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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的弘圣帝这时终于发了话,“来人,让老十进宫,将他媳妇弄回家去,告诉他,平日里管好自己媳妇,一个女人家别到处惹口舌是非,更不准妄议朝政,还有,以后未经朕允许,李氏不得出府。”
李月云脸色大变。
弘圣帝根本懒怠理她,只对安公公道:“将她带下去!”
这边四皇子妃张氏已吓得花容失色,还好弘圣帝这时道:“都下去吧!”四皇子妃张氏立觉得了解脱,赶紧福了福身,先自离开了。
徒元徽正要带了冯玉儿走,却被弘圣帝在身后叫住,道:“太子,老十家的虽有些胡搅蛮缠,不过也并非全无道理,兄弟之间,还是当友爱一些。”
“儿臣遵命!”徒元徽眼睛闪了闪,父皇难道不知道,这是徒元晔做的吗?
父皇是知道的,可他还是这么说,可见对自己势力不满,让他更加放出一部分权利。
见人都走了,皇后这才又哭了出来,“皇上,臣妾不过是听了老十家的挑唆,真不是存心想对付谁!”
“皇后,”弘圣帝叹了口气,“太子生母过世之后,朕瞧在你是老太后堂孙女的份上,册封你为皇后,原以为你是个贤良的,能让后宫各安本分,却没想到,你这心思呀,也不知用到了哪里。”
“臣妾知错了!”皇后泣不成声,“只求皇上给臣妾留些颜面。”
弘圣帝站起身道:“这颜面得靠你自己留,好自为之吧!”随后丢下皇后便走了。
出了坤迎宫,弘圣帝似乎并不准备回乾阳宫,反倒晃晃悠悠往北面走去。
安公公禀退了左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却不上前打扰。
“老安子,今日我倒是觉得很庆幸。”弘圣帝忽然停下脚步,大发起感慨来。
安公公只笑笑,并没有说话。
“想来太子当日看不上李月云,也算颇有先见之明,”弘圣帝揉了揉太阳穴,“如今该轮到老十头疼了,娶了这么一个女人,除了给男人惹来麻烦,着实没什么裨益,倒是太子妃……”
这边安公公一顿,果然听弘圣帝说道:“瞧得出,太子和太子妃倒颇为心灵相通,他们如此伉俪情深,到真是让人觉得艳羡不已。”
说完后,弘圣帝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直到在北六所前停了下来。
这座弘圣帝幼时居处,在当日那场地震后,经过重新修缮,已成为弘圣帝平日躲清静的地方,只今日坐到里头,弘圣帝的心却是清静不得。
今日皇后宫中闹的这事,倒是让弘圣帝对冯玉儿有些刮目相看了。
原本他觉得,太子妃乖巧、听话,甚至没什么主见,却不成想,这丫头还是很聪明的,言语过激恰到好处,又随时示弱抓理,还能抓住时机。与之相比,李月云急功近利,大失分寸,甚至面目可憎,这二人高下立现。想来,她也能做好皇后!
皇后!
一旦太子接了自己的位子,太子妃自然便是皇后,成为站在皇帝身边的女人,弘圣帝笑了笑,自己这儿子真是有运气。
少不得,弘圣帝又想到了他的两位皇后。
前头故去的孝敦皇后,去世之时大概同太子妃差不多大的年纪,不过她是一位心思细腻又多愁善感的女人,只知道爱丈夫和孩子,若是活到现在,或许也是一位贤德的皇后,只是少了一些太子妃的通透。
到于现在这位,弘圣帝不免要摇头了。
当初他还是皇子的时候,皇后便是他的侧妃,两人之间说不上什么恩爱,只不过因为她是老太后的堂孙女,弘圣帝对她还算尊重,甚至在孝敦皇后过世后,顺理成章地晋她做了皇后。
弘圣帝眼前又出现了李贵妃的身影。
李贵妃他的养母、恩人,也是他眼中,唯一觉得完美的女人。
这个女人,聪明、识大体、肯为了丈夫委曲求全,却至死不舍弃自己的尊严,即便出身青楼,也从不自轻自贱,甚至比别的女人活得更高贵自矜。
模模糊糊之间,李贵妃似乎站在了弘圣帝面前,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阿翠!”弘圣帝脱口而出,起身便要去拉她,却不料李贵妃掉头便走了。
弘圣帝随着这婀娜的身影来到了外面,刚碰到李贵妃的手,李贵妃却突然转过脸来,弘圣帝吓得立时将手缩了回去,一时老脸羞得通红,原来,站在面前的,哪是什么李贵妃,居然是自己那儿媳妇太子妃……
过了好一会,弘圣帝再醒过来时,已然到了掌灯时分。
安公公一个劲地埋怨自己,“都怪老奴没眼力劲儿,怎么都没瞧见皇上眯着了,害得您受了冻。”
弘圣帝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努力甩掉脑中挥之不去的身影,揉揉鼻子道:“无事,回宫吧!”
正要出门之际,外头忽然有人高声来报:“皇上,皇后娘娘薨了!”
从坤迎宫回到东宫,徒元徽心情极是痛快,一路走一路亲着女儿,倒似怎么也爱不够,只可卿极不肯配合,大概是被父亲的热情给吓懵了,刚到半道上,便大哭起来。
冯玉儿抢过“呜呜哇哇”的孩子,一摸她屁股,不由笑骂,“光顾着你自已个儿高兴了,也不管孩子哭得这般伤心,都尿成这样了,想是被爷您给吓得。”
“是吗?”徒元徽一愣,转头对何姑姑道:“大姑,带孩子回去换换吧!”
何姑姑应了,从冯玉儿那将孩子抱了过去,便领着可卿的两个奶娘,先急着往东宫跑去。
这会子徒元徽倒不急了,索性拉了冯玉儿的手,不慌不忙地在宫里踱起来。
冯玉儿手上使了使劲,“把孩子吓坏,你倒得意了不是?”
徒元徽一笑,“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莫不是瞧见我只亲可卿不肯亲你,心时恨得牙痒?”说着将唇贴到冯玉儿耳边道:“在外头怕你害羞,等回了屋,不但亲你,还要好好疼你。”
一只手将徒元徽立时推远了些,冯玉儿低声骂道:“不正经的东西,要疯回去疯,这儿是皇宫,少跟外头丢人现眼!”
“玉儿这是急了,”徒元徽更乐,这会子步子倒是迈得快了些,小声凑到冯玉儿耳边:“赶紧走,咱们回东宫,关上门随你疯!”
夫妻二人回到东宫之时,可卿情绪显然好过方才,这会子见到爹娘搁后头回来了,高兴地在奶娘怀里直蹦。
冯玉儿甩开徒元徽的手,笑着上去抱过孩子,夫妻二人一块回了寝殿。
一进到寝殿,小德子上去给徒元徽换了常服,杏月自去帮冯玉儿卸下钗环,过一会又端上了茶来。
瞧着天色渐暗,杏月便命手下宫女把灯都点了。
徒元徽吻了吻女儿的小脑袋,转脸便朝抱着康安的冯玉儿唇上也亲了一口,颇有些感叹道:“今日得你们在身边,此生无憾了!”
“爷这是怎么啦?”冯玉儿好笑地道:“好好的,如何说起这好听话来。”
徒元徽并不说话。
玉儿不是最聪明,但是所做事和所说的话,却不会给他惹麻烦,反而知道他在意什么,帮着试探父皇呢?
今日那李月云借皇后来对付玉儿,玉儿何尝不是借李月云和皇后来试探父皇?
父皇如果不闻不问,甚至还帮着皇后,那么证明他徒元徽在父皇心里真不算什么,如果父皇帮了玉儿,就证明父皇还是认为他是太子,他的脸面除了父皇,谁都不能丢。
上辈子的霍嫣哪里会这般为他着想,不说为他试探,默默关心他,就是不给他闯祸他也不会那么疲惫心力了。
“好玉儿,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徒元徽凑近到冯玉儿更没个正行了。
这是徒元徽的本性,孩子气,但是除了冯玉儿,竟然谁都不知道。
冯玉儿笑着闪开了,呵斥道:“大白天的,装什么鬼呢!”
“自然是装……”徒元徽邪邪地一笑,“色鬼!”说着便将冯玉儿放倒在床上,也不管旁边“咿咿呀呀”拍手大笑的可卿和在冯玉儿怀里睡觉的康安,手便一边伸向了冯玉儿的衣领间,一边去抱康安。
冯玉儿自是笑着挣扎,口中还训道:“你到底要不要脸,女儿和儿子就在旁边呢!”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钟声,夫妻二人皆是一愣,互相看一眼。
徒元徽坐起身来,冲着殿外喊了一声:“小德子,到外头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
“爷,娘娘,皇后薨了。”
***
一个时辰后,整个皇宫已是一片素白,不时有哀泣之声传出,很快,整个京城都沉寂了下来,少不得东宫也没了往日的热闹。
小德子指挥着太监们给东宫屋檐上挂的红灯笼都罩了白丝布,何姑姑带着人将屋里屋外奇巧鲜艳的玩意儿点算好,并一一收了。
这时的冯玉儿已穿好孝服,正忙着给可卿在换,孩子年纪小,并不懂大人们在做什么,只以为在给她换新衣裳,抓抓冯玉儿的麻衣,又看看自己的,倒是咧着刚长了几颗小牙的嘴直笑,口中碰出几个字,“衣,衣……”
倒是杏月一边在旁边帮忙,一边嘀咕:“昨儿个倒是好好的,还有力气治理人,怎么一夜功夫便没了?”
“到了外头也别瞎打听,”冯玉儿抱着女儿嘱咐道:“皇后身子本就不好,就这么过去了,也不算太突然。”
何姑姑这时得了闲,正好走进来,听见杏月和冯玉儿的话,便打发了无关人等,上前道:“倒无需打听,皇后宫里的人说了,皇上在坤迎殿同皇后娘娘说了几句,结果皇上前脚刚走,后脚皇后便瘫到了地上,太医紧赶慢赶还是迟了,说是这一回皇后脉亢发得急,根本来不及救。”
杏月一听,心中暗自嘀咕,那可不就是给皇上气死的?
冯玉儿虽昨日在皇后那儿吃了一些亏,不过也还不至于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今日因为皇后突然过世,心里头也是不免有些沉重。
皇帝比想象中不看重皇后。
因是皇后的国丧,徒元徽身为储君,自得到宫里侍候着,这一忙便是从天一亮直到亥初时分,待回到东宫稍事休息,已是累得不行。
徒元徽这一回来,便一副累死狗的模样,直接栽到床上大睡。
直睡到第二日凌晨,天色还没有泛白,徒元徽便又爬了起来,打着呵欠唤小德子进来帮他穿衣裳。
冯玉儿收拾好自己,便也起身帮忙,见徒元徽脸色发白,担忧说道:“你这般辛苦,也不知要忙到几时?”
“昨日是最忙的时候,主要跑在路上,我得去瞧奉安宝殿,催着让人赶紧修暂厝梓宫之地,谁都没想到皇后走得这么块,这会子父皇什么都懒得过问,老四也哭傻了,只能我这前房儿子去操持了,今日致完祭,便要商量谥封之事,接下来还得同内务府确定丧事规程。”
徒元徽又接着说:“父皇这一回算是宽松了,不过辍朝三日,素服七日,说是皇后遗言,丧事从简,连日祭三次,也给改成了日祭一次,”徒元徽懒懒地道:“你今日和明日再辛苦些,还是卯时到坤迎宫守着,让何姑姑跟在一旁,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大面上过得去就成。”
“我晓得的,”冯玉儿弯下腰帮徒元徽把靴子穿好,道:“这几日你也受累了,得了闲就歇一会,别伤了自个儿身子。”
“放心吧,”徒元徽摸了摸冯玉儿的脸,“等皇后梓宫暂安到皇陵奉安殿,便没有那么多事儿了。”
冯玉儿不由感叹了一句。“人真是无趣,说没就没了,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给活着的人送到地方,就当没事了。”还有一句弘圣帝无情的话没说出来。
“拣我的错处呢?”徒元徽笑道:“皇上开恩,允了皇后同我生母一块候在奉安殿,日后等皇上百年,她们便一块跟着葬进去,那会子才算真没事了。”
“咱们以后也能埋一块吧?”冯玉儿故意问道。
“放心,到时候我让人打个大棺材,咱俩就睡在一块,”徒元徽一笑,“死了也能一起乐呵!”
冯玉儿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下。
“不过,玉儿,还是我先死吧!让我到死都知道,你一直陪着我。”
冯玉儿一怔,然而再看时,徒元徽恢复的原来的模样,走了。
等冯玉儿戴着孝来到坤迎殿停灵处时,此时已天光大亮,不时有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然后便是孝子贤孙过来上香烧纸。
冯玉儿上前点了香,随后跪到旁边。
不一时,四王妃张氏也过来了,因她是皇后名义上的儿媳,自己不需喧宾夺主,加上屋里闷闷的,于是冯玉儿对张氏点了点头,便带着何姑姑退到了坤迎殿外门廊上,正好透透气。
今日天色稍显阴沉,瞧着似乎是要下雨,冯玉儿站在门廊上好一会,惦记徒元徽这时候会不会还在外头跑,若下了雨,给淋着便不好了。
怎么今天徒元徽说了那话后,她就一直想着这话,而且时刻惦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