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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芳,真有你的。”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坐下的那人一头红色的大波浪卷发,眼妆夸张,戴着蓝色的美瞳和肤色极其不搭,穿一件扎染印花连衣裙更是无法驾驭一头的火红,手里拿着外套随手塞到身边的椅子上,“躲着我是吗?你至于吗?昨晚是我喝多了……我道歉,但你的做法太让人心寒了。我找了你一整天腿都要跑断了,你却在这儿悠闲地喝咖啡?这些日子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就问你,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还有我吗?”
玉卮吃惊:“王芳也是个弯的?嘿,你还说我给你找的身体不好,这多对你胃口啊!”
这位就是昨晚夜闯西水沟的醉酒女,也正是一直给王芳手机打电话的曹玢。
曹玢自然看不到玉卮,也听不见她的吐槽:“你不想说点什么?嗯,还在生气?因为那件事?都说了我就是好面子,她们也爱起哄,都是闹着玩的,就你往心里去,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吗?太可笑了,芳芳,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懂我的心?我喜欢你这件事难道会因为一个玩笑而改变?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你心胸太狭窄。”曹玢哀叹一声,喘口气接着说,“我知道你不能没有我,没了我你化妆给谁看?攒了这么久的钱买来的手机和谁联系?你放弃我就等于放弃你自己的整个人生,你这么多年来都是为我而活,我不信你真能狠得下心离开我。”
游炘念听她这一连串念叨,胃酸都差点返上来。
“黄小桥她们真的没恶意。”曹玢扼腕,“她们只是比较在乎我,太为我着想了。”
好嘛,原来这些人是一伙的。一边牙尖嘴利恶了吧心,一边假深情真玛丽苏,就欺负王芳是个老实孩子是吧?
“芳芳。”曹玢伸手要将游炘念手握住,游炘念猛地一抬手将她挥开。
“……”曹玢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王芳。
王芳的化妆技巧一向很糟,不是下手太重就是不知重点,那张脸一眼看去就像烤糊的面饼般惨不忍睹。可今天王芳的妆居然非常合适,就算脸上的肉没变少,却在面妆的调整下居然显得不那么拥挤。一双眼睛分外明亮,充满鄙视的目光竟有些魅力。
她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带着曹玢的心也随之扬起,随之而来的下一秒势必会有一番温柔的示好。
“给我滚。”她如此说。
直到游炘念走了好几分钟曹玢才回过神来。
这什么情况?嗯?
王芳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眼神?以前和她说话的时候不都不敢对视么?
她回头看向游炘念离去的方向。
我去,她敢让我滚?
曹玢和游炘念陆续离开西餐厅,没发现角落里有个人一直在注意她们。
“……真的,实在太可怕了。我已经三天没睡,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傅小姐,无论要多少钱都没问题,我给得起。”背对着游炘念刚才坐的地方,一直絮絮叨叨的女子神情颇为憔悴,手帕掩着下半张脸,眼圈发黑,整个人像具被吸干血的僵尸,“只要你能帮我解决。”
姓傅的女子戴着一副墨镜,即便在温暖的餐厅也没脱去长长的双排扣风衣,连衣扣都扣到脖子最上面一格。她黑色的长发柔顺盈亮,双唇轻抿,戴着一双棕色小羊皮手套,依在沙发上不知有没有听对方的长篇大论,也不知道看向何方。手中一直拿着一把黑色的英伦竹节长柄伞。
“傅小姐?”对方忍不住提醒,“傅小姐,你是不是睡着了?”
傅小姐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刚从别的思绪里回过神:“当然,无论多少钱您都得给,这事儿只有我能解决。”
对方眼神滞了滞。
傅小姐身子倾向前,微笑道:“您听说过三川灵杖吗?”
玉卮一路飘着跟在游炘念身后不停念叨:“怎么就走了!人家咖啡还没喝着呢!说好要让我好吃好喝的,结果呢!你就顾你自己耍威风!姓游的!你听到没有!啊啊啊人家想喝咖啡啊!”
游炘念头也没回,烦躁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玉卮。
玉卮被挥得晃了几下,又重新聚合,震惊了:“你挥我!你不给我好吃好喝的还挥我!”
路过员工食堂,游炘念本来没留意,忽然一阵食物的味道飘进她的嗅觉。
游炘念是个在各方面都很挑剔的人,对于食物自然也是如此。但此时此刻,她居然被这股平庸的味道困住了脚步。
栗子炖鸡块。
忽然这个菜名在她脑海中浮现,并与这香味瞬间契合在一起。
游炘念疑惑:我怎么会知道这道菜?家里的主厨从来都没做过这道菜。
辣子鸡丁、煎杏鲍菇意大利面、白灼芥蓝、鱼香肉丝……一个个菜名和无数的气味一一在游炘念的脑子里排列组合,除了让她莫名其妙之外也让她被亏待大半天的肚子不受控制咕咕地叫起来。这叫声大的让路过的人捂嘴侧目,游炘念心中掩面狂奔,表面上却风平浪静,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挺直了腰杆想快速离开这恐怖的地方。
每迈出一步,一缕可识别的香味便像阴柔又坚韧的绳索困住她的脚步,还甜言蜜语地把食物最美味的样子呈现在她脑海里。
不能吃,绝对不吃。
步伐艰难。
都说了不吃,我不是那种耽于感官享受的人。
口水横流。
都说了,绝对不可以!我是游炘念,游!炘!念!不是王芳!
不是!
……
“嗝。”
不知是不是饿了大半天的缘故,游炘念居然觉得员工餐厅的饭菜无比之香。本来员工餐自助又免费就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这些看似平凡的菜还都出自m酒店餐厅优秀厨师之手。连路边用地沟油炸出来的鸡腿都能吃得不亦乐乎的王芳之胃当然更无法拒绝色香味俱全的丰盛午餐。
三菜一汤一大碗饭,几乎在瞬间就被她吃完了。
游炘念双眼发直,看着人来人往。
完全控制不住,她第一次明白所谓失控是怎么一回事,也第一次明白无论怎样被压迫受欺凌的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领域也有她过人之处。
吃得太饱,制服似乎又变小了一些。游炘念深呼一口气,忽然胸口的扣子“啪”地一声炸开,弹了出去,正中对面正在吃饭的张主管脑门。
张主管:“……”
游炘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五分钟前玉卮就笑个不停,捂着肚子眼泪横流。
“笑够没?”游炘念黑着一张脸往制服室去。
长这么大没丢过这人,偏偏还有位完全不用顾及周围能肆意大笑的混蛋跟着她,让她麻痹自己将刚才那可怕的一幕抛之脑后的空间都没有。
“我的天呐,笑死我了简直……你看见你那位主管的表情没?跟吃了苍蝇似的。不过她真是个好人啊,顶着红脑门过来真心实意地劝你,王芳,食不在多,在精,吃八分饱也对身体比较好。啊哈哈哈哈……”
游炘念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怒视玉卮,玉卮丝毫不畏惧,倒是吓了转角刚走上来的洗衣工一跳。
游炘念真是要烦死了。
“扣子怎么掉了呢?”制服室的同事收到游炘念递来的制服,特意将其摊开,铺满了一整张桌子,煞有介事地疑惑,“制服质量很好的呀,你穿衣服太费了。”
游炘念都要爆血管了,用尽全力压下怒气,好声好气地说:“请问新制服多久能送来呢?”
对方摇摇头:“哎呀,你得穿xxxl的,这号咱们酒店就没几个人能穿得下,一开始我还觉得做这么大放着落灰,多浪费。幸好有你。”
游炘念差点咬碎一口牙。
当年她妈妈满世界追着她让她按时吃饭时她曾穿过xxxs号的衣服,那时的游大小姐怎么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有幸穿上xxxl。
穿了一下午工作无比轻快,对比早上束手束脚的感觉,她不得不承认xxxl非常合身。
下班的时候换下制服,把衣柜门锁上时,游炘念感到很疲惫。
客房清洁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但以前只是抱着学习的心态,端着集团未来主人的身份来做,而现在却成为她赖以生存的正当工作,她当然不甘心。
这不是属于她的生活,可的确又是她现在真实的生活。
拖着无力的身体慢悠悠地走出酒店,苍穹已满布繁星。
她抬头看着星空,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人死之后便会成为天上的星星,守护自己最爱的人。
眼眶有些模糊,鼻尖发酸,游炘念低头悄悄抹去眼泪。她不知道她的父母现在身处何方,天堂?地狱?轮回?还是真的变成了星星。想起横死的他们,游炘念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她时间有限,而真相距离她十分遥远。
坐上回家的出租车,她思索着是否能直接去找游然冬和游任雪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弟弟妹妹当晚都在家,就算没有亲眼见到凶手也一定知道外人不知晓的事情。
“别想了。”
下了出租车,走回小区的路上,玉卮劝她:“你要怎么向你弟弟妹妹问?你别忘了你不能暴露你是游炘念这件事,我放你来人界这件事天不知道地不知,只有你和我知道,如果被冥君发现可不是打入刀锯狱那么简单的事。”
“冥君很可怕吗?”
“岂止可怕,他可是拳捣天界脚踢妖界的一代战神,一向以冥府为傲,最不喜欢往生者还贪恋人间这等事,更不用说私自借尸还魂扰乱阴阳。曾经有一位黄泉引路者爱上了她的往生者,两人私奔逃往人界,这事被冥君知道了,他竟然亲自千万人界把那位黄泉引路者抓了回来,逼她喝下孟婆汤。”
“你们冥府的人喝下孟婆汤会如何?”
“会被强行清洗记忆,甚至失去意识浑浑噩噩。然后那位黄泉引路者就忘了最重要的爱人,并且被罚清扫冥府和妖界最脏乱危险的边境九千九百九十九年。”
“那往生者呢?”
“就算没有变成恶鬼冥君也一样不会手软,被冥君亲手打入地狱,受万劫之苦。”
游炘念“哼”一声道:“你们冥君生活在地里还真带着一股子土气。各种办公楼修得再现代化有什么用,骨子里跟人界旧社会一样,以为下属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可以随便干涉别人的人生?你们没民主?怎么选个暴君出来?”
“哎哟喂!”玉卮抬手一扬掀起一阵阴风,刮了两片干树叶盖住游炘念的嘴。
“去!”游炘念一掌拨开,“脏死了!”
“奶奶,求你了,小点声,难道你不知道人界也到处都是冥府的眼线吗?”
“眼线?”
玉卮的目光慢悠悠地扫向黑暗安静的夜晚街道深处,声音都跟着飘忽深沉:
“难道你没发现,你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人’吗?”
游炘念心里闷闷一惊,忽见小路深处有个女人很不自然地站在灯光和黑暗相交的地方。那人贴墙而立,头部被黑暗吞没,只能看见她半截身体。
游炘念哑着嗓子小声问道:“她难道……”
一辆车呼啸而来,冲着那女人的身侧撞过来。游炘念差点儿叫出声,车“轰”地一声开走,没有任何减速的迹象。车离开,那女人也不见了。
“没错。”玉卮说,“那就是游荡在人界的孤魂野鬼。”
游炘念忽然想起今天上班时发现有个男人在楼道里慢悠悠地走,她推着清洁车路过时向对方问候并停下,等对方先通过。那男人很高,脸色发青,路过她身边时莫名看了她很久才离开。当时她感到恶寒缠身,说不出的难受。这么说来,难道那个人也是……
“王芳。”
游炘念正在出神之时有人突然开口,生生地吓得她一哆嗦。
“吓着你了?抱歉。”居然是那位姓袁的女警察,“真巧,又碰见你了,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游炘念看到她手中拿着一袋水果,越走越近。虽嘴上是稀松平常的问候,但目光里充满了警惕和探视。
这个警察曾经亲眼目睹王芳自杀,她知道王芳已经死了。
对方脚步加快,游炘念心下狂跳,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