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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婆白眼相向:“怎么着,天塌了,叫你这样一惊一乍的?”
“是……”见卫戗正好奇的盯着她看,方婶尴尬的笑笑,施礼道:“二女郎!”
姨婆等了一会儿,不见方婶接续,遂不耐烦的催促:“你倒是说啊,究竟是什么大事?”
方婶又看了看卫戗,才低声道:“大女郎上吊了!”
姨婆错愕的抬眼,默了片刻,由衷赞叹:“真是个烈性女子。”但随即又道:“虞姜又不是个蠢的,所以阿敏应该没事吧?”
听出姨婆对虞姜的轻慢,方婶微微皱了下眉头,却没提出任何异议:“主母就是怕大女郎想不开,出事后一直陪着她呢,还多派了两个有经验的身前身后跟着伺候,没想到,主母离开吃顿饭工夫,她就拿了由头把人支走,然后用衣带自缢,好在主母及时赶到,才没闹出人命来。”
卫戗撇撇嘴:如此一来,确实赚到贞烈好名声,但成亲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说了!
马维虽是个大男人,但那心眼小的就跟针鼻儿似的。
许是被司马润刻意压制,所以这辈子马维名号不显,但要知道,一个能借势将珠玑扶植成司马润如夫人的谋士,想来也不会是个好拿捏的。
马维比司马润大六岁,今年已经二十二了,他是成过亲的,传说中他那原配夫人,心宽体胖,奈何嫁他将将半年,猝然吐血,倒地而亡,因他和官府中人多有走动,事发后,他请仵作去了一趟酒楼,使上两个金锞子,便顺利将他原配收敛了。
他岳父心有不甘,几次三番登门去找,结果被他一顿好打轰了出去,他岳父连伤带气,回家后瘫在榻上不到半年也去了。
他虽顶着一个鳏夫名头,家中却储着一窝小妾,数量直逼前世的司马润,嗯,很是热闹……
不过,自杀未遂,值得方婶这样大惊小怪?
姨婆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唉,事到如今,米已成炊,还能怎样啊,幸好照你的说法,那个马维相貌堂堂,足智多谋,出身也还可以,等他们两对小夫妻成亲后,他又和世子殿下成了连襟,谋个光明前程也不是什么难事。”
方婶干笑两声,眼神又一次瞟卫戗,也跟着叹气:“这个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姨婆终于留意到方婶的视线,跟着仔细瞧瞧卫戗,也没什么特别的,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不容易了?”眼珠一转,恍然大悟:“你来找我恐怕不是说阿敏的事吧?”
方婶表情一滞,没承认也没反驳。
“说罢,到底出了什么事?”姨婆直言道,看着方婶视线又往卫戗那边移,姨婆表情凝重起来:“是关于戗歌的?”
方婶咽了口口水。
卫戗面色一凛,冷然命令道:“说!”
方婶一哆嗦,是她莽撞了,竟被这个事的正主撞上,但转念又想,这么大的事,不等明天早上估计就会被传得尽人皆知,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稍事酝酿便道:“回二女郎话,是王府那边刚刚派人来,说是要把这桩婚事给退了。”
卫戗先是一愣,俄而便感到心中泛起百般滋味,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她都快要绝望了,事情突现转机,叫她如何能淡然处之,忍不住追问一句:“退婚,要退谁和谁的婚事?”
方婶看着卫戗难以置信的表情,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坚定道:“是要退了世子殿下和女郎你的婚事。”
卫戗又问:“是司马润主动提出要退婚的么?”
方婶摇摇头:“不是世子,是琅琊王的意思。”
卫戗默默赞叹:司马瑾——果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
震惊的姨婆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捂住胸口,颤声道:“好歹也是堂堂琅琊王,怎么能出尔反尔,再说成亲这种事又不是儿戏,筹备那么久,眼瞅着后天就是正日,怎么能说退婚就退婚?”说着说着便哭起来:“大婚之前把我家女郎给退了,叫我家女郎怎么办——闺誉受损,今后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老天爷的忠实信徒此刻开始质疑它:“老天爷,你怎么不开开眼呐……”
方婶接续道:“主母一时间也不能接受,竟仪态尽失的拖着来人要个说法,最后主公出面才将她劝下,但她难以平静,现在已经和主公一同赶往琅琊王府,看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急火攻心的姨婆不想再克制,是以抹着眼泪冷哼:“又不是她的亲闺女,会这样担心,莫不是又在作伪吧?”
卫戗却不认同姨婆这个说法,她觉得虞姜的慌乱是真心实意的。
她也是回来后才听说,对于这门亲事,起初她父亲并不大同意,是虞姜极力促成,即便不能把卫敏嫁过去,那退而求其次,把她嫁过去也是可以的。
虞姜是卫敏的亲娘,更是卫源的亲亲娘——对于卫敏,虞姜是想方设法替她谋划婚姻幸福;而对于卫源,虞姜却是竭尽所能替他铺垫出光明前程。
所谓联姻,便是两个家族之间的携手合作,把她嫁过去,他们卫家和琅琊王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姻亲关系……虽然非亲生的女儿嫁得比亲生的还好,肯定会心有不甘,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虞姜还是拎得清的!
如果有可能,卫戗还真想当面去对良心发现的司马瑾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奈何姨婆悲痛欲绝,她哪能到处乱跑?
急于知道结果的姨婆坚持要到正门外等着她爹和虞姜回来,此时府内灯火通明,早该休息的仆从还都站在院子里交头接耳,见到卫戗和姨婆,纷纷噤声,想也知道他们都在议论些什么。
临到子时,马车终于回来,但只有垂头丧气的虞姜一个人从车上下来,她爹却不见了。
姨婆挤过去,一把拉住瑞珠的手:“事情怎么样了?”
瑞珠一脸不耐烦的扥开姨婆的拉扯:“你们死心吧,这桩婚事彻底完了!”抬腿便要走,被姨婆再次拉住:“怎么会彻底完了的?”
姨婆抓得死紧,瑞珠这次没能挣开,表情更加不耐烦:“白天时还和往常一样留在书斋画花的琅琊王,连句遗言都没留下突然薨了,当年一出生就克死亲娘,现在没过门又把公公给克死了,这样的丧门星谁家敢要?反正当初也是为了冲喜才匆忙定下的婚事,如今退了也是合情合理!”冷笑两声:“再者说,你还巴望着孝名远播的世子殿下在亲爹薨了的第三天,灵柩还停在堂上,就欢欢喜喜来抬你的女郎过门?”
“怎么可能?”姨婆瞬间脱力,再也抓不住瑞珠,被她趁机挣脱,而姨婆只是喃喃的重复:“老天爷怎么那么不开眼……这下怎么办……我家女郎该怎么办?”
瑞珠还站在一边絮絮叨叨说风凉话:“你那女郎啊,她一回来我就看她不像个有福的,多亏有个好继母,帮她争取到这么一门好亲生,可她自己不争气,带累继母跟着费心劳力。”还要倒打一耙,明明是她们技不如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怪罪到她头上:“还有呢,她亲姐姐也差点被她给克死,这才回来几天,就搞得鸡犬不宁的,我看你还是带她回山里去蹲着,一辈子都别回来,省得再害了别人……”
姨婆被她气得浑身打颤,回过神来的卫戗见此情景,抽出那把路边摊买来的短刀,看也不看,随手一挥,刀刃端端停在瑞珠嘴角,成功逼停她的絮叨后,卫戗才偏过头来,斜眼睨她:“别忘了,这个家是姓卫的,你个虞氏的走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这个卫家的嫡女品头论足,恣意侮辱?呵……别跟我扯什么‘费心劳力’,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把短刀又往前送了一些,成功在瑞珠嘴角到耳根之间的脸颊上割出一条血痕,引得她杀猪一般的尖叫,卫戗狠狠一瞪,瑞珠的尖叫戛然而止,卫戗勾勾嘴角:“还有啊,我今天把丑话讲在前头,今后要是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些颠倒黑白的蠢话,如果我父亲没工夫治你,我那继母不舍得治你,没关系,身为他们的好女儿,我会替他们出面,保管这一刀下去,叫你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鸡犬不宁’!”
瑞珠喏喏连声,姨婆看着周围奴仆震惊的视线,忙上来拉扯卫戗:“遇上这种事,难免心烦意乱,好了,把气撒了就回屋去吧!”她是担心卫戗本来就受损的声誉更添污点,还要替她解释一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举动,旨在让大家明白卫戗是受到“刺激”,平日里才不会这样粗暴!
琅琊王虽然薨了,但活着的人日子还是要照过的,大家该休息都去休息了。
这一晚卫戗本该高枕无忧,睡个好觉,奈何姨婆辗转反侧,看姨婆这样,卫戗哪里还睡得着,开解了姨婆半宿,等姨婆终于撑不住,卫戗抬头看看,天亮了!
既然婚事都取消了,也不用跟宫人学礼仪了,卫戗想出去探探风声,便给姨婆留了张纸条出门了。
街道上果然有不少人凑在一起讨论这个事,卫戗佯装买东西,扎进人堆里。
“诶,你听说没,琅琊王有可能是被人刺杀的!”
“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大家都知道,世子殿下要给琅琊王冲喜,他近来状态好多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薨了?”
“状态再好也是油尽灯枯硬挺着,许是挺不住了罢!”
“实话跟你说吧,我堂叔今早去给王府送菜,也是听府里人说的,他们说昨天世子差人去问琅琊王晚膳想用点什么,结果那人去了,隐约听到房间里有对话声,你想啊,琅琊王身边连个端茶送水的都不留,怎么会有对话声呢?琅琊王当时把人给遣走了,后来又过了两刻钟,世子殿下亲自去见琅琊王,结果一进门就发现琅琊王已经薨了。”
卫戗心里咯噔一下,她昨天就是听到说话声才匆忙离开,但她只是想刺杀他,并不曾真正动手,司马瑾怎么就死了?先前她还想着亲自去王府里探探情况,好到司马瑾临终之前也助她脱离狼爪,她顺便再拜祭拜祭他,但现在看来是不能去了,万一横生出什么枝节来可就不大好了。
又有人凑过来,并加入对话:“明天就是大婚之日,琅琊王突然薨了,这婚还怎么结啊?”
“哎呀,你们说,琅琊王会不会是被他那没过门的儿媳妇给克死的啊?”
卫戗嘴角抽抽,刚才那人不都说了,司马瑾是被刺杀的,克毛克!
“还结啥结啊,我听说世子一怒之下把婚给退了,卫家不甘心,昨天晚上还找上门去,结果对上琅琊王的灵堂,他们还能说什么?”
“诶诶,我也听说了,听说卫毅他那位续弦的夫人觉得颜面扫地,很不甘心,回头就把闺女许给马维了。”
“马维,哪个马维?”
“这临沂城里,还有哪个马维能有幸娶到卫校尉的闺女哈?”
“啊,不会是那个马维吧?”
“就是那个——不过想想看,一个丧门星,一个克妻汉,进了一个家门,多有意思呀!”
“是啊是啊,就看谁命更硬了。”
“诶,你们有做庄下注的没?”
“……”
卫戗连连摇头:这道听途说还真不能信,事情的前后顺序颠倒也就算了,还张冠李戴!
但她抬腿刚想走,就又听到有人说:“你们都别胡猜了,琅琊王确实是被刺杀的,凶手已经就范。”默默缩回腿,等着听后续。
“凶手,谁啊?”
“王十一郎的那个珠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