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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山下传来的。
空荡荡的山谷,毛骨悚然的女人笑。
所有人都忍不住寒颤,猛地转头,盯着山崖下,那声音仿佛还在下面的谷内徘徊流淌。
众人心里害怕,不太敢看,却又忍不住不去看。
“少,少了一具!”
村民们都揉了揉眼睛,随即面孔扭曲——山下那三具尸体,竟然只剩下了两具!
“动,动,动……咯吱,咯吱。”
刘寡妇紧紧搂着女儿,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根本不必她说,众人就感觉到阴风阵阵——其中一具尸体,让树杈串起来,像个破烂娃娃一样的尸体,忽然转动脖子,抬了抬头,胳膊一寸一寸地举起,指着村民……
“啊,鬼,鬼啊!”
三丫嗓子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
很是吓人,可这会儿却没人有力气训斥阻止她了,但凡还能叫出声,已经算得上胆大。
咯吱咯吱。
这一回是众人牙齿紧咬的声响,所有村民背脊发寒,连动也不敢动。
三丫怕到了极限,抓住她身边宋妍的胳膊瑟瑟发抖,宋妍的脸色也泛着青,目光却是冰冷坚韧。
“怕什么,人都不怕,难道还怕鬼!”
她冷笑开口,但说出的每一个字,她自己不知道,别人却听出来,透着一股子的艰涩味。
“谁带着火油……就让她们的尸骨化为灰烬,别怪是什么脏东西,总是怕火的。”
宋妍的声音一点点变得冰冷,再不是以往温柔娇弱的样子,连那些村民,甚至都有一点儿怕她。
其实不只现在,很久以前好些村民就怕宋妍,明明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还是外来的,在村里却很是让人忌惮。不少村妇连那些大老爷们都敢挠一爪子,碰上她却老老实实,连句闲话也不敢多说,从来客客气气。
这时宋妍一开口。众人心里也多少安定了点儿。
独眼龙皱眉,挥挥手,果然有两个兄弟随身带着火油,他们干这等买卖,时常要用上的。不光是火油,院子里里连火药都有好些。
一群人谁也不敢下去,还是村子里有几个眼力好,腕力大的,直接把火油罐子扔下去,砸在尸体附近,独眼龙亲自举起火把,目光微凝,冷声道:“别管哪来的牛鬼蛇神,今天落到你龙爷手上。哪来的回哪儿去,别他奶奶的在爷这儿捣乱。”
他一咬牙,用力一扔。
火苗迸射,一下子就烧着了山下的枯草,尸体也陷入火中,独眼龙吐出口气,冷笑:“鬼又怎样,鬼也要怕恶人!”
那些村民们跟着精神松了松,忍不住瘫倒一地,乱七八糟的。还有几个胆子小些的妇人忍不住念了几声佛。
“走吧。”
独眼龙扭头,看了看天色。
再不走天一黑,万一迷路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天冷。晚上要起大风。
刚一转身,轰一声。
众人都吓了一跳,猛地回身——山下面的大火还着着,发出剧烈的爆炸声,可是焚烧了这么久,甚至炸开。那尸体却好像分毫无损,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
忽然,独眼龙脚下,冒出一团绿色的火焰,他也脸色骤变,退后三步,脚下踉跄。
随即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从火里蹭一下飞出来,满脸堆笑,浮在半空中,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忽然一伸手把自己的眼珠子掏了出来。
独眼龙一哆嗦,终于保持不住稳重的嘴脸,小腹一紧,夹紧了大腿,抖索个不停。
“咯咯咯!咱们玩游戏,慢慢玩!”
那尸体的脸是裂开的,一张嘴,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更是咯吱咯吱,和锯木头一样。
“嗷!”
所有人的腿都发软,吓过头了,到终于能动了,连滚带爬地蒙头就冲走,再也顾不上其他的。
连村民,带独眼龙一伙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逃跑,逃跑,逃跑……
半山腰,离村子不远,红尘他们席地而坐,摆着各种拼盘一边吃饭一边向下看。
村子里的食物不能吃,只好用点儿自己带的,还有山里找到的山珍野果之类。
衙役和铁牛他们,野外生存的能力都还不错。
只是,眼巴巴看着一群村民原地绕圈,手舞足蹈,胡言乱语,那感觉,比真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还要古怪。
衙役们浑身发毛,一时间也没有食欲。
罗娘和小严也吃不下去,只顾盯着下面那群村民咬牙切齿的难受了。
红尘的脑子里,好几个玉珏空间的高人都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专门设计各种鬼怪桥段,好些段子,连她自己都觉得万一要是碰上,说不定会被吓得昏死过去,那帮人却一口气凑出一大堆——可够闲着无聊的。
所有段子用上不可能,只能把不怎么复杂,能利用现有的风水局设计出来的拿出来试一试。
效果嘛,再看!
一边看戏,罗娘忽然道:“那个夏蝉可是真死了?”
红尘怔了下:“怎么又提起她来?”
“……”
罗娘想了想,叹气,“不知道,或许是最近总碰上和夏蝉有关的事儿?”
红尘顿时笑起来,摇头道:“别老想她,我也是最近才听说一句话,一个人是什么层次的人,要看她的敌人,夏蝉其人,实在不够档次做我们的敌人。”
罗娘揉了揉眉心。
红尘也有些感叹:“你的敌人若是雄狮,你至少是虎豹,可你的敌人若是只跳蚤,那你也只会沦落成苍蝇蚊子之流,你见过虎豹和苍蝇打架吗?”
小严一直板着脸,这会儿也不觉露出几分笑意,差点儿笑出声来:“还是小姐心宽,好了好了,那人百分之九十已经投胎转世,没准儿就投胎成只苍蝇,还提她作甚,这会儿干正经事儿呢。”
眼前教训教训村民和拐子。才是小严心中的正经事,虽然这群人比夏蝉还不如,但他们造孽之重,却远甚于她。
红尘一笑。拉着罗娘她们俩,把最后两块儿点心塞进这两只的嘴里,站起身招呼一声,一群人向右边挪动了一下位置。
那边正好有一片林子挡着,看得不是很清楚。
她就从怀里取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种子。埋在土地里,种子飞快地发芽抽枝长大开出大片的牡丹花。
那些衙役简直要看傻了,脑子里凌乱的很——这位郡主娘娘一定不缺钱,永安城牡丹花很贵,寻常人一年的花用,才能买一盆不怎么样的,真正好花,价值千金!
红尘轻描淡写地把其中一朵红似火的花朵摘下来,半空中立时浮现出一片光影,不远处那些村民和独眼龙。就凭空出现在光影里,连喘息声也清清楚楚。
衙役登时闭嘴,把要说的话吞回去。
人家郡主娘娘……有神仙手段呢!
村民们跟着独眼龙,只顾着一路狂奔,脑子里什么都不敢想,只知道拼命地逃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把灭了。
“啊!”
黑暗骤然降临,所有人都感觉到阴森森的寒意。
“不,不行了!”
好些人呼哧呼哧,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还有的一回过神,抱着树,目光呆滞,脑子缺氧。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本来天色就晚,这下子连前路都看不到。
“这是哪儿?咱们好像走错路了,一直在原地打转吧!”
众人仔细一看,刚才没注意,这时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没走到通往村子的正路上去!
“天啊!”
独眼龙那些人还好。力气大,跑得快,体力也足些,村民们里面,男人孱弱,女人也不算健康,跑到现在,个个气喘吁吁,快要上不来气。
曹婆子的牙也咯咯的响。
她一阵一阵的想吐,却吐不出,又咽不回去,心里也害怕的厉害——难道,真有鬼?那三个姑娘不是被救走了?难道没有走成?
一想起红尘,她也觉得,或许是红尘搞鬼,但刚才的场景,真的是人能做得出来吗?
就算是红尘做的,恐怕也真正招来了鬼怪!
她年纪大了,其实信佛,越想越怕,闭着眼默念:我改邪归正,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别来找我!
可是这心里还是虚得厉害!
“不会,不会是鬼打墙?”
其中几个村民瑟瑟发抖。
独眼龙阴沉着脸没说话。
宋妍猛地站起身,厉声道:“怕什么,你们难道没见过鬼打墙!”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罗盘举起来仔细一看,皱眉道,“我们是走得晕头转向了,跟我走!”
一行人本能地互相搀扶,勉强站起身,跟着宋妍慢慢走,走了没一会儿,果然看到通往村子的山路。
“呜呜呜,哇!”
有几个女人刚才担惊受怕的时候不敢,此时看见希望,却一下子受不住,哭出声。
其中一个中年妇人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嚷嚷道,“哭什么,咱们,咱们又没害人,问心无愧,就是有脏东西,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她一喊,众人都愣了愣。
不多时,就有好几个人吵吵,都说自己无辜。
“人又不是我害死的,独眼龙折腾出来的事儿,我怕什么,我不用怕!”
“就是,我也老老实实,没惹出祸。”刘寡妇翻了个白眼,“我们孤儿寡妇过日子,平日里还会给那些可怜女人送些吃喝,她们就是做了鬼,也要记我们的好才是。”
几个村子里的男人也吵吵。
其中一个脸上长了一块儿黑色胎记的,四十多岁的丑陋男人,从腰里解下袋子,喝了口酒,“我更不用怕,那三个女人我连见都没见过,我怕什么!”
独眼龙皱眉,冷笑,瞥了这人一眼:“大彪子,据我所知,你上一个媳妇,就是让你一脚给踹死的。一尸两命。”
三丫看了这个大彪子一眼,低下头没吱声,目中却露出几分恐惧的神色。
曹婆子也看他。
大彪子一转脸,看向曹婆子。咧开嘴一乐:“再说了,我姐这不在呢!就是有什么脏东西要找,也得找她!”
曹婆子板着脸没说话。
从小到大,曹婆子已经习惯替曹彪做一切事儿,光是媳妇。没有跑成,跟着他过了几年日子的,这么长时间就給他找了四个。
别看一开始的凑合,可后面的这些都是特别漂亮的好女人,上一个弄来的时候才十七岁,长得像仙女,没几年就变成了村里人口中的疯女人,疯婆子,瘦鬼,谁还想得起她当初那青葱一般的模样。
村民们都说。那疯女人逃跑不成,让曹彪一脚踢死,尸骨也没埋,卷起来扔山里了。
扔到哪儿了?
那人还怀着孩子!
曹婆子以前从来都觉得,给弟弟塞一个女人过去,让他有人照顾,自己就完成任务,没了也不要紧,再找一个就是,从不愧疚。可最近她落了难,也不知为何竟从心底深处升起一丝戾气,恨不得杀了这个曹彪!
曹彪死了,她这些年的罪过也会跟着消失吧。毕竟,曹彪才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为了这个弟弟,她哪里会变成今天这样神憎鬼厌的模样!
也不知道怎么开始的,这帮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居然都鼓起勇气。谁也不再特别害怕,还嘲笑对方,说刚才就不该乱跑,反正那些鬼找不到他们头上。
似乎他们个个都无辜的很。
红尘一伸手把凋零的大牡丹花揉碎,半空光影闪了下,消失。
小严的嘴唇发青:“……无耻之极!”
果然是无耻,越是这等厚颜无耻之人,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越不好对付。
“走吧,回村子慢慢玩。”
红尘摇了摇头,时间仓促,她布置的手段还是简单了些,那些村民要果然镇定下来,那点虚幻的手段就不太好用。
而且,宋妍虽然不怎么懂那些玄门手段,但她既然在女学读过书,又会用罗盘,那种粗糙的鬼打墙之类,还真不管用。
就是普通人,阳气旺盛的,只要镇定自若也能破除很多障眼法,他们人数又多。
不过不要紧,慢慢来,虚幻的不成,还有更有趣儿的。
红尘扫了那边一眼,勾了勾唇角:“别着急,我们回去睡一觉,明天造成正好能接着看戏。”
罗娘失笑:“小姐可比以前显活泼。”
过去她们家小姐总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更成熟稳重些,只是姐妹们都一样,衰老十岁似的,她也就不大注意,不过最近一段时日,到有了一点儿些微的改变,小姐平日里也稳重,却会忽然做一点儿很可爱的小女孩儿才会做的事儿。
就像今日,她整治那帮人渣如此兴致勃勃,换了以前,恐怕不会,她会更倾向于干净利落的处置方式,即便衙门那边可能因为法不责众,不处理村民,她也会想法子给村民们一个审判。
呃,好像现在这种,也叫审判吧!
…………
曹彪这一伙儿人,慢吞吞,戒备地向村子里走去,终于看见了村中的火光,心中狂喜。
就连腹中忽然而生的异样,他们也没注意到,宋妍到是注意了,捂住肚子,皱眉道:“看来是饿了。”
“回去大吃一顿。”
独眼龙精神振作了下,努力把刚才看到的那些恐怖尸体抛在脑后。
其他人同样不愿意多想。
他们这等人,坏事做尽,当然怕报应,可又惯于推卸责任,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是黑的,自己这点儿黑完全不是问题,有报应也先报应别人,那些鬼怪当然也不会那么小气,专门盯着自个儿!
大家努力往村子里走,村子已经能看得见,路也熟悉,本来应该很顺利地走回去。
哐当!
宋妍脚下打滑,摔了一跤,撞掉了一颗门牙,鼻子酸痛,眼泪哗啦啦就流下来。
其他人根本就麻木了,不动声色地拽她起身,继续走。
这一路上。你摔跤,我撞树,掉下山坡两次,忽然遇见一群狼过路不得不藏起来一次。不小心捅了个马蜂窝,被马蜂追得四下乱跑,跑得偏离正经山路一回……
仿佛所有人的运气,在今天降到了最低。
等到他们终于辛辛苦苦奔回村子,天已经大亮。独眼龙甚至忘了吃饭,忘了洗澡,忘了重新鼓舞士气,计划明年再战,就直接闷屋里去睡觉。
其他村民也一个个瘫在床上,动也动不得一下了,到也有好处,人累的极限,害怕的情绪似乎也要麻木些,哪怕噩梦连连的。大部分都迷迷糊糊地睡了。
迷迷糊糊中,宋妍把被子盖过头,用力要紧牙关——什么鬼怪!
即便是鬼怪,也别想来破坏她的生活。
深吸了口气,宋妍觉得自己睡着了,只是身体越来越沉重,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不一会儿,小腹剧痛,就好像有东西往她肚子里一点一点儿地钻。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撕心裂肺的痛传来,只一瞬间而已,宋妍就满头大汗,猛地睁开眼。痛处渐渐淡去,迷惘地四下看了一眼。
屋子里还是那般阴暗。
缺了一角的白瓷碗里,隔着温热的水,就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宋秀才别的不好,温柔细心却不像是寻常的村夫。
宋妍目光闪了闪。不屑地笑了下,当初耍心机给那人当女儿,为的还不就是这份与众不同。
她漫不经心地一抬头,愣了愣,脸色大变,忽然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摸了三次——小腹还是鼓着的,而且肉眼可见,见风就长。
“啊啊啊!”
她大了肚子!
虽然她一声惊呼。
村子里不间断地发出惊呼,男的,女的,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红尘她们却是正好爬起来喝茶吃点心。
打开窗户,就看见独眼龙惊慌失措地抱着大肚子冲出门去,其他人也冲出去。
村子里全乱了,一个村子里,男女老少,所有人都挺着大肚子。
“怎么回事儿?”
“这是怎么回事儿!”
曹婆子也懵了,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用力捶了自己的肚子一下,浑身发抖。
女人们好歹还能理智一些。
那些男人却个个脸色灰败。
“这是得了什么病不成?”
大家不相信自己怀孕了,就算怀孕,也没可能一夜之间肚子变得这么大才是!
村子里有懂医术的,轮番看过,犹犹豫豫半天,还是哭丧着脸,只能说一句话——全村都是临产的妇人……男人?
村民当然不信,有几个发了疯,拼命打自己的肚子,打了两下,肚子剧痛,疼得七尺大汉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哀嚎声冲天而起,整个村子都听得浑身发抖。
其中一个汉子,鲜血流了一地,竟然流出来一个成型的男婴,是个男孩儿。
所有人都惊呆!
宋妍浑身发抖,脸色雪白:“不,不行!红花,给我药,给我药!”她自己也懂一点儿药,冲进土郎中家四处翻找,翻出红花来,吓得那土郎中顾不得自己的肚子,连忙去阻止:“不能乱吃,会死人的,我给你配药,给你配!”
显然村子里的村民再不乐意相信,他们也得有七八分相信自己是……真怀了孕!
“到底怎么回事儿!”
独眼龙这帮拐子再镇定自若,遇见这等事,也要发毛,大部分村民还在犹豫,不敢行动,宋妍一口就吞了药,药量很大,随即腹痛不止,也下来一个孩子,是个女婴。
“呜呜。”
她死命咬牙强忍,目光阴狠。
那股子劲头,独眼龙看了也倒抽一口冷气。
可下一秒,她耳边就听见嘻嘻哈哈的一声笑,肚子见风再长,又鼓了起来,伴随着强烈的痛处。
疼的宋妍满地打滚,脸上又是灰尘,又是泥土,再也不是那副清高柔美的表情。
“啊啊,哇哇哇!”
她忍不住痛哭,“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有孩子,我马上就能,马上就能……”
她很快就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了。
三丫呆呆地立在一边,也挺着一个大肚子,忽然咯咯地笑了两声,满脸疯狂。
“原来被逼怀孕是这个样子……是我跟疯女人说,自己生了孩子,就得为了那孩子负责,就得当个好娘亲,孩子无辜……好一个无辜!哈哈哈哈哈!”
她嘶声裂肺地喊。
所有的村民们都感觉到一阵寒意逼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