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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直先去水西门码头,依照约定,林素等人要在此等候一天,听他的确切消息。
码头上依然是一派繁忙景象,刘彦直牵着三匹马穿过货栈,在一片停泊着的客船中找到了他租的那条船,把马拴在岸边,取了行李,船家看到他来了,赶忙去搬跳板。
“不用了。”刘彦直一跃上船,压得船体瞬间倾斜了一下,可见他背负了一包沉重的物件。
“老爷是不是进京了?”周师爷迎出船舱,急不可耐的问道。
“进去再说。”刘彦直不动声色,躬身进了舱门,打发船家去烧水沏茶,以便避人耳目,林小姐,管家和师爷坐在桌旁,满脸忐忑,急待下文。
“我找张书办问过了,老爷没事,前天早上出发进京,这会儿怕是还没走出二百里地,我有三匹马,星夜兼程的话,一天就能赶上。”
师爷长吁一口气:“那就好,押……随行有多少人?”
“马快加上巡抚衙门的标兵,总共四十个人,带队的是个把总。”刘彦直道,“我对付得了。”
“你有多少人马?”师爷很不放心。
“我一个人,三匹马,还有这些。”为了让大家放心,刘彦直打开行李卷,亮出两支马蒂尼亨利式步枪,两支左轮枪,还有一排排的子弹。
“以寡敌众,倒也不是没有先例,你可有周全计策?”师爷皱起眉头,身为绍兴师爷,他自小涉猎颇广,兵书战策没少看,自诩也是知兵之人,但是这回他真的没信心。
“见机行事。”刘彦直就回了四个字,他确实没什么计划,只是仗着武力超群,到时候是计取还是硬抢,全凭现场情况定夺。
师爷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老管家倒是见识过刘彦直的手段,平日里也喜欢听评书大鼓,真以为世上有万人敌这种人物,所以深信不疑,老泪纵横道:“刘义士,若能保得老爷周全,老朽结草衔环相报。”
刘彦直摆摆手:“飞来横祸因我而起,我岂能一走了之,这些银子你们拿着,若是我回不来,就在南京……不,去上海,去外国人的租界上买个房子住下,做点小生意,能保得五十年平安。”
他打开另一个包裹,里面放着五十两的关平银锭十几枚,用纸裹起来的鹰洋十封,加起来足有近两千两白银,算是一笔巨款了。
“还有这个,应该也值不少钱。”刘彦直想了想,将那柄皇宫里偷来的和田羊脂白玉如意递给了林小姐。
和田白玉是稀罕玩意,羊脂白玉更是和田玉中的翘楚,真正的上好白玉在汉朝都挖的差不多了,康熙年间,十万人在和田挖了四年,河床都挖下去十米,世面上再难见好玉,林素是官宦人家千金,父亲又是风雅之人,自小接触玉器古玩不少,东西好坏一看便知,这一柄玉如意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东西,虽然在皇帝后妃王爷面前不算绝世珍品,放在民间,那就是一等一的宝贝!
“这个奴家不能收。”林素当即推辞。
“就当个纪念品吧。”刘彦直道,林素不知道什么叫做纪念品,但隐约觉得是个信物,想想便收下了。
“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明天晚上就能赶上车队。”刘彦直起身告辞
“刘义士保重。”众人出舱相送,他纵身上岸,显示了一把轻功,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去了。
“师爷,你看有几成把握?”管家望着刘彦直的背影问道。
“匹夫之勇,凶多吉少啊。”周师爷叹了口气。
“刘义士武功盖世,又有洋枪助阵,趁押送队伍夜间扎营的时候偷袭,还是有几分胜算的。”管家道。
“最多一两分吧,巡抚衙门的标兵可不是那些混吃等死的绿营老弱病残,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壮,担负押解钦犯的任务,丢了人犯是要杀头的,岂能不枕戈达旦,昼夜警惕,四十个人啊,还都装备了鸟枪弓弩,难,难,难啊。”周师爷摇着头,又叹了几口气。
“那…… ”管家欲言又止,心道既然没有胜算,为何不阻止他,不过这个问题没说出口,就算有一份胜算也要去尝试,反正这滔天大祸是刘彦直这帮人惹来的,就算赔上性命,也是他该的。
林素在舱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一阵黯然。
船家升起了船帆,起航了。
……
进京只有一条官道,刘彦直星夜兼程,换马不换人,按照他的估算,一天能走三百里,但是事实并没有那么顺利,马匹的耐力不能和人相比,一匹马连续疾走几十里地不休息的话就会废掉,果不其然,其中一匹马就被他骑的筋疲力竭,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眼见是不行了。
刘彦直抛下了这匹马,他还有两匹马可以糟蹋,继续赶路,只是把速度稍微放慢,除了大小便必须下马之外,吃喝都在马背上解决,到了打尖的地方,就给马匹喂最好的精饲料,顺便打个盹休息片刻,养精蓄锐。
此时正是公历七月初,雷阵雨不断,清末人口暴增,江东算是中原腹地,村落密集,官府每年都会征徭役修整官道,所谓官道,就是宽阔一些的土路,用石碾子压过,讲究点的撒些碎石子,但是下过雨之后依然泥泞难走,道路上有明显的车辙印和马蹄痕迹,以及大队人马走过的脚印,刘彦直一方面靠打听,一方面靠追踪印迹来确定押送车队的路线。
他看到熟悉的车辙印就知道没跟丢,而且队伍已经不远了,前面的道路延伸到山谷之中,如果是战争时期,这儿就是设伏的好地点。
刘彦直勒马停下,胯下战马已经被他摧残的差不多了,汗水淋漓,焦躁不安的用蹄子在地上刨着,似乎预感到什么危险的存在。
忽然,巨大的轰鸣传来,少顷后是稀疏的枪声,不是新式快枪的声音,而是老式火绳枪在发射,刘彦直精神一振,换了一匹马,从皮袋里抽出步枪,猛夹马腹,大喝一声:“驾!”。
可是当他冲到谷口的时候才发现,道路已经被放倒的树木和大堆乱石挡住,战马根本爬不过去,他只得下马,背着一支枪,端着一支枪爬上去观战。
山谷里正在进行一场战斗,交战双方和官军和义和团,官兵遭遇地雷伏击,被炸死炸伤了不少人,残余人马缩成一团,长矛手护着鸟枪兵困兽犹斗,他们的背后是一辆囚车,林怀远披头散发坐在囚车里,惊恐无助,面无人色。
官军是巡抚衙门的标兵和马快,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用的家伙也是最好的,精铁打造的鸟枪,强弓硬弩和腰刀长矛,而义和团的装备就差点,只有少数人用的是红缨枪,大多数人拿的是削尖了头的标枪,但他们有高人指点,并不以卵击石,而是不停的投掷标枪袭扰。
官军人数虽少,但意志顽强,武器精良,长矛手护着鸟枪兵不停地放枪,但他们的经验还是不够丰富,没掌握三段击的战术,发射完一轮就忙不迭的装铅子火药,用通条猛捣,一个个汗流浃背,紧张的手都在发抖。
刘彦直并没有贸然参加战团,他得先分辨敌我,当他看到半山腰上站着的那位义和团大师兄的时候,心中了然,举枪射击,一枪一个,正在装填鸟枪的官兵应声倒地,义和团趁机冲了过来,官兵的防线瞬间崩溃,当官的带头就跑,剩下的人也拼死向谷口逃去,义和团们显然不打算放过任何活口,捡起鸟枪冲他们的后背开火。
惨叫声不绝于耳,刘彦直心中不忍,这些官兵都有妻子儿女,何必赶尽杀绝,但他没有阻拦,这种时候妇人之仁要不得。
片刻后,战斗结束,山谷里硝烟弥漫,血腥扑鼻,地上躺了几十具尸体,几个端着鸟枪的拳民虎视眈眈地看着刘彦直,枪口有意无意对着他。
“不要鲁莽,那是本座麾下大将,前来助阵的。”半山腰上那位身穿赭黄袍,头顶红巾,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的瘦长汉子喊道,拳民们立刻收了鸟枪,冲刘彦直行礼。
刘彦直保持着戒备,走上前去先检查林怀远的情况,除了受了点惊吓,安然无恙,他拔刀砍断了囚车的木栏,但是林大人手脚上的精钢镣铐也打不开,腰刀劈上去火星一串,连个印子都没有。
山坡上那位爷前呼后拥的下来了,走到刘彦直跟前,伸手虚扶了一把,道:“爱卿甲胄在身,免礼平身,来人呐,赐座。”
刘彦直眼皮一翻,心说我也没打算跪你啊周老师。
“叫我朱三太子。”周嘉睿附耳低语道。
刘彦直愣了三秒钟才回过味来,拱手道:“谢太子殿下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