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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时候,京城的冯继忠却突然接到旨意,皇上有命,冯继忠起复,封了他一个光禄寺少卿,命尽快就任。
这圣旨下得,徒元徽都不知道。
反正已下了决心,冯继忠顿都不打一下,立时上书陈情,自认才疏学浅,无德无能,怕有失皇上所望,加之如今年事已高,精力不济,着实不堪任用,恳请皇上另选贤才。
只没想到,等贾敦带着儿子阿奴从东宫回来,第二封旨意紧随其后又到了,依旧命他尽速回京就任,免不得皇上的口气硬了些,责备冯继忠惺惺作态,竟是将皇命视为儿戏。
这晚,两口子坐在正屋,望着几案上供奉的两份旨意,免不得对坐着唉声叹气。
“阿敦,皇上如何单就看上我了呢?”冯继忠百思不得其解,这朝中上下,有本事的比比皆是,皇上哪只眼瞧出来,他冯继忠是经天纬地之才?
贾敦也是无可奈何,“都两封旨意了,若真不行,你便去光禄寺吧,皇命难违,别到时候,因为你的事,连累了咱们女婿。”
冯继忠顿时直摇头,他这几年被贾敦洗脑得厉害,说道:“上一回还没怎样,便有人想暗算我,这一次,我怕有命去做官,再没命回故乡了!”
“你呀!如今倒真铁了心,”贾敦也知道,冯继忠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加之被吓过,只怕这回是死活都不肯再做官了,索性便劝道:“要不咱们先给女儿女婿写一封信,讨讨他们的主意?”
第二日,冯继忠站到了东宫门外。
可卿含着手指头坐在徒元徽怀里,好奇地打量着对面那个,正自唉声叹气的叫外祖父的陌生老头。
“太子爷,下官宁死都不肯走这仕途了!”冯继忠垂头丧气地道。
冯玉儿瞧瞧徒元徽,转头对冯继忠道:“你不必太着急。”
徒元徽也是无奈,父皇的旨意下得太快太急,说道:“既如此,孤便陪您到皇上跟前求情,不过皇命难违,怕是这官您少不得要继续做,便真如此,您就再忍上个年把,到时上书致仕,也就算得了解脱。”
果然如徒元徽所料,待冯继忠到了弘圣帝跟前,一开口说要辞官,便被弘圣帝不由分说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意思便是冯继忠着实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再敢拿搪,小心脑袋都保不住。
对着皇上这般盛怒,冯继忠吓得差点给厥过去,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能让皇上逼着要给自己官做,这心中委屈呀,立时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貌似感恩戴德,实际上却是有苦难言。
最后还是徒元徽打起了圆场:“父皇,想是冯大人已然有所顿悟,不如让他先回去想想?”
“太子,此事想来便是你从中作梗!”弘圣帝这一回气得不轻,也不管冯继忠还在场,又指了徒元徽喝斥道:“你向来沽名钓誉,只想着保住太子的好名声,却一点不肯替亲眷们着想,你岳父颇有才德,如何因为你的私心,便就此埋没了,任人唯亲确是失德,然身为储君,难道就不懂得,何为举贤不避亲吗?”
徒元徽一时有些发怔,只好跪下解释:“父皇,儿臣不敢,只是岳父大人性好淡泊,不慕功名,他曾同儿臣说过,有意用余生得桃李满天下,儿臣身为女婿,并不能妄加干涉,自然表示赞同。”
那头冯继忠赶紧抹了老泪,替徒元徽说话,说道:“皇上,此事确实是臣自作主张,同太子爷毫无关系!”
弘圣帝很瞧不得这翁婿二人一条心的模样,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俩个都下去,太子,凡事不要只为自己考虑,回去想想何为仁君之义?至于冯继忠,朕的话你要记在心上,莫让朕彻底对你失望了。”
冯继忠无奈,待回到东宫,免不得对着徒元徽直作揖:“太子,想是下官想法有失偏颇,倒连累您跟着吃了挂落,下官实在有愧!”
“你多虑了。”徒元徽客气拦住冯继忠,心下对弘圣帝这一番作态不以为然,觉得弘圣帝不过借题发挥,其意未必在冯继忠身上,倒像是存心为敲打自己。
待晚上夫妻二人上床安歇,冯玉儿将头靠在徒元徽身上,不满道:“皇上如今倒是一门心思要让臣媳父亲当这个官,还真有牛不吃草强按头的,你们皇家也真够霸道。”
“别胡说,你如今也是皇家的人,”徒元徽笑了笑,“倒是你爹这事真让人头疼。”
冯玉儿猛地长叹一声,“为何丁忧三年即满,不知道臣媳父亲是大孝子吗,要不让他请旨,就说心疼老母,想再居丧三年?”
“你呀,倒是想得出来,”徒元徽拧了拧冯玉儿的鼻子,“真不行便让他就任吧,回头我派个人跟在你爹后头,糊弄过些日子,便上书致仕吧!”
冯玉儿却不言语,却自己出起神来。
已到秋高气爽时节,这日天气又不错,赵嬷嬷扶了刚歇过晌午觉的甄贵妃到御花园散步,刚上到一个小亭子,便听到下面传来孩子“咯咯”的笑声,甄贵妃往声音传来处一瞧,原来是小郡主可卿和康安正在下面草棵子里乱跑,旁边还站着冯玉儿并几名东宫的人。
抬头见到甄贵妃远远地朝她们微笑招手,冯玉儿忙抱着不听话的可卿上去同甄贵妃见礼。
甄贵妃一笑:“今日如何进宫里来了?”
冯玉儿客气说道:“替太子爷给母后进份香。”
甄贵妃点点头,这时上前抱过可卿,“说来本宫也有两个大头孙子,只他们可是太皮了,如今反倒瞧着你家这漂亮干净的小丫头稀罕!”
可卿对甄贵妃也有些记忆,任由她抱着,却玩着甄贵妃身上的珠子。
“听说太子妃你父亲要起复了?”
“我父亲可是辞了两回,如今人已然到了京城,可还在踌躇着呢!”冯继忠的事在京城也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你父亲呀,”甄贵妃摇了摇头,“倒是想不开……”
就在甄贵妃话音未落间,却见远远走来一行人,头前一位穿黄袍的,正望向她们。
甄贵妃对冯玉儿笑着递了个眼色,众人自是上前拜见。
弘圣帝倒似没想到冯玉儿也在,一脸惊讶地问,“太子妃如何今日来了?”
冯玉儿笑着回道:“昨日,太子梦见母后,便让臣媳来给母后进香。”
弘圣帝打量了冯玉儿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冯玉儿见气氛有些尴尬,从甄贵妃怀中抱过可卿,道:“臣媳事了,便不打扰父皇和贵妃娘娘了。”
不料弘圣帝却拦住了她,“今日碰到太子妃,朕正好有话要问你。”
冯玉儿自不敢走了,将可卿放到地上,嘱咐孩子道:“同杏月姑姑到旁边玩儿,可不许调皮掉湖里去了。”
随即杏月上来,领着小丫头走了。
这时弘圣帝走到前头,甄贵妃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却被安公公打了个请的手势,索性便拉了冯玉儿跟在后头。
进到一间游廊上,弘圣帝寻了个石凳坐下,甄贵妃自是随着坐了,倒是冯玉儿侍立一旁,瞧着宫女上来茶水,
弘圣帝望着游廊外的风景,好一会才问,“太子妃,你父亲辞官不受之事,想是你也听说了吧?”
冯玉儿想了想,低声说道:“此事臣媳略知一二,父亲来东宫见太子爷时,臣媳正好也在场。”
“太子在这一点上做得不妥,”弘圣帝抬眼瞧着冯玉儿,“那孩子最是爱惜羽毛,却未免小心过甚,总担心身边亲眷会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却忘了曲高和寡,水清无鱼,若连亲眷都笼络不住,如何指望他日后能得民心拥戴。”
冯玉儿并不敢贸然回答。
弘圣帝瞧了瞧冯玉儿的表情,继续道:“你父亲是个好的,朕很欣赏他,想来冯继忠那岁数,比朕还小两岁,如何就急着归隐,你们不用听太子的,此事,朕替你父亲做主。”
“是呀,冯大人年富力强,这时候不想着为皇上效力,难道还要等七老八十了,再重新出山?”甄贵妃掩唇笑道。
冯玉儿心里一紧,可还是开口道,“谢皇上和娘娘体恤臣媳父亲,只是,皇上怕是误会太子了。”
这话让弘圣帝颇不高兴,“朕如何能冤枉他?朕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德行,朕心里一清二楚!”
“皇上,那一回被皇上训过,臣媳父亲和太子回到东宫,可是大哭了一场,”冯玉儿顿了顿,“虽说为长者讳,只在皇上面前,臣媳不敢隐瞒,臣媳的爹自来是个糊涂性子,在做官上其实平庸得很,皇上若是翻翻他以前的考绩,那定是绝无甚亮色。”
“你这丫头,怎的把你父亲说得一无是处?”甄贵妃觉得这太子妃很不可思议,竟是不想让自己父亲做官的意思。
“臣媳说得皆是实话,臣媳父亲倒不是一无是处,他那优点可多着呢,比如事母极孝,再比如啊,还算掂得清自个儿的份量。”冯玉儿笑答,虽然看不上冯继忠的愚孝,但是还是得夸的。
弘圣帝皱着眉头望着冯玉儿,说道:“听你的意思,也不想他继续当官?”
“不瞒皇上,在臣媳嫁进皇家之前,臣媳父亲已然有了的致仕打算,这其实也是算臣媳的主意。”
甄贵妃一脸惊讶,“冯大人竟肯听你的?”
冯玉儿看了弘圣帝一眼,这皇上对于太子是越来越怀疑了。
徒元徽在意什么,冯玉儿现在完全了解,人相处了这么久,这之后几年,徒元徽对她好得真是一家人,冯玉儿再冷的心,也不免暖了。
皇家无父子,但是徒元徽还是期待有父子的,这次冯玉儿还是准备大胆说一回。
“臣媳之前说过,臣媳父亲事母极孝,只是这孝得又有些过,他当日听从祖母吩咐,曾纳过一房妾侍,只那妾侍不是个好相与的,鼓动臣媳那耳朵根子软的祖母一块欺负臣媳母亲,这事在平安县也算人尽皆知,父亲惧于祖母威仪,多少有些护妻不力,挺伤了臣媳母亲的心。后来,妾侍勾结其弟谋夺祖母钱财,竟差点伤了她老人家性命,以至祖母直到去世前,尽是缠绵床榻,全无知觉,臣媳父亲这时才明白自己竟是愚孝,未能善尽劝解祖母之责,自愧优柔寡断,才害了一家子不得安宁。”
甄贵妃早就打听过这事了,现在听到冯玉儿这会儿摊开,还是忍不住摇头。
冯玉儿接下来说道:“这便要再提一下如今东山府的知州白德恒大人,他与臣媳父亲乃是至交,白大人当时点拨,才使得臣媳父亲幡然醒悟,不但惩治了妾侍,还当着平安县百姓的面,和臣媳母亲和好如初,皇上、娘娘,臣媳父亲这性子由此可见一般,若不是后来破了拐子一案得到嘉奖,他早自忖无能,准备致仕了。”
“方才你说,让冯继忠撂挑子的主意是你出的?”冯玉儿说了一大堆,弘圣帝什么都没用心听,他想移开目光,却控制不住盯住了冯玉儿。
“臣媳父亲是个软性子,臣媳母亲更是不惶多让,只知一味地顺从,要不怎么能让个妾侍在府里兴风作浪呢,”冯玉儿叹了一声,“一家子里,臣媳还算稍有些主意的,如此只能臣媳这当女儿不孝,来替父母做主,倒是臣媳父亲也肯听我的。”
“说了半天,太子妃不过是想替太子脱了罪名。”弘圣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皇上误会了,这是冯家的事,太子还真插不上手。”冯玉儿连忙说道。
甄贵妃在一旁笑说:“你这孩子倒是真敢说,太子爷虽只冯家半子,可终究也是储君,难不成还得瞧你的脸色?”
冯玉儿连忙福身行礼:“皇上,娘娘,这公归公,私归私,说到公,臣媳父亲递请辞折子的事,之前太子爷并不知道;这私呢,从臣媳母亲到臣媳,加上个不懂事的弟弟,都盼着臣媳父亲别当这官,省得尸位素餐,给皇上添乱,冯家没人问过太子爷的意思,所以呢,他公私两头,都没沾上!”
弘圣帝心里头更加不舒服,仍坚持自己看法,不过语气却软和下来。
“任你如何替太子开脱,这其中必是有他的授意,你父亲做不做这个官并不打紧,只太子再这般不近人情,怕是会伤了众家亲眷的心。”
“皇上,太子爷有个在朝中做官,又没胆量胡作非为的岳丈,自是有益无害,他如何会不肯呢?至于皇上说太子爷不近人情,真是误会了他,便说钱家,如今虽老太太不在了,太子爷的接济却从来没断过,太子爷不肯善待的,是那些仗着同东宫沾着亲,便到处欺负百姓的人。”冯玉儿完全点名出来,
弘圣帝哼笑一声,过了半晌,猛不丁地问了一句,说道:“太子妃,你觉得太子能做一个好君王吗?”
众人皆愣住,都准备等着太子妃怎么回答。
冯玉儿总觉得弘圣帝这话中有陷阱,低头思量半天,小心回答说道:“回皇上,臣媳目光短浅,只盯着东宫那一亩三分地,说的自然也是最没见识的话。”
“说来听听!”弘圣帝淡淡地道。
“能嫁给太子爷,臣媳三生有幸,”说到这里,又道:“关于以后会如何,臣媳并不敢妄加猜测。”
“三生有幸?”弘圣帝心叹一句,起身道:“行了,朕先走了!”说着谁都不瞧一眼,便自离开。
甄贵妃站在冯玉儿旁边,目送着弘圣帝离开后,转头瞧了瞧冯玉儿,笑道:“太子妃你倒是挺敢说的。”
冯玉儿心里犹豫,完全弄不懂弘圣帝是什么意思。
“臣媳说的都是大实话,其实人各有志,臣媳父亲的心不在仕途,勉强他,又有何意思呢?”
甄贵妃摇了摇头去,这太子妃没了做官的父亲,这位子哪里稳?
倒是一心为太子想,但是男人哪里能信?
安公公带着人进到御书房准备掌灯之时,弘圣帝已在御座上低头沉思好久。
“皇上,天色已晚上,不如回寝宫歇息吧?”安公公打量着弘圣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
弘圣帝头也不抬,甚至没有吭一声。
安公公有些紧张,走近了两步,叫了一声,“皇上?”
弘圣帝这时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安公公,道:“冯继忠那头,让他立马滚回苏州,朕手下人才济济,何至于少了他一个庸官。”
安公公明白了弘圣帝的意思,忙点头,“是。”
“行了,回宫,今晚宣甄贵妃侍寝。”弘圣帝抚了抚自己的脸,健步走出了御书房。
半夜里,弘圣帝辗转难眠,终于坐起身来,披衣便要下龙床。
甄贵妃受了惊动,也坐起身,问,“皇上这是去哪?”
“朕有些事,你先睡吧!”弘圣帝趿上龙靴,随手披了件外褂便往外走。
半梦半醒中,甄贵妃愣怔地靠坐在床头,望着弘圣帝出了门,随即听到外头当值太监的惊呼,“皇上,您要去哪?”
其实弘圣帝也没去哪,只不过站在乾阳宫门外,往东南方向一个巨大的假山张望着。
那里是当年李贵妃鸾和宫的位置,就在她死后不久,老太后以鸾和宫挡了她慈安宫的风水为由,强令将鸾和宫拆得支离破碎,最后又在其上堆起了一座假山群,真不知这到底是多大的仇恨,让老太后一定要毁了李贵妃留在世上的任何一点痕迹。
弘圣帝苦笑了一下,文帝当日竟任由老太后这么折腾,弘圣帝以为,若是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这么伤害自己最爱的女人。
大概因为这一点,弘圣帝对于文帝,除了男人的崇敬之外,也多了几分轻视,他心中替李贵妃可惜,竟然会对这样一个懦弱无情的男人死心塌地,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宣示,“嫁给皇上,我李翠儿三生有幸!”
对了,太子妃今日也说了“三生有幸“,弘圣帝心恨,为什么李贵妃还是不吃教训,活了两世,依旧瞎了眼,她就这么相信,太子能一生呵护得好她?
“皇上,夜色已深,还是尽快回宫吧!”匆匆赶过来的安公公紧着劝道。
弘圣帝立时清醒过来,哪来什么李贵妃转世,她们本就是两个不同的女人,虽然都美丽耀眼得让人不能呼吸,她们爱着的,也是不同的男人,还有,她们与弘圣帝,毫无干系。
“老安子,明日一早把内务府的人叫进宫,”弘圣帝回寝宫之前吩咐道:“把那假山给朕平了,这么些年,越瞧越堵得慌。”
“遵旨!”安公公随了弘圣帝往回走,不免多问了句,“平了之后当如何处置?”
弘圣帝毫不迟疑地道:“将鸾和宫重修了!”
安公公不免身子一震,望着弘圣帝的背影,顾自愣了好一会。
王子胜得了应允,立刻进到川南提督府的正厅,又绕过几道回廊,才转到徒元升日常办公的书斋,一踏进屋,王子胜便拱手道:“三爷,在下不辱使命,这金蝉玉木,全找着了!”
徒元升淡淡点点头,说道:“这一回辛苦你了,本王会在皇上面前给你请功。”
“多谢三爷,三爷救命之恩,臣不敢忘!”
徒元升起身去前院看实物,看了许久,他满意地点点头。
“金蝉玉木的事可都交给你了。”
王子胜说道:“没想到皇上居然要重修鸾和宫,这可是大工程,竟是要这么多好料,在下虽身在边陲,可心向着皇上,如今三爷且放心,这事在下定帮您办妥,也算是尽点心意吧。”
“这一回你倒是来去挺快,听说这金蝉玉木可不太好寻!”
“说来也是凑巧,不知三爷可听说过,咱这儿原本有个叫百玉国的地方?”
徒元升点了点头,说道:“知道,西南小国,夜郎自大,居然想进犯中原,结果被贾源同贾代善父子俩给灭了,对了,太子妃的外祖母是这小国的亡国公主。”
王子胜点点头,太子妃长什么样他不知道?不过一个六品官的女儿让风流好色的太子看上,定然也是绝色。
他神秘兮兮地对徒元升说道:“这百玉国便盛产金蝉玉木,那地方还盛产另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徒元升诧异地问。
“美人。”
“子胜啊,怎么说你呢!”徒元升一时啼笑皆非,“难怪你一定要请这差使,合着是冲美人去的。”
王子胜对外头拍了拍手,不一时,便有仆人领着几名身段妖娆的女子走了进来,“爷,您瞧瞧哪个能上眼,回头让她侍候着,您也没带位夫人过来,总不能老这么素着。”
“我对这些不上心,下去吧!”徒元升瞧都没瞧一眼,挥手便让人走了。
王子胜也没再劝,继续留下来,同徒元升讨论过如何将金蝉玉木运往京城,这才告了退。
话说关于重修鸾和宫一事,朝臣们普遍不赞成,虽不敢上书明言,不过私下也有不少议论。
有人说,鸾和宫乃文帝的贵妃李氏旧居,当日奉老太后之命拆除,如今几十年过去,又要重修,难免不会被人诟病是劳民伤财。
更多的人是在猜测,弘圣帝突然重修鸾和宫,难道是准备给风尘出身的贵太妃正名,让这段几乎快被百姓遗忘的皇家秘辛公之于众?亦或是宫中又要添新人,弘圣帝这番作为,不过想要秀一秀恩爱,表示要学文帝皇帝,将美人放在眼前。
已被弘圣帝冷落了一些时日的徒元徽突然叫进御书房,一进到里头,便见弘圣帝横眉冷对,将一个折子扔到他面前,“太子,朕后宫之事,难道还得听你的意见?”
徒元徽接过折子看了看,免不得苦笑,因为他不结党,又口碑好,倒是聚集一些清流,清流文官不怕死,就爱上谏,血谏朝堂如果能有好名声,他们都有胆子做。
这会儿这些人可不就给给弘圣帝上折子,表示重修鸾和宫纯属劳民伤财,宫中那么大,他们不信连个娘娘都放不下,何苦害得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呢!
见徒元徽表情平淡,弘圣帝有些火冒三丈,道:“别以为朕不知道,白德恒是你的人,袁子信是你的人,还有秋儒那顽固老头常常夸赞你,怎么你们一个个当朕蒙闭了眼睛,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父皇息怒!”徒元徽心下一沉,“儿臣为太子多年,自忖从未有越矩之举,更无欺瞒皇上之心,这天下臣民,皆以皇上为尊,何来儿臣的人?只不过白德恒、袁子信之流,向来耿直清廉,儿臣欣赏他们人品才干,便走得略微近些,若因此让父皇误会了他们,便是儿臣之错。”
“不用一口一个你的错!”弘圣帝怒斥道:“你如今已是羽翼丰满,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是吧?想是朕挡了你的道,太子心中不忿,便指使手下人故意生事,难道不是存心要损朕的清誉吗?是不是催着朕给你挪位子?”
“儿臣若有此意,愿受天打雷劈!”徒元徽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冷来。
如今弘圣帝对他这个太子日趋冷淡,父子之间似乎越来越疏远,徒元徽曾想过要改善同弘圣帝的关系,却每每铩羽而归,不免有些灰心,甚至疑惑弘圣帝是不是早有意用徒元晔取代自己,只是后来发现,弘圣帝不仅对他这太子,对其它几个儿子也冷淡了。
“这白德恒未免太过狷狂,居然敢对朕指手划脚,他算个什么东西!”弘圣帝高声道:“传旨,东山府知州白德恒为官不正,妄议皇家之事,着令革职罢官!”
“皇上不可啊!”徒元徽大惊,白德恒自入了仕途,清廉自守,体查民情,甚至不顾年事已高,多次微服乡间探访,深得当地百姓爱戴,吏部考评也是名列前茅,如今竟是因为几句直言得罪了弘圣帝,竟被夺掉纱帽,这样下去,岂不凉了百官的心。
“白德恒生性好直言,请父皇体谅他是为百姓着想,且放过他吧!”
“太子,可是朕动了你的亲信,你心中不喜,故意与朕对着干?”弘圣帝猛地一拍桌子,“行了,你跪安吧,此次公然顶撞于朕,朕不罚你,什么时候错了递给折子上来再出东宫。”
这会子徒元徽反倒不急了,只暗自叹了一声,口中道出四个字,“谢主隆恩!”真就随了人下去,自此,关了上东宫大门。
徒元晔站在华光寺最高处的望远亭,瞧着山下蝼蚁一般虔诚地往上爬的善男信女,感叹道:“人都是一样的,只求着老天给机会。”
身后徒元诚笑道:“四哥,老天既给了机会,咱们可不能错过,徒元徽算是栽了,如今也算是被禁足,再到后来,怕离圈禁不远了。”
“不要掉以轻心,”徒元晔转着手上的佛珠,“他只不过帮那白德恒说了句好话,才得罪了父皇,本身并没有什么大错,说不得过几日皇上消了气,他便又成了没事人。”
“四哥,他没错,不能给他弄点错处?”徒元诚不屑道:“徒元徽这太子也当了二十来年,就不能想些谋反的事?”
太阳落山之时,安公公带着人已在御书房外站了许久,从李相进去算起,早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君臣二人似乎一直在说话,中间还传来“乒乒乓乓”东西落地之声,众人自然知道,弘圣帝又在发怒了。
只是屋里一直没有传唤声,而且弘圣帝早已吩咐过,并不许人进去搅扰,安公公只得领了人在门廊上小心候着,连伸头往里瞧都是不敢的。
又等了好一会,一脸冷肃的李相终于从里头出来,安公公和太监们退了两步,瞧着李相扬长而去,
“老安子,进来收拾一下!”弘圣帝的声音响起。
安公公忙应了一声,赶紧跑进去。
此时御案前的地上一片狼藉,散乱地摊着各种折子,御笔、黄花梨镇尺、被磕碎了拐角的天青端砚,还有溅得到处都是的墨汁。
弘圣帝此时背靠着书案,似乎正在瞅墙上高悬着的“慎终追远”匾额。
待宫女、太监们将御案和地上都收拾干净,安公公瞧了瞧弘圣帝纹丝不动的背影,正想跟着人一道退出去,却被弘圣帝叫住,“老安子,朕有话问你。”
“是。”安公公立时停了下来。
弘圣帝长叹一口了,重新回到座上,问,“这几日东宫有何动静?”
“一直宫门紧闭,”安公公忖度着弘圣帝的脸色,道:“想是太子正在闭门思过。”
弘圣帝冷笑道:“闭门思过?他有什么过?太子爷的人可在到处替他喊冤,说太子宽厚仁德,体恤臣民,不忍见宫中大兴土木而劳民伤财,结果因为替劝谏朕的官员仗义执言,而触怒了朕这个昏君!”
“呃……”安公公噎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想来这是李相带进来的闲言碎语。
“如今太子的威望日盛,可谓众望所归,人人称之贤德,与之相比,朕着实昏庸至极,还尽挡了他的道,朕还没老呢!”
安公公忍不住劝道:“皇上,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太子爷自小便是个孝顺懂理的,您亲生养大的孩子,他是什么性子,您还摸不透吗?”
“他什么性子?”弘圣帝猛地站起身来,“朕真是越来越摸不透!你瞧瞧,他面上瞧着多老实忠厚啊,背地里呢,竟连自己亲兄弟都要打压,还有,再看他如何对亲眷的,他那奶娘钱夫人,受孝敦皇后遗命,辛苦拉拔他这么大,如今得了什么下场?这种刻薄寡恩之人,怎配为一国之君!”
“皇上息怒!”安公公心中直叹气。
因是自小儿陪着弘圣帝长大,安公公最了解这位皇上的性子,若是喜欢一个人,自是百般处处都好;若厌恶了,则诸事皆可恨,安公公原以为,弘圣帝只对臣下如此,却原来,他的太子竟也逃不过这一劫。
“李甫国这老东西还替太子讲情,说他只是年轻气盛,好大喜功,不过想在朕面前显显本事,”弘圣帝声音越发冷了起来。
最近朝堂的动静真是吓到弘圣帝了,几乎满朝的人都跪下来求情,这是不是说明太子在不知不觉中获得满朝称赞?
还有李相,因为女儿和徒元徽有些龌龊,竟然也过来求情,这分明也是徒元徽将这老家伙折服了。
“朕说太子根本就是狼子野心,居然私下派人盯着其他皇子,你说,朕身边是不是也有太子的人,如今朕的一言一行,莫非都立时传到太子的耳朵里了?”这是弘圣帝心里所想。
若非没有这次,他还看不出徒元徽在朝堂会有这么大的势力。
安公公这会子已然跪到地上,“皇上息怒,只老奴斗胆,请皇上莫听信一面之词,不如您把太子爷叫过来谈谈,父子俩把话都说开了,是非对错,该打该罚,想必太子都会听您的。”
“不见,朕不见他!”弘圣帝真的怒了。
***
冯玉儿进到书房之时,正见徒元徽袖着双手坐在书案前发愣,犹豫片刻之后,冯玉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拾起桌边的画眉墨,轻轻地在端砚上磨起来。
徒元徽沉默地望着低头专心磨墨的冯玉儿,好一会后,伸出一只手来,道:“过来,陪我坐坐。”
冯玉儿听话地上前,被徒元徽拉着坐进了怀中。
“没想到,我辛苦了这些年,最后还是这样被父皇猜忌!”徒元徽叹了口气。
冯玉儿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说话,说再多也没用,不如安静点。
“玉儿,也许真到了那个时候,若有差池以后还得连累你,同我一道吃苦。”徒元徽低声说道。
“如何说得上吃苦呢,”冯玉儿笑道:“既已上了这条贼船,自是要与你生死相随,”说着冯玉儿直起身子,“其实私心里,咱们这几日天天守在一块,我倒觉得挺好,外头便让它闹去,咱们过咱们的。”
“你倒是没心没肺,”徒元徽示意冯玉儿帮自己揉揉脑袋,“也好,娶了你这样的也算省心,便是在外头一败涂地,也不担心回了家,还得瞧内人的脸色。”
“谁敢给你脸色看了,”冯玉儿娇嗔地捶了徒元徽一下,“这阖宫吃喝都还指望着你呢,您可是衣食父母,可不事事都得顺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