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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颜迈着僵硬的步子,一路向公交车站走去。雪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她独自一人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一辆又一辆的公交车停了又走,走了又来,她却依然孤零零的坐在那里。
公交牌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公车到达的目的地,却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终点,展颜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她就像无家可归的孩子,只有流浪。
路边的音像店中播放着一首王心凌的老歌《花的嫁纱》,在这样飘雪的日子,莫名的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然后,剔透的泪珠就真的顺着展颜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花开在太阳下,等着情人呀,努力盛开却等不到他。雨忽然一直下,打乱这花嫁,骗自己他就要到啦。可以哭,却还拼命的挣扎,说什么只会让人当笑话,爱是花儿的芬芳,是蝴蝶的翅膀,是伤心的蒲公英迷失她的方向,爱在孤独中绝望,在绝望中坚强,坚强后继续不停想着他……”
展颜跟随着旋律轻轻的哼唱着,唱到最后,双手捂住唇片,已经泣不成声。
小颜的消逝一直是她的致命伤,深深刻在心上,稍微触碰就是入骨的痛。可是,为什么他要来掀开她心头已经结茧的伤疤,让她再次回想起那段不堪的回忆。她的小颜,她生命中全部的寄托与希望,在她腹中停留四个月的小颜,已经有心跳的小颜,却化成一滩血水流出了她的身体……
“不,不要。”展颜痛苦的摇头,用双手握住脑袋,她不要再去回想,那真的太残忍了。
如果他想恨,那就恨她吧。她无法将真相告诉他,那样,只会让他经历自己曾经受过的痛,展颜舍不得他受苦,所以她宁愿一个人承受一切。
“姑娘,你没事儿吧?是不是生病了?”一个撑着伞的老妇人从她身边经过,驻足询问。那妇人还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梳着羊角辫,脸蛋圆圆的,十分可爱。
展颜的视线都模糊了,意识有些不太清醒,竟然伸手要去抚摸孩子的脸,口中不停的唤着,“小颜,小颜。”
小女孩似乎很怕生,躲在老妇人身后不敢出来。那老妇人也变了脸色,牵着小女孩快步离开了,不悦的嘀咕着,“看着挺好的姑娘,原来是个疯子。”
展颜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她仰头看向阴霾的天空,唇角扬起绝望的苦笑。那不是小颜,她的小颜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温婉凄伤的歌声一直萦绕在耳畔:爱在孤独中绝望,在绝望中坚强,坚强后继续不停想着他……
展颜突然觉得这首歌像极了她与季维扬之间,明明那么痛,痛到绝望,却仍然不死心的想要去爱。
雪越下越大,气温急剧下降,展颜身上只有一件呢绒大衣,身体冻得僵硬,嘴唇冻得有些发紫了。她依旧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肩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她整个人坐在那里,像太阳一出就会化掉的雪人一样。
她颤抖的伸出手掌去接天上的雪花,六片霜花落在雪白的掌心间,散发着纯净的光泽,然而,在温热的掌心中,很快融化成一颗剔透的雾珠,像极了离人的眼泪。
展颜将那滴雾珠紧握在掌心,却仍然无法阻止它的消失。原来,生命中有些东西,是注定无法抓住的。
夜幕逐渐笼罩,雪夜,无月无星。寒风呼啸而过,席卷起层层白雪。展颜双手环胸懂得瑟瑟发抖。吞吐的呼吸都变成了白色的雾气,头冻得发疼,双腿已经麻木了。
她吃力的撑起身体,刚挪动了两步,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昏迷。
而此时,街对面正停着一辆墨绿色的路虎车。季维扬是等到民政局下班之后,最后一个离开的。明知道展颜不会回来,他还是不死心的一直等了下去。
他的车刚开出民政局不远,就看到了坐在路边公交站候车的展颜,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车停在了路边,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的看着她。
一辆又一辆公交车驶离,她仍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因为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却偏偏能感觉到她身上隐隐的哀伤。
出院的时候,医生千叮万嘱短时间内最好不要吸烟饮酒,但季维扬此刻心情太过烦躁,也只能依靠烟草来压抑。
他一根接着一根的吸烟,车厢内充满了呛人的烟气。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直到展颜昏厥在路边,他再也不淡定了,快速的推门下车,向马路对面狂奔了过去。
“颜颜,颜颜醒一醒?”他心疼的将展颜拥入怀抱,然而,怀中的女子就像冰雕的人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体温。
季维扬惊慌失措,将她抱上车,向最近的医院驶去。而最近的医院,恰好就是展颜以前工作过的地方。
给展颜看诊的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医生,听说是从别的医院刚调来不久,并不认识展颜。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展颜被送入了高干病房中,高烧不退,胳膊上挂着点滴。
“你是家属?”医生扫了眼季维扬,声音平板的询问。‘
“嗯,我是她丈夫。”季维扬起身答道。
“小夫妻吵架了吧?那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啊。她身体不好你难道不知道吗?大雪天的在外面冻几个小时,搞不好要出人命的。”医生的语气中明显带着责备,男人与女人之前,女人一直是弱势群体,事情无论谁对谁错,女人都是首先被同情的对象。
“她没事儿吧?”季维扬担忧的询问,眉心几乎拧到一处。
“现在知道关心了?早干嘛去了。”医生不冷不热的回了句,然后将诊断报告交给他签字,“高烧39°,再晚来一会儿就可能烧成肺炎了。今晚先观察一下吧。”
“嗯。”季维扬点头,然后在诊断报告上签字。
季维扬走进病房的时候,展颜仍然在昏睡。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身体不停的挣动着,眉心紧蹙,看起来十分痛苦。
季维扬在她床边坐了下来,下意识的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贴在自己脸颊。“颜颜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雪白的被子下,展颜的身体窝成一团,依旧痛苦的挣扎着,额头上都是冷汗,苍白的唇片颤动,不停的呢喃着什么。季维扬倾身靠近,将耳朵贴上她的唇边,终于听清了她呢喃的话语。
她一直不停的在说,“维扬,我好痛……”
季维扬重新坐回椅子上,头微微的低垂着,漆黑的墨眸深沉的像枯井一样,照不进一丝光亮。
当当当,房门被从外敲响。紧接着,病房的门被撬开一条缝隙,唐枫高大的身体站在门外,轻咳几声,却并没有进入。
季维扬深深的看了展颜一眼,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我说季总裁,季三少,这大晚上的你还让人睡觉不啊?你不是要去民政局复婚吗?怎么复到医院来了。你究竟想干嘛啊?这一天天的就作吧。”唐枫开口就是喋喋不休的抱怨。
季维扬高大的身体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随手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两口后,淡淡的吐着烟雾。而那张英俊的脸庞隐藏在雾气之后,让人分辨不清情绪。“去查一下我出国那段时间展颜的病例。”
“你出国那段时间她生病了吗?”唐枫不解的嘀咕了句,然后掏出手机,对底下人吩咐了几句。
季维扬并未回答,而是随手将烟蒂丢在地上,然后用黑色皮鞋狠狠的踩灭。
等调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唐枫也不免惊住了。原来,那段时间展颜不是生病了,而是将季维扬的孩子给拿掉了。病例上写的清清楚楚,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做流产手术多少有些风险的,而魏展颜居然也敢做掉,她胆子也够大。
唐枫将详细的调查报告交给季维扬时,他俊颜沉默,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已经愤怒到极点。
季维扬在外留过学,大概也被西方化了。西方人很重视人权,对流产这种事十分排斥。
“确定毫无遗漏吗?”季维扬捏着报告,沉声问道。呵,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直到此时此刻,他还在心存侥幸,不愿去相信展颜真的会狠心拿掉他们的孩子。
“病例报告上写的一清二楚,展颜是预约流产的,孩子被拿掉的时候已经四个月了。当时动手术的医生和护士我也都找人问过话,都能证明当时胎儿的状况良好,展颜是自愿来医院做流产手术的,听说术后还住院调养了今天才离开的。”唐枫如实回答,却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季维扬的反应。
他俊颜沉稳,只是周身的气场越来越冷,冷的骇人。“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唐枫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走。季维扬发怒的时候有多可怕,他可是见识过的,还是干净逃开要紧,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季维扬坐在病床旁,一页页的翻看过手中的报告。多么可笑,流产确认书上,居然还是高宇轩签的字,他们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他的孩子死吗!
季维扬唇角扬起一抹冷冽的笑,突然一扬手,手中的资料散落一地。而此时,病床上的展颜毫无察觉,仍昏昏沉沉的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