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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最后的礼物
有时候穆皎会想,要是没有之前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她也许会和子淮在一起,他们会经历另一番的痛苦和折磨,也许会苦尽甘来,也许会分别。
她曾经幻想过,与贺子淮组成家庭的样子,他亲善温和,处处为人着想,那样温暖美好的人,他们的家一定也是很温馨,很美好的。
但是,曾经的故事,曾经的幻想都成不了现实,现实是残酷的,这些年,他一直善于伪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活的那样好。
可终究还是抵不过这现实。
他痛恨这个世界,痛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生命,他们每天笑意盎然为什么?
他只能饮酒宿醉,用酒精麻痹自己,用痛苦的事情来让自己清醒,时时刻刻警告自己,他与这个世界的不同,全世界都在欺负他。
穆皎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他在自己的面前控诉,控诉他的遭遇,控诉他对这个世界的不公。
她的手紧紧抓着贺言恺的衣袖,心里头也狠狠的揪着。
贺言恺见状,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在安抚她,也似乎在安抚自己。
到了医院,医生护士已经在门口等候,前面的车停下,岑云和叶汐就被送上病床推到急救室准备治疗。
叶汐在楼上的时候,到底是被贺子淮打了,甚至用水果刀,一片一片的划伤了她的肌肤,身体各处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害,虽然刀口那样精细,没有深深浅浅,甚至没有流血过多,只是一点点血丝,只是看着很恐怖。
到了急救室,贺言恺和穆皎在外头等着,夏景琛他们已经赶了过来。
“言恺,警察很快就过来。”夏景琛沉沉说着,贺言恺恩了一声,道:“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警察在调查,监控那么多,他一定逃不了。”
陆南沂在一旁说着,甚至还一脸不屑的说:“贺子淮真是疯了啊,这么丧心病狂,真的连命都不要了。”
唐墨沉吟了下,看了眼陆南沂,说:“既然已经连命都不要了,死之前总得做点什么才对吧。”
做点什么?
他能做什么?
贺言恺轻薄的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线,两秒钟后,他拽进了扶手就要起身,大声道:“老爷子!快去看老爷子!”
穆皎心下一沉,看向贺言恺:“这个时候,大家都在这里,就连魏叔都回了贺家,老爷子只有一个人。”
等不及说别的了,陆南沂第一个冲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唐墨和夏景琛,现如今贺言恺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只能被穆皎推着,他们走的很快,路上贺言恺吩咐许邵平:“这边派人守着,务必保护她们的安全。”
“是。”
许邵平并未跟上去,而是吩咐手下的人,在这里继续保护岑云她们。
她们都在一个急救室里,医生正在为她清理伤口,她瞥了眼谭秋,她正在哄着小孩子,孩子身上都是淤青,但其他的伤害是没有的,只是受到了惊吓。
“谭秋,你不会是跟你儿子串通好了吧,让我回去,其实就是为了……”
“你这是说什么,我叫你回去,是真的有事情跟你说,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不知道子淮会回家。”
谭秋说说话,便激动起来,太伤心痛苦了,她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直到现在她也不敢相信。
心里始终无法承受。
“我今天原本是想要告诉你,老爷子的遗嘱副本我已经在他的书房看到了,遗嘱上面给了子淮遗产,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劝劝他,不要再做那些过分的事情,谁知道,还是……”
谭秋低下头擦了擦泪水,这家医院是沈家的医院,贺家的人来这里,几乎成了常客,加上沈贺两家那种特殊的关系,沈敬一已经嘱咐过,他们贺家的事,谁也不准对外说出半个字来。
她们两个人在说话的时候,除了小孩子的呜呜咽咽,只有叶汐,是最为平静的,她的平静近乎绝望。
泪水干涸在眼角,她目光直视着白炽灯,任凭他们处理伤口,她一点表情都没有。
与贺子淮结婚,曾经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对于一个渴望嫁给有钱人的她来说,贺子淮就是金龟婿,她有脑子很聪明,将来也会与他干一番大事业,他们可以先做贺氏的最基层,总有一天,会爬上去。
可是,她错了,嫁给贺子淮,只是跳进了一个深渊中,想活着,就要拼命的紧紧的贴着贺子淮。
他不会放过她,从来都不会。
微微偏头,就看到贺言恺他们急切的离开,似乎去了住院部的方向。
在别墅的时候,贺子淮说过。
“我得不到一切,也不会让你们每一个人好过,我会毁掉贺家最重要的东西。”
贺家最重要的东西。
她以为是一个物件,也许是什么传家之宝,也许是那份遗嘱,也许是别的,可她没想过,也许那是一个人。
贺子淮从贺家离开之前,还气定神闲的去了主楼,在老爷子的书房里,看到了那份遗嘱副本,并且将老爷子多年用着的钢笔一并拿走。
他的最后一站,就是这里,就是医院,就是老爷子的病房。
叩叩叩。
敲了三声,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是个很有年龄感的声音,并非是二十多岁的护士的声音。
他挑了下眉头,推开门。
沈青正照顾在老爷子的身旁,看到他,也略显惊讶:“这时候,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看我爷爷。”
贺子淮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走了过来,老爷子还真是不愿意见他,沉沉道:“你来干什么,又要我修改遗嘱,你死了那条心吧,出去。”
“爷爷,您别生气,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要您修改遗嘱的,我今天就是来看看您。”
沈青年轻的时候机灵,聪明,胆大心细,她在观察,从贺子淮进门,就在观察,这个男人与平时似乎有些不同。
说是来看老爷子的,可是却空手而来,一向礼数周全的贺子淮,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而且,他来了以后,手就一直揣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看起来一点也不放松。
动了动眉梢,沈青笑着说:“子淮,你真是老爷子的好孙子,言恺那小子,可没你这么好,老爷子刚刚还在跟我念叨,说言恺那小子混蛋的很。”
“呵……”贺子淮冷冷扫过去:“青姨不忙吗?我有话跟爷爷说,您方便的话能否出去等一会儿。”
“好啊。”沈青看了眼老爷子,有些担忧,但还是离开,走到门口,她故意朝里面看了一眼,就见贺子淮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
她狐疑了下,推门出去。
过了一两分钟,里面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她没在等,直接走了进去,老爷子的手被贺子淮拽着,好像逼迫着在写什么东西。
“你给我放开!逆子!我不会写的!不会写的!“
“爷爷,您必须写,我要您承认,承认和那个逆子断绝关系,贺家的一切都是给我的,都是给我的!”
沈青赶忙跑过去,狠狠推开贺子淮:“你干什么!他是你爷爷!”
贺子淮踉跄一下,站立起来:“这是我的家事,跟你没有关系,给我出去!”
沈青护在老爷子的身前,而老爷子已经有些上不来气,他有严重的高血压,这一次重病,还未完全恢复,怎们能被贺子淮这样气着,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老爷子以为他会说什么,以为他还能有点良知,可是呢,良知?他的心都已经没了,何来的良知。
这就是贺子淮,他的第二个孙子,贺子淮啊。
老爷子脸色苍白,手按住自己胸口的位置,大口大口的喘息,看的出来,他已经呼吸困难。
沈青是医生,当即就按了铃,并且呵斥贺子淮:“我告诉你,不要再做什么,老爷子出了事,你来负责吗?”
贺子淮见老爷子那个样子,竟没有任何的表情,反而,反而有些兴奋,是的,是兴奋。
“我怎么可能负责,爷爷要是出事了,那也是贺言恺的责任,是他逼我来的。”
贺子淮那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一点愧疚,从他的脸上看到的只有那直白的恨,那是对贺家,对每个人的恨。
老爷子听了这话,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在颤抖,沈青扶着老爷子:“老爷子,您千万坚持住,医生很快就会来的。”
“医生不会来的。”
贺子淮勾着唇角笑了,阴森森的说:“我已经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他老人家的休息。”
“贺子淮,你疯了!他是你爷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沈青怒斥着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她想要出去找人,可是,刚刚转身,脑袋上就被重重打了一下。
脑袋嗡的一声,她便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晕倒了。
“终于消停了。”
贺子淮拍了拍自己的手,看着床上挣扎痛苦的老爷子,清冷的眼眸闪过一次痛楚:“爷爷,我不想这样做的,可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为什么不答应我呢?”
“孽障!”
老爷子重重呵斥,手撑着床面,不能就这么让自己倒下,苍白,狼狈,痛苦,交织在一起,他一直在坚持,坚持到贺言恺来的那一刻。
不过还没有等到贺言恺,就有护士听到铃声赶来,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护士,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没想那么多就跑了过去,贺子淮二话不说就给她打了。
小姑娘哭喊着跑出来,正好,陆南沂和唐墨赶到。
小护士嘴角已经被打出血,看到他们过来,忙拽住他们:“快,里面有人晕倒了,病人也很危险,快,快救他们。”
唐墨和陆南沂对视一眼,猛地将门打开,冲了进去。
沈青晕倒在地,老爷子在床上挣扎,而他贺子淮好好的,清高的,站在床边,看着这一切,像是在欣赏。
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陆南沂上去一拳头打过去:“你他妈疯了,混蛋玩意!”
唐墨则扶住老爷子,沉沉喝道:“快去叫医生!”
陆南沂不疑有他,走出病房去叫医生,此时,夏景琛和贺言恺,穆皎也赶到。
见此情景皆是一惊,贺言恺几乎从轮椅上起来,被穆皎扶着,一蹦一蹦的走到床前。
“爷爷,爷爷!您坚持住,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想,自己终究是输了,算计了那么多,可是没有算计到,贺子淮会最终朝老爷子下手,他们都那么敬重老爷子,贺言恺以为,就算所有人都被他害了,最后留下的也会是老爷子。
可是,他算错了。
他算错了啊!!!
贺子淮看着他们着急,难过,心痛,愤怒,真好,这才是人世间应该有的情绪啊,为什么要笑呢,为什么要幸福呢。
明明所有人都这样,他才会平衡啊。
“大哥,我知道自己的结局,而这是我送你,最后的礼物。”
贺子淮远远站在边上,笑着,看着,贺言恺没有理会他,今天不会理会,以后更加不会理会!
穆皎深深看了眼贺子淮,神色复杂,似乎更多的是唏嘘,曾经那样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丧心病狂的魔鬼。
警察很快赶到,将贺子淮带走,而老爷子也送进抢救室进行抢救,对于贺言恺来说,这个计划的最后,付出太大的代价。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他不会这样做了,一定不会这样做了。
抢救进行了许久,他们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送进去的时候,老爷子紧紧抓着他的手,那么想说话,可就是说不出来。
半夜,穆皎坐在贺言恺的旁边,两只手紧紧交握,穆皎在给着他力量。
“爷爷会没事的,你去休息一下,我在这里守着。”
贺言恺苦涩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关系,我可以等。”
可以等的,再怎么样都要等着。
过了半个小时,医生出来,神色凝重,言语迟疑,贺言恺心下猛地一沉,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病人虽然已经抢救回来,但是,恐怕时日无多,你们早做打算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话落,贺言恺黯然垂下眼眸,那双深邃的眼眸,终究染上愤怒的火焰,阴冷的燃烧着。
他用力的想要站起来,他要去找贺子淮,他要问,问清楚为什么这么对爷爷,为什么是爷爷,而不是他!
“言恺,你小心你的腿。”
穆皎只是担心他,但他这个时候太激动,太愤怒的,提起自己的这个腿,他更加无以复加的愤怒。
“腿,腿!我拖着这废腿,什么都做不了,我就是个废物!”
他愤怒的捶着轮椅,那种痛苦,常人也难以理解,要是可以,他真希望自己不是拖着这条废腿,可是第一时间赶到病房,也许会避免一些事情。
沈青从昏迷中苏醒,来到这里,就见他愤怒的抓狂,暗了暗神色,她走过去:“老爷子的情况我听说了,不是你的原因,你不必自责,自己的身体要紧,老爷子也不想他疼爱的孙儿这样折磨自己。”
“言恺,你冷静一点。”
穆皎抱住他,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他痛苦的隐忍着,低低吼着。
老爷子推回病房,贺家所有人来到病房。
整层楼都被包下,走廊外头,全部都是贺氏企业的员工,高层领导,夏家家长,唐家家长,陆家家长,甚至是这些年已经少有走动的沈家,都派了人过来。
屋内,则是贺家一众,有远方的亲戚,其他的就是直系。
岑云的脸上还贴着厚厚的纱布,这个时候真的很怕沾水,可是眼泪哪里能够控制,老爷子若是真的没了。
这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打击。
贺煜也早早就赶到了,神色暗淡,那种无能为力,那种眼看着亲人的生命在走进倒计时,却无法拉回的挫败感。
都在他的身上显现着。
床边,是贺言恺和贺妤沫,贺家仅仅剩下的两个小辈,老爷子吸着氧气,弥留着最后一口气,嘴唇轻轻动着,像是在说话。
贺言恺贴近了,却又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只能紧紧握着老爷子的手:“爷爷,您放心,家里面的事情,我会好好处理,以后也绝对不会亏待叶汐母女,咱们贺家,不会散,永远都不会。”
老爷子闭了闭眼,手指动了动,指着谁,屋内的人都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他指着的,是穆皎。
穆皎站在外头,薛茗予的身边,被突然叫到也是一愣,贺言恺抬手叫她过来,她便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爷爷。”
老爷子虚弱的手缓缓抬起,拉着她的手,放到贺言恺的手上。
他没办法说出什么,但是他的动作已经代表了一切。
穆皎眼眶一紧,泪水就如同珍珠一般滚滚落下,她从没想过,会得到老爷子的肯定,他会同意,不是因为别的,不是因为逼迫。
可是,竟是在这样的场面上,竟也许是最后一面了。
屋内那么多人,老爷子的眼睛,似乎都在一一的扫过,这些都是他生命中见过的,接触过的,交谈过的,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亲人。
终究是要这样离散了。
他微微闭眼,像是在感谢他们的到来,视线对上贺煜,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种释怀,那种疼爱,就这样散了出来。
贺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所有人都看过去,即便贺煜并没有说话,但大家还是为他这个举动悲恸着。
岑云和谭秋一直哭着,叶汐静静的站在一边,怀中是已经熟睡的孩子,贺妤沫也已经哭成泪人。
而老爷子,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沈青拨开人群走过来,检查了下,静默片刻,哽咽着说:“老爷子,去了。”
话音落下,岑云和谭秋悲恸的哭声终于放大,跪在床前抱着老爷子痛哭,人人都说,贺家家风严谨,老爷子谨慎,谦卑又格外霸气,是个十足的大家长。
老爷子一生,走的稳健又精彩,他是贺家永远的精神支柱,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存在。
这天夜里的潭市,肃静的可怕。
长长的车队,从医院来到殡仪馆,一路上,似乎都没有声音,没有鸣笛,没有人说话。
有的只有低声的啜泣,叹息。
穆皎和贺言恺坐在一辆车里,副驾驶坐着叶汐和孩子。
小孩子的胳膊上都已经戴上了黑孝,叶汐脸色很差,孩子还在睡,而叶汐一直在坚持着,穆皎抿了下唇角,从口袋中拿出一颗糖,拍了下叶汐的肩膀:“吃了吧,补充下体力。”
叶汐怔了一下,才接过来:“谢谢。”
穆皎淡淡扯了下嘴角,坐回位置上,挽住贺言恺的胳膊:“我爸爸明早会过来。”
“你也辛苦了。”
贺言恺抬手搂住她,穆皎摇了摇头,这有什么辛苦,只是很遗憾,很遗憾,亲人的离世,那种痛苦,她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穆辰离开的时候,她有多么痛苦啊。
殡仪馆到了以后,现场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安排,殡仪馆的对面,是一家宾馆,专门安排给前来吊唁的人休息住宿。
穆皎安排叶汐和几位长辈先去休息,路上,陆南沂陪在身边,一边打电话联系,一边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到了宾馆,经理过来,一一带她们去休息,穆皎跟着,每一个人都好好的安排。
叶汐和谭秋住在一起,为了照顾她们的身体健康,已经从医院调过来几名医生,随时待命。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事要忙。李妈明早会过来帮你照顾孩子,休息吧。”
“谢谢你,穆皎,辛苦你了。”
叶汐淡淡说着,谭秋也示意了穆皎一下,穆皎摇了摇头:“都是应该的。”
接着是几个外系的长辈,一一安排好,到了最后一个房间,穆皎将房卡交给岑云:“您好好休息,明早医生会为您换药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岑云情绪很差,只恩了一声,推开门就去休息了。
穆皎敛了敛神色,没说什么回身离开,陆南沂跟在她的身边,沉吟了下,说:“嫂子,你也别太伤心了,老爷子走的还算安详,那个畜生也不会有好下场,云姨以后就会明白你的好的。”
“知道了,你也辛苦了,这几天你好好帮着言恺处理这些事情。”
穆皎温和的看了他一眼,陆南沂挠挠脑袋:“你放心吧,那是必须的。”
“恩,我们去那边吧,言恺的身体不知道吃不吃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