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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五这一日,郦南溪一早收拾停当,过了中门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留了郦南溪多说会儿话,梁氏带着国公府的后辈们就先回了木棉苑。
一进木棉苑,梁氏就问守在旁边等候的张姨娘:“先前备了的礼,范先生尽数给退回来了?”
“是。”张姨娘低眉顺目的说道:“尽数退了。无论是笔墨纸砚,又或者是古籍珍本,一个没留。”
“继续送!”梁氏走路的脚步愈发快了些,踏下去的力度却是更加重了,“我就不信撬不动他的嘴!这事儿,务必要让他松了口才行。”
张姨娘有些犹豫,“可是,送什么合适?”
以她的身份,送礼自然不是她去。不过,梁氏素来是让她来负责准备这些东西,少不得要多问几句。
“你看看平日里教晖哥儿的那几位先生喜欢什么,就送什么。”梁氏很是气恼,就有些不耐烦,“左右这些文人都差不多。一个不行,就再换个。”
说罢这些,她难得的收了果断杀伐的气势,稍微有点犹豫,“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范先生的寿辰就是最近了。”
既然如此,趁着寿辰将近,送个他喜欢的礼最好。
范先生可是当今鸿儒。若是能让他松口,肯教一教晖哥儿的策论,那么晖哥儿的课业必然能够更为精进。
偏那范先生极其喜欢沈二公子。当初沈二公子几次三番亲自去请,他方才肯到了沈家做西席。旁人想要求他指点一二,都是不能。
张姨娘前进了半步,欲言又止。想了想,终是没说,又退了回去。
梁氏最是看不得那般畏畏缩缩的模样。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张姨娘的动作,蹙眉道:“你又有何话要说?”
“那位沈二公子,是六奶奶的姐夫。若是六奶奶肯帮忙去劝,想必范先生……”
“不成!”梁氏冷笑道:“她最近愈发猖狂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犯不着去找她!”更何况,就凭她的性子,即便是找了她,她怕是也会寻了诸多借口不肯答应。
张姨娘惴惴的看了眼旁边的于姨娘,低下了眉眼没有多说什么。
梁氏想要寻范先生的事情并未避讳着家里其他人。
郦南溪很少去木棉苑,梁氏三番四次下令说这事儿不准和六奶奶说,因此当着郦南溪的面众人也没提过,她自然不知晓。但家中的其他人因常去木棉苑陪梁氏,倒是都知晓这个。
这个时候大房的晚辈都陪着梁氏回院子,这些话就挺进了耳中。
重芳苓上前去劝梁氏,“那范先生不过是个教书的罢了,家中夫子也是极好的,娘你又何必……”
“你懂什么。”梁氏不耐烦道:“就好比射箭骑马。好的先生三两句点拨就能让学生知道自己差在哪里、如何改进。寻常的那些人又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
她虽然话说得直白,但道理却是不错。重芳苓就没了话。
重芳柔犹犹豫豫的声音在后头响起:“其实若是母亲要准备寿辰礼的话,我倒是有个东西,堪堪能够拿得出手。只不过不知送给那位范先生合适不合适。”
梁氏本不愿搭理她,听闻是要送给范先生,这才回过头去,“你说。”
“原本为了给母亲准备新年之礼,我绣了一副百寿字的屏风面。如今不如先拿来送给那范先生?”
重芳柔的女红是家中女儿里最好的。
女孩儿们小的时候,梁氏请了绣娘来家中教习她们绣艺。后来重芳柔和重芳苓去了静雅艺苑,里面也有先生教习这个,重芳柔又是个中翘楚。
梁氏上下打量了重芳柔几眼,“你将那屏风面拿来我看看。”若真是百寿字,若真是绣得好,就加副好的框架做成屏风送给那范先生,倒也不错。
重芳柔就将自己的绣品拿了去。
果然,绣技很好。
梁氏当即让人量了尺寸,遣了人去购置合适尺寸的屏风框,又叮嘱木料一定要选好的。
重芳柔笑道:“听闻明儿六奶奶要去侯府里做客。不若让她一并将东西带了去罢。”
“不妥。”梁氏说道,斟酌了下,“不若让芳苓送去吧。”语毕就望向了重芳苓。
重芳柔知晓梁氏的意思是准备把那东西说做是重芳苓亲手绣的,所以想要做此安排。不由心中暗恨。
她正要开口,这时候小丫鬟在外高声禀道:“六奶奶来了。”
话音刚落,郦南溪就迈步入屋。
今日她穿了藕荷色妆花折枝牡丹直领斜襟衣衫,配丁香底缕金事事如意木兰裙,头戴堆花玉兰花骨步摇,清丽大方,十分得体。
往常的时候,遇到初一十五需要往旧宅给老太太请安,时间不够的话郦南溪就不往木棉苑来了。
可自从前几日听闻于姨娘的那番剖白后,郦南溪每天里都借着请安的名义往木棉苑里来一趟。有时候会和于姨娘说几句话,有时候没机会,就作罢。
郦南溪一进到屋里,所有的声音就都戛然而止。
郦南溪也不在意,与梁氏说了话后就去了位置上坐着。
屋子里还是静寂一片。
首先打破了宁静的是重芳柔。
重芳柔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她知晓自己这个时候不拒绝的话,一番心血就要给他人做嫁衣裳了,忙道:“八姑娘送倒是更为妥当。”毕竟重芳苓是嫡女,她送过去的话,起码表示出对范先生的极其重视来,“但我的针法与八姑娘并不相同。若是被人瞧出了不对来,怕是反倒要惹了范先生不悦。”
当年在静雅艺苑的读书的可不知她们。沈家亲眷里也有不少女孩儿们。旁的不说,沈家女儿沈青娜就在其中。只不过沈青娜与重芳柔和重芳苓都不是同一年入学,所以并不相熟。
但重芳柔的女红极好,有不少绣品是被先生们留在了艺苑,给旁的女孩儿们观赏用。也不知那沈家姑娘会不会认得出来。
梁氏只能弃了那个打算。她有心想要重廷晖送过去。但那范先生脾气颇为古怪,当初那文房四宝是重廷晖亲自送去的,可礼还是一个个都被拒了退了回来。想必这次让绣屏风的当事人亲自送去更显诚意。
因着事关儿子,梁氏左思右想才下定决心,道:“既是如此,届时你将东西送去就是。”
“是。”重芳柔眼帘低垂,轻轻说道:“可那范老先生的生辰,就在明日。我得寻给理由方才能够去得侯府。”
这话倒是让梁氏吃了一惊。若她没记错的话,明日便是庆阳侯府请了郦南溪她们去府上做客的日子。先前在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郦南溪还与老太太讲过这事儿。
梁氏就去看郦南溪。如果郦南溪带了重芳柔去就很合适了。
郦南溪权当不知,浅笑着与旁边的重令月说话。
梁氏知晓她不肯,便与重芳柔道:“我一会儿让人写个拜帖,前去拜访他老人家。你到时候将东西送去就是。”又与重芳苓道:“苓姐儿在旁跟着。你一同请老先生来。”
她是想着有嫡女在,老先生肯定能给几分薄面。
重芳苓扭头道:“我不去。”刚才母亲说让她冒认了重芳柔的绣品说是她的,她已经觉得十分丢人。如今竟还让她陪着重芳柔去做这样的事情……
她断然是不肯的。
梁氏劝了几次都不成,又不忍苛责亲生女儿,就让重芳柔亲自去做这事儿。毕竟这段时间重芳柔还算恭顺。
不过,梁氏吩咐了向妈妈跟在重芳柔的身边,不得远离半步。
郑姨娘一直在旁边不言不语。直到事情定了下来,大家都散去,她才遣了人去悄悄寻重芳柔,与重芳柔一同去到小花园里见面。
重芳柔还未到的时候,郑姨娘就在树下不住的来回转着。
她知道重芳柔不只绣了那一个屏风面。另一个更为用心,更为精致,且上面还特意绣了“贺范先生寿辰”几个字。
之所以知道的那么清楚,是因为重芳柔这第二幅绣品是在她屋子里做的。当时她问重芳柔,为何当众不避讳的绣了一个,如今又要每天去到她屋里借机再绣了这第二个。重芳柔只道是这个加了字儿的往后还有大用。
谁曾想竟是这个用处。
郑姨娘这个时候才明白了几分。想这重芳柔会带了那个加字的过去。范老先生一看到那几个字,就晓得那屏风是特意给他做的,应当要比看到那单纯百寿字的高兴许多。
可郑姨娘想不通的是,重芳柔从何得知了范老先生是什么时候的生辰,居然提早就开始准备这个。又为何对范老先生的生辰那么在意。
重芳柔进了小花园后,先是在周围扰了一圈,确认没有旁人了,这才走到郑姨娘的身边。
听闻郑姨娘的问话,重芳柔晓得不告诉她的话,往后郑姨娘追问个没完更是麻烦,就含糊说道:“庆阳侯府我终归是要去一趟的。沈太太的绣技十分出众,绣艺好坏她一眼就能分辨得出。当年我还曾过她几次夸赞。想必她还是记得我的。”
郑姨娘知晓重芳柔现在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亲事。
细细想过后,郑姨娘又惊又疑,“沈家的三位公子都已经成亲了。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重芳柔看郑姨娘想通,就也不多说,冷笑道:“宁做高门妾,不做寒门妻。”
听她这么讲,郑姨娘反倒是放心了些,“姑娘,您是国公爷的亲妹妹,哪里会让您入寒门去呢?太太不会让您嫁的太差。”
不肯旁的,单就看梁氏的一贯行事,就知她素来好面子,不会做出让旁人能诟病之事。
比如五爷。虽说五奶奶是个脾气不好的,但那出身是没的说。
郑姨娘知晓太太或许会给四姑娘随意寻个人来配,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四姑娘所嫁之人的性情。对方应当不会有恶习,不然的话太太定然要被外人非议。但百个人百种性情,就怕对方脾气上差了些。
但,刨去这些外,门第倒是无需太过担忧。这可是门面儿上的事情,太太不会在这上面做拦阻。
郑姨娘想将这些话细细讲给重芳柔听。重芳柔却不耐烦去听她唠叨。
“姨娘觉得自己了解太太,可姨娘又能了解多少?”重芳柔嗤道:“太太有什么想法,就算给向妈妈说,给张姨娘、于姨娘说,也断然不会让你知道。”
向妈妈是梁氏身边得用的人。张姨娘、于姨娘原本都是梁氏出嫁前伺候的丫鬟。
郑姨娘听了女儿这话,只觉得戳心窝的疼,捏紧了帕子轻声道:“是。太太的心思我或许是不知道。可我知道当然妾侍是什么感觉。姑娘这些年都看在了眼里,还想当个妾么?”
重芳柔笑了,“太太脾气不好,姨娘自然过的不好。但那主母若是个性子温和的,就不用担忧了。”
郑姨娘想了想,有些犹豫,“我记得庆阳侯府世子夫人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听闻那庆阳侯府的世子爷性子不错,世子夫人却很有些脾气。
“谁说他们了?”重芳柔斜睨了郑姨娘一眼,“我听说六奶奶的姐姐性子极好。”
郑姨娘这才晓得重芳柔居然打算上了郦南溪的四姐夫,骇得双目圆睁,“四姑娘,您、您可不能这样……”
“不能怎么样。”重芳柔不耐烦的道:“你当他们是亲的,他们可不会理你。我这事儿太急了。你可千万别给我打岔。六奶奶那边你若说了,往后可别指望我搭理你。”
语毕,重芳柔甩甩帕子,当先走了。郑姨娘哀叹了片刻,也就离去。
她们离开后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个小小的脑袋从旁边大树下的树洞里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
她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了人,这才慢慢爬出了树洞。
这树洞很不大,常人在里面待不得,所以没有人去留意它。重芳柔亦是如此,并未多看。
而她年纪小身量也小,就能入内。
重令月手里抓着一把钻到树洞内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松果,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她静静的站了会,忽地转向石竹苑的方向,开始拔足狂奔。
因着要寻适合的名贵屏风框架并不容易,所以这天梁氏让人寻了许久方才找到。
凑了中间这个时候,重芳柔就在屋里将只有寿字的那幅又添了些字绣上去,正是“贺范老先生寿辰”几个字——功夫要做全套。东西既然准备了一个添了字的,总得让人看到了她添的过程才行。
虽然丫鬟们路过的时候赞她绣得好,但重芳柔自己知道,因为心绪不宁,这几个字绣得其实并不好。字形虽在,风骨不存。远不如在郑姨娘那里悄悄搁着的那个好。
不过,无所谓了。她准备搁到屏风上的本也不是这个差的。
只要旁人以为好的那幅里的这几个字是她得了梁氏的同意后才开始绣的就成。
翌日,庆阳侯府内。
沈竹溪从早上就开始盼着。等了许久后,她再次遣了人往外头去看。不多时,婆子匆匆过来,笑着禀道:“奶奶,国公府的马车已经转过巷子了,不多久就能进门。”
“当真?”郦竹溪欢喜的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一旁的妈妈好生扶住了她,苦劝道:“奶奶注意身子,还是莫去了。国公夫人待会儿就到,您又何必急于一时。”
郦竹溪抬手抚了抚小腹,笑道:“不用太过担忧。大夫说了,我身子好,不碍事。”
“不碍事也得仔细着些。万一伤到了,可是麻烦。”
郦竹溪想了想,终是没有再继续坚持,慢慢坐了回去,又遣了身边人去迎郦南溪。
车子一路行驶了好久,郦南溪窝在舒适的厚厚的锦被上睡得十分舒心。待到马车停下,霜玉上车来叫醒了她,又给她整了整发钗和衣裳,这才扶了她下马车。
经过了一路的补眠,郦南溪的精神好了许多。她信步往里行去,一路没有瞧见自家姐姐,很是惊讶。
郦竹溪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平日里最疼她这个妹妹,晚一刻相见都不肯。如果知道了她要来,姐姐怎会不急急的过来寻她?
郦南溪生怕郦竹溪是病了或者是有其他的不好,赶忙轻声问身边过来迎她的玛瑙。
玛瑙原是跟了郦竹溪多年的人,当年在江南的时候就在伺候郦竹溪了。见郦南溪问话,她便笑道:“奶奶有了身孕,大夫说不能随意挪动。未免有不妥,就留在了屋里没有出来。”
“姐姐有孕了?”
郦南溪停住步子,惊喜的问玛瑙,“什么时候的事儿?多久了?怎的也没知会一声?”
“夫人还是老样子,一看到和奶奶有关的事情就停不住,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玛瑙笑着掩口道:“就上个月月底刚诊出来。奶奶急着和夫人说呢,只是夫人没能来。今儿个倒是赶巧了,一起过来。”
郦南溪听着这句“一起过来”似是有甚内情,就悄声问玛瑙,“这话怎么说?”
玛瑙半掩着口说道:“府里有位老先生,极得侯爷和世子爷看重。二少爷和三少爷都要读书,就将老先生请来在家中做西席。今儿刚好是他老人家的寿辰。老先生性子怪异,不肯办席。太太就说今儿刚好请了奶奶家人来,说是要给夫人和少爷们办酒吃,也顺带着给老先生一起庆祝了。”
郦南溪听闻后,有些担忧姐姐,又问:“怎的一起办了?沈太太是个什么主意?”
她一听那话,就知道今日寿辰的应当就是范老先生。
郦南溪倒是无所谓什么时候被请。以她的身份,沈家人不敢将她如何。她是怕沈太太看轻了郦竹溪所以才对宴请她们兄妹这样不在意。
玛瑙见郦南溪依然和郦竹溪这样亲近,甚至于这话都问了出来,就笑了。口中说道:“夫人不必担忧。太太怕奶奶操劳,若是老先生寿宴一回,再加上夫人和少爷们过来又一回,怕奶奶吃不消。倒不如两次合在了一起。”
说着话的功夫,她视线移转,朝周围快速看了眼。
周围都是侯府的仆从。郦南溪瞧见了玛瑙的示意,并未再说什么。
庆阳侯府比国公府小了不少,与重家的旧宅差不多大,却没有旧宅那般精巧雅致。
沈府里的路颇为狭窄,不过屋宅倒是扩得较大。因着正当秋季,道路两旁放了一排种了菊花的花盆,一路行过去,有金灿灿的秋菊在旁做点缀,倒是让人心情颇为舒畅。
郦南溪先是去见过了沈太太小坐了片刻,而后才往姐姐那边行去。
郦竹溪虽然没有迎到二门去,却已经早早的走出了自己的院子,翘首以盼。
郦南溪赶忙过去握住了姐姐的手。姐妹俩好久不见,乍一相逢,千言万语倒是有些说不出来了。
“西西可是又漂亮了。”郦竹溪喟叹着挽了郦南溪的手,往屋子里行去,“可不像我,最近难看了许多。”
她诊出有身孕已然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她比往常明显的胖了一些。
郦南溪看着姐姐稍微圆润了一点的下巴,笑道:“这有什么?明明是姐姐以前太瘦了,现今胖了一点点刚好。偏姐姐还不满足,非要说自己难看。”
女儿家都喜欢听闻旁人说自己好看。即便那是自家亲妹妹为了让自己宽心而特意说的。
郦竹溪笑得心满意足,与郦南溪轻声道:“都怪你姐夫。知道我有孕了,恨不得什么都塞给我吃。”
听闻这话,郦南溪知晓姐姐害喜应该是不厉害的,暗中松了口气。不过,刚才玛瑙和她示意的那一下,让她颇为在意。看看周围没人跟得紧,她就问了姐姐。
郦竹溪将声音压到很小,侧首与她道:“我有孕了不能伺候相公。母亲有意再找个,他不肯。”又道:“为这事儿相公今早还和母亲吵了一架。”
郦南溪这才晓得,因为自家姐夫不肯纳妾,所以沈太太故意摆脸色,将今日宴请郦家人定在了和给范老先生祝寿同一天。
知晓了这个,郦南溪反倒是放心下来。
因着脾气的关系,范老先生肯定不同意自己的寿辰大办,不过是在沈府内部庆祝一下。老先生是鸿儒大家,自家人来了,顺道给老先生祝个寿到也合时宜。
更何况,两位兄长还在读书,说不定可以顺带着请老先生指点一二。
“姐夫待姐姐好我就放心了。”郦南溪道:“其余的倒是没甚好在意的。”
她的意思是让郦竹溪不用介意沈太太的做法。
郦竹溪会意,微微颔首。片刻后,忍不住叹道:“娘说的没错。只要夫妻同心,就没什么事情是难的了。”
郦南溪也深有体会,握了姐姐的手久久不语。
因着要请妹妹过来,沈二奶奶一早就准备了好些瓜果点心。最让郦南溪惊奇的是当中一个最大的碟子上,桂花糖藕、玫瑰糕、牡丹卷拼成了层叠的花形图案,十分漂亮。
不过沈二奶奶郦竹溪对此倒是淡淡的,“这图案是香巧拼的。很不错吧。”
香巧就是沈太太遣了到她们夫妻俩屋里的丫鬟。长得颇为娇媚。只不过沈青宁只让她在外头做些杂事,并不让她进屋子。
郦南溪就不再多看那点心一眼,直专心和姐姐说话。
不多时有人来禀,说是郦家的少爷们和梅三公子来了。又说国公府遣了人来给范老先生送贺礼。是位姑娘,行四。
郦竹溪听闻后就去看郦南溪。
郦南溪笑容未变,“怕是太太让四姑娘送了什么过来。”
听了妹妹这话,郦竹溪晓得那事儿和郦南溪完全无关,就没多问。
思及重令月过来磕磕巴巴与自己说起的那些话,原本郦南溪想将这事告诉姐姐。但看姐姐如今有了身孕,这些事儿少不得让她烦心。郦南溪就将话给掩去了,准备往后看看再说。
不过,梅江影会来,倒是奇了。
郦南溪问了后,郦竹溪道:“梅三郎和四哥关系好。想必是跟着四哥来的。”
郦南溪想想也有道理,就应了一声。
又坐了会儿后,沈太太遣了人来喊郦竹溪,说是该喝药了。那药是保胎的。沈太太每日都要亲自看她喝了方可。
郦竹溪就让人带了郦南溪去花园里玩,她则往沈太太的院子去。
沈家的花园不大,但是打理的却很不错。一看就是有人静心照料过的。
国公府里的花园是自打郦南溪嫁过去后才真正开始认真打理,所以细究起来,不论大小只看现在情形的话,国公府的反而不如沈府的好。
郦南溪走在花园之中暗道可惜。
可惜沈府行走的道路太过狭窄,不然的话,道路两边似这花园一般种上鲜花,倒是比摆着花盆也好看的多。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旁边有人在叹:“既是能够收拾好花,为何不将道路扩一扩,在路两侧种上鲜花?总好过于摆那么多盆罢。”
这声音忒得耳熟。
郦南溪侧首望过去,含笑道:“梅三公子。”
梅江影挑眉一笑,与她亦是轻轻颔首,“六奶奶。可是巧了。她们说这儿有花,我就让人带我来看看。却没料到你也在。”
语毕,他指了园中鲜花道:“奶奶觉得我那话错是不错?终归是种鲜花更好些罢。”
郦南溪不置可否,只道:“沈府有沈府的规矩。我以为如何,却是当不得准的。”
梅江影半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笃定的道:“你肯定觉得我说的对,所以才避而不答,非不说答案。”
郦南溪平静的说道:“那我说,我觉得摆花盆更好。梅三公子以为如何?”
梅江影轻哼一声,显然不信。
郦南溪就准备要走。
梅江影赶忙喊她,见她不肯停下步子,又问:“你想不想让那重廷晖师从范老先生名下?刚才你哥哥跟了沈青宁去拜访老先生,我就往这边来。听说国公府来了人,方才知晓。”
郦南溪回头看他。片刻后,又垂下了眼眸细思。
梅江影看郦南溪兀自沉吟,凑近了点主动说道:“你放心好了。若是旁人去请范老先生,不见得请得动。但我去和他说,倒是有八.九分能成。”
他口中说着八.九分,但看那笃定的样子,分明是有十分的把握。
郦南溪说道:“愿闻其详。”
“沈青宁那个书呆子怎么请的动范先生!”梅江影笑道:“当日是我二哥求了我,我才去帮一帮那沈书呆。与范老先生足足论了三个时辰,又和他比了字画,这才请了老先生出山。”
他挑眉一笑,凑到郦南溪跟前,“所以你们重家想要请范先生教重廷晖,找旁人不如找我。你若为了这事儿求……嗯,拜托一下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郦南溪听闻后,心中一动。她朝梅江影颔首示意了下,这便举步离去。
梅江影赶忙追上,细观她神色,急道:“怎么?六奶奶生气了?刚才那个‘求’字不过是我顺口所说罢了。你又何必当真。”
“没有。”郦南溪慢慢说道:“只不过九爷的事情我无法过多置喙。仔细想了想,这事儿我插手不得。多谢梅公子好意。”
梅江影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扶额道:“罢了罢了。这事儿你不准备多管,我就不再搀和了。”
说罢,他见郦南溪当真是坚持着要离去,想她可能另有旁的打算,踟蹰过后,终是没有再拦着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梅江影有一点没有猜错。
郦南溪倒是真的有事。
她听闻那范老先生脾气这样古怪,非得和人比试一番,真正服了对方方才肯去教人,她心里头就冒出了个主意。
她记得重廷川的棋艺不错。杀伐果断大杀四方。
只是不知和那范老先生相比,又有几分胜算。
郦南溪寻了郦竹溪,快速书写了一封信笺封好。又唤来霜雪把东西交与她,“你去外头寻人将东西想法子给了国公爷。”
重廷川安排了专门陪同郦南溪出门的车夫与家丁。这些人都是功夫好手,且都能和四卫常大人联系上。东西给了他们,想必不多久就能送到重廷川的手中。
郦南溪自己没打算搀和到这里面来,但,重廷川和重廷晖关系极好,说不定想要帮一帮重廷晖。这件事她觉得自己最好和重廷川说一声。而且,就凑着今日范老先生生辰的时候最佳。
不出郦南溪的所料。信笺一个时辰不到,重廷川就收到了。
看到小娇妻在信中所写内容,重廷川心中了然。转念一想,他不由轻轻笑了。
郦南溪在信中将此事大致讲给了重廷川。又说今日刚好是那范老先生的寿辰,此刻请他应当容易许多。
她也提到,帮忙请范老先生这事,决定权在重廷川。他想帮重廷晖,今日下午他若无事就不妨过来接她,顺便看看事情能不能成。若他没这个心思,就也罢了。
只不过,郦南溪虽然信中主要提起的是重廷晖想要师从范老先生之事还有范先生的怪异脾气,但重廷川在意的却是郦南溪随手写下的一句极其简短的话。
“九爷若是课业有成对国公爷也大有裨益”。
这句她着墨不多,但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句话才是她专程让人送这一封信来的用意所在。
——小丫头分明是想着,廷晖课业极好,往后必然能够高中,入朝为官。既是如此,如今不妨卖他个人情,多帮他一把。若是成了,依着廷晖的脾气,往后定然加倍相报。
重廷川忍不住把短笺里的这句话多看了好几遍。每多看一遍,心中的喜悦就更上一层。
她最喜无忧无虑,闲适慵懒。本不是爱算计的性子,却为了他,肯步步谋划,将事情尽数算妥。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重廷川慢慢将短笺折好,塞入怀中。
他心下喜悦,忍不住吩咐常福道:“今日先去庆阳侯府接人,再回国公府。”
既然小丫头有心为他打算,他少不得要走上一趟。
至于那范老先生……
肯也好,不肯也好,与他关系不大。
常福听了后十分不解,瓮声瓮气的问道:“爷,不是一早就吩咐过了,今儿先去接奶奶?”
重廷川正沉浸在那封信里所包含的浓浓情意里,听闻后眉目转冷然,静静的看着常福,一言不发。
常福摸摸鼻子,未敢再言。
庆阳侯府内,重芳柔却是不知重廷川晚些将要过来。
她暗中谋划着自己的事情,目光坚定,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