人不过的么?当年见着本宫都不施礼,连个‘母妃’都没叫过,皇上还惯着她,让本宫不要同她计较……怎么如此厉害的一个人儿,如今也知道服软了?我听着可真真有点儿不敢信呢。”
秦老狗笑道:“谁说不是?奴才刚听着的时候也不敢信,还是自家儿跑去亲眼看着了才当真的。可见如今这人呐,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哪里又有什么真章了?只可惜呀,她没有娘娘您这样绝世的美貌,便是跪烂了膝盖也讨不得一条活命,瞧着倒也怪可怜见儿的不是?”
江梨儿又笑了一会儿,这才又正容道:“罢了,这样将死的人咱们不说她,怪晦气的。还是先商量商量怎么对付那个鞑子皇后朵兰罢;人家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到底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皇后的人,我怕羌帝还念旧情,这次的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秦老狗点头道:“娘娘所虑极是,奴才也觉得今日这事毕竟可大可小,若不抓住机会做点儿功夫,只怕倒是要白白浪费这个天赐良机呢。”江梨儿思忖片刻,皱眉道:“既如此说,你又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秦老狗谄笑道:“这些法儿远都是娘娘您用老了的……哪里还用得着奴才在这里多嘴?横竖羌帝如今正在气头上,您就有意无意给他再加点‘料’进去,这样的风儿只要吹得几次,不怕他不厌弃了那个鞑子女人,把一门心思都放到您这里来。”
江梨儿点头道:“这当中的琐细之事自然是不劳你说,只要能见得了羌帝的面,我这里可用的法子的确不少。只是嘛……他确实已有好多人都未到我宫中来了,唉……”见她一脸落寞不甘的神情,秦老狗忙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心,以您的美貌,便是当年咱们宫里三宫六院那时节也给您杀出了一条血路不是?何况如今宫中只有您和那个鞑子蛮女两人,咱们只要沉住气,不愁找不到好机会!况且吧……羌帝若是不爱您,他又怎么会在那些女人当中就单单把您一人纳入后宫?他来得不勤,想来无非还是那鞑子女人嫉妒泼悍看得太紧罢了……她毕竟是皇后,羌帝还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的,不过如今他二人已经反目,今后羌帝不到您这里来,他还能到哪里去?”
他这番话算是真真正正钻进了江梨儿的心里,她顿时就喜形于色道:“你这话说的倒是在理,我看羌帝就是忌惮她几分才不得已冷淡我的……”她刚说到这里,忽见宫门上伺候的丫鬟飞跑进来禀报道:“娘娘,娘娘!皇上到咱们宫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