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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这话意有所指,讽刺意味儿甚浓。什么幼承庭训,不外乎暗示师家门风败坏,专教养女儿如何狐媚勾人。一个寡妇,一个弃妇,接连攀上高枝,外界谣言四起,大部分的人都这么认为。
师心鸾笑着,眼神却有些冷。
北靖王妃微微蹙眉。
“茜云也出自名门,日日与季姑娘住在同一屋檐下,有的是时间指点教导,何须舍近求远?”
茜云是梁氏的闺名。
北靖王妃老早就和娘家断了来往,之所以对萧府内部有些了解,还得从她那位大嫂季氏说起。萧老夫人运气不错,但改不了出身低的事实,为了弥补骨子里的小家子气,性格就显得相当霸道跋扈。可她的儿媳妇就没那么好运了。
季氏嫁入萧府的时候,萧家已是本朝第一世家,门阀显赫。季氏的小家子气,完全支撑不起当家主母的风范,底气也就不那么足了。
丈夫嫌弃她,小姑子皇后看不起她,姑母婆婆恨铁不成钢。就连儿女,跟她也不那么亲近。嫁入萧府二十多年,中馈一直被婆婆握着。梁氏过门以后,直接从老夫人手中夺了大权。她这个正牌的定伯侯夫人,也就是个名头好听,实际上就是个傀儡。可想而知,她过得多憋屈?
但萧家没人把她的委屈放在心上,娘家又远在冀州,她满腔苦闷无处诉说,便想到了北靖王妃这个被赶出府的‘苦命’小姑子。在她看来,这位小姑子不被家族所容,心中定是十分凄苦,应会理解自己的苦楚。所以每当有什么茶宴诗会亦或者宫宴,她就会与‘苦命’的小姑子诉苦抱怨。
内宅妇人,说得多的,自然也就是家长里短。
北靖王妃只是听着,并不插话,却将萧家内部矛盾摸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萧家不认她,她也不会舔着脸上门自取其辱。但北靖王妃也是个护短的,萧家怎么唾弃她辱骂她她都无所谓,她身上流着萧家的血。她可以和萧家断绝关系,却断不了这一身萧家给与的骨血。但萧家若得寸进尺欺辱她的家人,她就不会坐视不理。
梁氏在萧府里怎样只手遮天她都不关心,言辞羞辱她的儿媳妇,她就不能忍了。
师心鸾头一次见婆婆说话如此犀利冷淡,倒是有些意外。
梁氏眼中也闪过讶异,而后笑了笑。
“姑姑说得极是。季妹妹远来是客,我这个做嫂子的原应多加照拂。只是我平日里庶务太多,又要照顾礼哥儿和音姐儿,倒是有些脱不开身。只好…”
话未说完,北靖王妃便淡淡道:“萧府的教养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文萱几个姐妹的仪态规矩都是她教的。季姑娘从冀州远赴京城,父母皆不在身边。所谓长嫂如母,你这个做嫂子的,若是忙得无暇分身照顾,可请她多多指点季姑娘。毕竟萧家乃世家名门,姑娘们在外若是行差踏错,名声总归是不好听的。”
季风荷脸色悠的白了。
北靖王妃语气平和,字里行间却有对她的不满和敲打。
师心鸾抬眼看了眼坐在主位上高贵雍容纤尘不染的婆婆,心中十分佩服。
她并未与婆婆说起过季风荷,但她这位王妃婆婆何其通透?只凭今日梁氏带着季风荷登门拜访,就琢磨出了一二。一个适龄婚配的大家闺秀,不在家等着长辈做主安排婚事,却一门心思的琢磨着给人做妾,教养和人品可见一斑。
北靖王妃出生名门,邑郡阮家也是大户,她自然看不起季风荷这般做派。
尤其是,这小姑娘还想打她儿子的主意,她就更不乐意了。儿子好容易娶了妻,两人夫妻感情甚笃,儿媳妇也怀孕了,一家和睦。她岂会让这些个小人破坏?
而且还是当着儿媳妇的面,她如何会给季风荷好脸色?
梁氏面上笑容有些淡。
她虽也瞧不起季风荷,但好歹季风荷是她带来王府的,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北靖王妃一句‘长嫂如母’,季风荷的品行不端,就成了她的责任。
梁氏在萧府过得顺风顺水,婆母和萧老夫人对她再不满也拿她无可奈何,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偏偏北靖王妃是长辈,话说得也天衣无缝。她纵是不满,却也无从反驳。但她今日来王府,可不是和这位姑姑耍嘴皮子功夫的。眼珠子一转,看向对面沉静而坐的师心鸾,笑着问道:“弟妹如今还未显怀,想来应该还不到三月。弟妹这是头一胎,可得紧要着些。尤其头三个月,最为关键,尤其不能操劳。瞧弟妹脸色不大好,可是没睡好?”
说着便皱眉开始斥责站在她身后的紫霜和乐槐,“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还不快扶世子妃回去休息!”
师心鸾笑了。
果然不愧是萧家的儿媳妇,这目中无人的做派,还真和萧家臭味相投。来王府做客,居然反客为主教训起自己的丫头来了,谁给她的自信和胆量?还真是把这儿当做萧府,任她颐指气使指手画脚么?
“有劳夫人挂念。夫人主持贵府中馈内务,又要照顾一双儿女,想来十分辛苦。一个不慎,怕是就不能面面俱到。底下的人若不听使唤,就更是雪上加霜了。我院子里倒是有几个伶俐的丫头,夫人若是不弃,不如我将她们调教好了送去贵府,保证她们一个个对夫人言听计从,绝对不敢说一个‘不’字。”
言外之意就是,想逞威风滚回萧府去,别在王府里撒野。
她师心鸾的丫鬟,只听她一个人的吩咐。
紫霜和乐槐抬头挺胸,对目中无人的梁氏很是不屑。
梁氏脸色有些僵硬,手指微微弯曲。
“弟妹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高调而来,原本想要喧宾夺主,却不曾想几番唇枪舌战下来,这看着柔弱好欺的婆媳俩软绵绵的几句话就让她偃旗息鼓一败涂地。出师未捷的梁氏十分郁闷,但目的没达到她又不能走。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北靖王妃已不愿和她继续周旋下去,装作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师心鸾适时关切道:“母妃,您是不是累了?”
北靖王妃眼皮微抬,无奈的笑笑。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觉得疲倦困乏,整日里精神不济,就想躺着。”她叹息一声,“看来不服老是不行了。”
师心鸾笑着说道:“母妃可不老。咱们俩若是走出去,保不齐别人还以为我们俩是姐妹。”
这话也不完全算奉承。
北靖王妃本就美貌倾城,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滋润。再加上心性通透,从不庸人自扰。这人一旦少了忧愁烦恼,又保养得宜,自然就不显老态。
远远看过去,就跟仙女一样,谁能看出她已经快要当祖母了?
北靖王妃听得窝心,笑得便越发温柔。
“就你会哄我。”
师心鸾道:“我这说的可是实话,不信您问问张嬷嬷,看我说得对不对。”
张嬷嬷在旁边笑。
婆媳俩旁若无人的说着贴己话,完全将梁氏和季风荷当做隐形人。
梁氏面色很难看,压抑着怒火,道:“姑姑。”
她抿了抿唇,道:“实不相瞒,我今日贸然登门拜访,乃是有一要事,想与姑姑商议。”
终于沉不住气了。
师心鸾嘴角微扬。
北靖王妃看过去。
“哦?”
神情还是那般的波澜不惊。
梁氏目光逡巡四周,道:“事关重大,姑姑可否屏退左右?”
北靖王妃不接茬,淡淡道:“若是贵府要事,我不便干预,若与王府有关,这里也都不是外人。”
梁氏被噎得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