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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席莫寒和韩啸,两家人兴高采烈地商量该买些什么。按说这事一般都是通过媒人传个话,男方自己弄的,可馒头和金花的事还真没媒人,原本是想找个的,可因着钱家的关系,这个媒人还真没人敢当,所以两家一合计,省了这道工序,自己商量起来了。
在小河村,一般下聘都是六色礼,条件好的是八色礼。有猪肉,有活鸡,有布料,有首饰,有糖果,有酒水。八色礼的一般是再加上糕点、白面等其它的,因人家定,不一样。
张家就不同了,不仅就馒头一个儿子,这几年赚得钱大多都是靠馒头赚来的,定的还又是金花,所以张连生和黄氏可就不管几色礼了,只想着越多越好,除了鸡鸭鱼肉,还特意打了一套纯金的头面,还有两套纯银的、两套镶宝石的,酒水、糕点也都是去县城里买的,都是上等的。
虽然时间仓促,但这件事张家早就有准备,首饰是早就准备好的了,其它的布料什么的也早就备下了,所以虽然时间急,也很是齐全,最后数了数,竟象大户人家似的凑了十六抬礼。
这在四乡八里可是头一份了。
张、李两家正式文定之事很快就在小河村传遍了。
*
先不说张、李两家怎样兴致勃勃地准备文定之事,单说席莫寒审案那天,整个小河村能动了的可能都去张家看热闹去了,除了猪呀、狗呀、鸡呀等等的,外加一个李富。
李富坐在炕头上,倚着被摞,默默地抽着旱烟袋,不时地咳嗽几声。
自从年前被柳枝娘带着儿子们把家砸了之后,李富就气闷郁结于心,身体有些撑不住,而过年时,除了李达来了一趟,送了些白面、猪肉,并几两银子外,夏氏和金花姐妹一个也没来。李达也是只在院子中站了站,连屋都没进就走了。
李富当时望着李达走出去的背影,心里酸涩难当,他知道大儿子一家都在怨他,别人怨他也就罢了,可李达是他儿子,他心里一直都是有着这个儿子的,可现在儿子竟连话都不想跟他说,即便当初把他们一家什么都没给的分出去,儿子也没有这样对他。
想完了儿子,又想起了金花,金花是他的大孙女,都说抱孙不抱子,金花虽说是孙女,可小时候他也是抱过的,这些年他也是一直真心疼爱的,可这次他却把儿子和孙女的心都伤了。
看着李达的背影,李富真的撑不住了,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找郎中开了几副药,烧退了,却咳嗽不止,胸中气闷难当。
其实,光看着连氏和李秀兰、李秀莲在家整天有事没事大骂李达一家,李富的病也好不了。
家里天天乌烟瘴气的,除了这个哭就是那个闹,李富的病好得了才怪。
“气死我了!”连氏披头散发,浑身狼狈、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同样狼狈的李秀兰和李秀莲。
无它,从张家出来后,连氏母女和柳枝娘继续战斗,但张家五个小子一起出现了,于是母女三人灰溜溜地败了回来。
“娘,不是我说您,您和那个泼妇叫个什么劲?您较劲也不能当着县令大人和那位什么世子爷的呀?”李贵一脸埋怨地对连氏道。
“是我较劲吗?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罢了。自家养了个小娼妇出来,不说躲家去不出门了,还有脸大嚷大叫?”连氏气怒地道。她当时真没想到柳枝娘敢还嘴,甚至不但还嘴了,还动手了。
李富撇了连氏一眼,眉心皱起,依然抽他的旱烟袋。
“哎哟!你做死呀?轻点!”连氏疼的大叫一声,怒瞪了给她眼皮上抹药膏的方氏一眼。
方氏心里恨恨地,同时又很开心。
她恨连氏天天偏袒自己的女儿,把她象个下人似的使唤,不但伺候一家老小,还要伺候两个小姑子。
她虽气得心肝疼,可又毫无办法,现在看到连氏母女被打,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方氏都不敢露出来,手上连忙放轻了。
李贵瞪了方氏一眼,自家婆娘的心思他还不明白吗?他虽也讨厌两个妹妹天天在家白吃白喝,可连氏是他亲娘,亲娘挨了打,他能高兴吗?
“娘,金花的事看来我们都错了。”李贵想了想道。
通过今天的事,李贵终于看明白了,大哥一家的身后不仅有县令大人,还有一个京城来的世子爷。
这两人是表明要给大哥一家撑腰到底了。
虽然李贵原先热切地盼望金花能嫁入钱府,但现在看来,钱家不过是一个富户罢了,钱家都不敢正面对付大哥家,只想拉拢,那肯定是大哥家背后的人是他们不敢招惹的。
自己真是糊涂,金花虽不能嫁进钱家,但张家现在也不是普通农户了,铺子听说也开遍了整个县,再加上后面后县令大人的关照,说不定将来能超过钱家?而且雪花那丫头更是和侯府、和县令大人都过从甚密,将来不知有什么造化。或许钱家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要拉拢大哥家的,自家现在竟弄得和大哥一家形同陌路,真真是失策。
必须要尽快找个机会拉回和大哥一家的关系。
李贵说完就开始眼珠乱转。
“错什么错?那个死丫头不肯嫁入钱家,害得秀兰和秀莲被人耻笑……”
“娘,这件事根本不关金花的事。”李贵打断了连氏的话。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听了李贵的话,李秀莲不干了,“若不是那个死丫头,我婆婆能不让我回家吗?”
李贵看了李秀莲一眼,又见连氏和李秀兰都对他怒目而视,连忙道:“你们别急,先听我说。其实秀兰和秀莲的事都好解决,我们以前不过是没想到罢了。”
母女三人一听李贵如此说,面色都缓和了下来。
“怎么解决?”连氏急忙道。两个女儿整天在家除了哭就是闹也快愁死她了。
“娘,您想呀,那钱家想和大哥一家结亲,无非是想拉拢大哥家。”李贵开始把他想的说了出来,“今天的事您也看见了,他们拉拢大哥家也无非是看中了今天来的那两位贵人罢了,现在大哥家不但生意做的大,背后的靠山更大,钱家都拼命想拉拢,秀兰和秀莲的婆家凭什么不赶紧巴上来?”
对呀!连氏的脑袋也开始转了起来。
“娘,只要我们利用得当,秀兰和秀莲的婆婆就得乖乖地上门来把她们接回去。”李贵信心满满地道。
母女三人听了李贵的话,眼睛都亮了。
隔天,连氏和李贵扯高气昂地去了李秀兰的婆婆家。
李秀兰的婆婆家在高家庄,全村大多都姓高。
连氏和李贵一进村,有认识的村人就开始窃窃私语。
“今天小六不是要和张家屯的张寡妇定亲吗?”一个穿着灰布棉袄的婆子说道。
“就是呀。”另一个婆子点了点头,看了看连氏和李贵的背影说道:“这家人怎么来了?难道是听见了信,专门来闹事的?”
几个正站在墙根下晒太阳的婆子一听这话,立刻眼睛放光,“走,咱看看去!”
“呼啦啦”,连氏和李贵的身后跟了一群人,而且,这群人的数量不断地增加着。
高家门口今天是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高小六一身大红喜袍,喜笑颜开。
虽说要定亲的是个寡妇,可这个寡妇可不是一般的寡妇,不仅年轻,前头的死鬼男人还给她撇下了不少家产,都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回了娘家,所以,死鬼一去,她就回了娘家,并放出了风来,带着家产另嫁。
这个寡妇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长得丑点,可丑点没关系,人家屁股大呀,屁股大那就是能生呀。而且,她上面一溜的都是哥哥,她家就她一个女儿,都说这家人旺男,宜生儿子,他现在缺的就是儿子,所以,对于这门亲事,高小六是百分百满意。
连氏坐在驴车上那个气呀,后面跟着的人说的话她早就听见了,那些人与其说是窃窃私语,还不如说是大声议论,她想不听见都难。到了高家门口,再一看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连氏忍不住了,没等车停下,一跃下车,冲着那喜字就去了。
连氏跳车的举动吓了李贵一跳,不但李贵下了一跳,后面跟着的那一大群人也吓了一跳,连氏毕竟年纪不小了,竟然不怕摔倒从车上往下跳,就算是闪一下子也不是玩的呀,由此也看出连氏是真的气得狠了。
连氏冲到大红喜字前,两把就把喜字扯了下来,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你个死老婆子!你这是干什么?”高小六的娘赵氏看到连氏的举动,从院子里冲出来指着连氏就大骂。
“你个死老婆子!你们家这是干什么?”连氏回以更高的骂声。无论是比骂人,还是比飚高音,连氏可是都不怵的,而且还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块感。
“我们家干什么?”赵氏得意了,“我们家要娶儿媳妇了。”说完,鄙视地撇了连氏一眼。
“那好,算你们绝!”连氏黑着脸一拍大退,“把我家秀兰的嫁妆还回来!”
连氏口气毫不示弱,心里却开始打鼓。虽说当初在家里商量好的,是以要嫁妆的名义前来,然后再话里话外的把自己家和县令大人,和侯府世子爷的关系透露出去,借以威慑高家,使高家主动收回休书,把李秀兰接回来。可现在高家明显已经开始准备娶新媳妇了,这招还管用吗?
至于和席莫寒、韩啸的关系,高家又不知道那是老大一家和人家的关系,和她们没关系。
“嫁妆?”赵氏一撇嘴,“你家闺女在我们家白吃白住了这么些年,结果连个蛋都没下出来,白白地耽误了我抱孙子,我没找你们要赔偿就算给你们面子了,你还来找我们要嫁妆,真真是好笑。”
连氏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真是遇上对手了。
她也不想想,当初赵氏和她是多么的谈得来,两人每次见面都亲姐热妹的,那话题一个个的,一说就说到一块去,那赵氏能是善茬吗?
要说李秀兰的嫁妆当初还真不少,连氏疼女儿,又把着家里的财政权,给李秀兰说中高小六后,就开始给她准备嫁妆,无论是衣柜、箱笼、布料、首饰那都是准备了不少,折合成银子也有十多两。
十多两银子那可是庄户人家几年的嚼用了。
年前李秀兰被休回家时什么都没带,只拿着一张休书。连氏一直想着金花最终还是得嫁给钱家,只要金花和钱家一定亲,她立马就来高家,高家乖乖地就得把李秀兰接回来,所以她也就一直没来要嫁妆,不成想高家竟打着吞了嫁妆的主意。
“大家快来听听呀!有这么不要脸的吗?竟想吞了我家闺女的嫁妆!”连氏拍着大腿呼天抢地的开始使用她的绝招。
其实根本就不用她呼,高家门口早就被围严了。
高小六皱起了眉头,连氏这样一闹,他这还怎么去下聘?
赵氏却不怵连氏,这一招也是她拿手的,拍着巴掌就开始大声吆喝上了,“大家快来评评理呀,有这么不要脸的吗?闺女在我家白吃了这么些年,连个蛋都没下,还想来我家讹钱?”
人群“嗡嗡”地议论开了,人们拔着脖子看连氏和赵氏表演。
高小六走过去,“娘,您看这时辰就快到了,这样哪儿行?”
赵氏醒过味来了,连氏没事可以在她家门口上耗,她家可还有正事呢。可要让她把李秀兰的嫁妆还回去,那是万万不能的。
“娘,先把人叫家去,别堵着大门了。”高小六想了想说道。
“也行。”赵氏一想也只能如此。
不过让她去请连氏,她是做不到的。好在高小六也知道这点,自己走上前对连氏挤出一脸笑,说道:“婶子,您看您大老远的来了,这大冷的天,咱进屋喝杯热茶,换弟姐妹几人一直念叨姥姥呢。”
连氏一见高小六那一身衣服,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了,那衣服还是当初和李秀兰成亲时高小六穿过的,更何况高小六竟称呼她“婶子”。
婶子?想到高小六当初腆着脸对她喊“岳母”的模样,连氏只觉得肝疼。
“你……”连氏怒目张嘴,不过她嘴刚一张开,就被李贵打断了。
“娘,妹夫说的是,咱还是进屋说话吧。”
听到“妹夫”俩字,高小六一皱眉。就凭这两字,他断定今天连氏和李贵不是单纯的来要嫁妆的。
连氏忍了忍气,想起来时准备好的话必须要进屋去说,只好点了点头。扫了赵氏一眼,也不用她让,迈步就向里走。
反正高家她来过多少次了,谁住哪儿屋她都知道。
进了屋连氏直接做到了炕上,换弟姐妹几人偷偷看了看赵氏的脸色,又见她爹给她们使眼色,连忙上前喊“姥姥”,喊“舅舅”。
连氏拉过换弟的手,满面慈爱地道:“换弟呀,一会儿跟姥走,姥家现在可不同以往了,连县令大人和京城侯府的世子爷都经常去姥家,姥呀也带你去见见世面,说不定哪天还能去京城呢。”
连氏说完,面带得意地撇了赵氏一眼。
赵氏心里一动。
她到是隐隐听过当初金花定亲就是县令大人帮了忙,难道县令大人不是偶尔路过,顺便管了管嫌事?
连氏看到赵氏的样子,心里有了点底,继续再接再厉,“领弟几个也一起去,你大舅舅家在县城开了好几家铺子,哪天让他带着你们姐妹去县城逛逛,到时看上什么尽管开口,你大舅舅家现在有的是钱,你表姐更是直接住在县衙里,天天跟着县令大人去那些富贵人家走访,你们去了也住在县衙里,跟着你表姐去大户人家见见世面,到时保不齐就被哪家的太太相中了。”连氏说着是一脸的得意。
听了连氏的话,领弟小一些没什么反应,换弟心思可动了。
“是呀,你们姐妹几人一会儿一起跟着舅舅去姥家,过几天你金花大表姐定亲,到时县令大人和侯府世子爷都来,镇上钱府听说也在准备礼物,不过到时收不收还得看咱家高兴不高兴,现在全县谁不看咱家的脸色行事?”李贵更是一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样子。
这次不仅赵氏、换弟心里动,高小六心里也动了,至于高小六的爹高占成,那就更加眼珠子乱转了,转了一会儿就出去找人打听去了。
“换弟,还不快给你姥和你舅舅倒茶?”高小六的笑容里有了讨好的意思。
连氏抿了抿她那一丝不苟的头发,容长的脸上露出了高高在上的样子,三角眼一眯,昂着头道:“换弟,别倒了,姥喝不惯这种粗茶,姥现在喝的都是京城侯府里送的茶。”
“是呀,换弟,别倒了,舅舅也喝不惯了。唉,你说这人吧,还真是的,以前觉得好的,现在一看呀,还真看不到眼里。要不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贵说完,瞟了高小六一眼。
高小六脸色一变。
赵氏的脸色缓了下来,刚才高占成出去前可是对她使了眼色的,叫她不可轻举妄动。
“亲家,茶难喝,你将就着润润嗓子,暖和暖和身子。”说着,仍指挥换弟去倒茶。
赵氏的想法是先把这个连氏稳住,如果老头子打听来不是那么回事,她再把人赶出去也是一样的。
听到“亲家”两个字,连氏的心放下了,知道高家人开始转变了。
看来,回去以后得赶紧修复和老大一家的关系。
其实,若不是李富一直压着,连氏不可能这好几个月一直没动静,即便有席莫寒放过话,但席莫寒又不在小河村住着,连氏哪能不去李达家闹腾?况且,雪花忙铺子的事年前基本上都是在县里呆着的,连氏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连氏现在有些后悔她那一巴掌了,虽然她现在仍恨不得打死雪花了事,但若是没那一巴掌,她这几个月得从李达家多得多少好处?而且,现在也用不着为和李达一家拉上关系费神。
说来说去,还是怪雪花那个死丫头。
连氏心里对雪花的恨意又增加了一层。
连氏端着茶碗,强忍着想要大口喝光的念头,和赵氏对骂了半天,她早就口干舌燥了,可她刚刚说了喝不惯这种粗茶,所以只好皱起眉头,装出难以下咽的样子,小口小口的勉强喝了两口。
一见连氏喝了茶,并且没反驳“亲家”俩字,高小六心里也有了底,再加上刚刚在屋外李贵那声“妹夫”,他差不多明白了连氏母子今天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