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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很暗很狭小的房间, 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硬要说的话, 就是囚困着一只鬼吧。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漏进门外明亮的天色, 一个雪白的影子轻巧地闪了进来, 顺手关闭了那道缝。
长发逶迤的鬼因为那光线而露出的不安神情又平静了下去。
“哟,居然变成这样了,真是把我吓了一跳啊。”
进来的人大大咧咧地把雪白的羽织一掀, 嘿咻一下坐了下来, 凑近那只始终不言不语的鬼。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躲开短刀的侦查溜进来啊,就不表扬我一下吗?真是冷漠诶。”
轻快活泼的声音带着不走心的抱怨,他往前手脚并用地挪了挪,几乎到了脸贴脸的程度。
“真是想象不到啊, 你平常那样的性格,居然会做出这么轰动的大事,真是吓到我了吓到我了。”
他璀璨的金色瞳眸里露出狡黠的笑意:“数珠丸殿,不要这么沉默嘛,我知道你还是有神智的,暗堕到失去理智这样的事情,也就骗骗那些心神大乱的傻瓜了吧。”
一直寂静的鬼慢慢抬起脸, 墨黑的长发下是一张惨白的脸, 浓黑的睫毛轻轻颤动, 狭长眼尾拉出烟雾般残酷的血红, 高挺鼻梁下嘴唇浓艳如饮血。
这实在是一张太过妖艳的面容, 像是黄泉边盛开的红花,根叶都浸透了鲜血和人世的恶意。
他扎根在地狱,却妄图将罪恶的花攀上人间的天际。
数珠丸恒次,传说中最清净智慧的佛刀,被认为是最不可能暗堕的刀之一,可是现在他被囚困在黑暗的角落,身上凝聚了极致的冷静的恶,挽在手间的长长佛珠都由剔透明紫化成了滴墨深黑。
他想了想,好像很费劲地才从脑海深处挖出了来人的名字:“鹤丸国永?你来干什么?”
那振姿容秀美出尘的雪白太刀有着白鹤般高洁的风采,羽织垂落下来,就像是白鹤敛起羽翼,婉转优美地落在水面。
与这样外表不同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白鹤隐藏的恶劣多变性格,以恶作剧为乐,把惊吓别人当成了刃生唯一追求——当然,他也完全不介意收到来自别人的惊吓。
鹤丸歪歪脑袋,柔软的雪白发尾搭在颈间,他似乎有点痒,伸手挠了挠下巴,带动羽织上金闪闪的兵库锁发出了悦耳的金属响动。
“诶……这个问题啊……”他抬头看看天花板,虽然在这样的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就不能点个灯吗,真的好黑啊——”他探头探脑想找点什么亮的东西,一直沉默的数珠丸嘶哑的声音就制止了他,“别点灯。”
鹤丸偏头,金色眼睛像是孩子发现了好玩的东西而闪闪发光:“不想点灯?为什么呢?咦……你在发抖诶。”
带着天真味道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恶意,他猛然靠近数珠丸:“你在怕什么呢?不会是愧疚吧?我看见你把刀捅进那个审神者胸口的时候可是镇定的很呢。”
轻快的语调突然低下来:“说起来,我一直很疑惑,那个男人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带数珠丸殿出去一趟,你们去哪里了呢?”
数珠丸掐着佛珠的手指一下子缩紧了,骨节上都泛起了青白的灰色。
那一瞬间,从数珠丸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意令一向笑眯眯的鹤丸国永都有点绷不住了,他下意识把手搭上了腰间的本体太刀。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后,数珠丸垂下头,像是之前无数次一样,包容淡然地放过了这次的恶作剧:“鹤丸殿来,不是想问这个的吧?”
鹤丸有点苦恼地摸摸头发:“是哦……”
数珠丸一颗一颗地捻过冰凉的珠子:“想杀掉审神者,需要什么理由吗?”
鹤丸把手支在膝盖上托住头:“不是吧,所有人都可以这么说哦,但是唯独你,不适合这个理由。”
理由?
数珠丸微微侧头,他突然想起了在那棵樱花树下,依靠着树干看着天的少年。
即使是见惯了形貌绮丽的付丧神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审神者真的有着他见过的最华贵的姿容。
有着这样的风姿,他的内心是怎么样的呢?
数珠丸这么想着,是一样的光明剔透吗?是一样的优雅温柔吗?还是一样的藏污纳垢呢,将珍稀的天下五剑送到吉原店去,满足人类肮脏丑恶的欲望,换取更多的好处?
在这样美梦般的日子里,他怀着近乎恐惧的心情,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新的噩梦的降临,这样的痛苦让他咬啮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心,与其是等待人类露出邪恶的一面,不如在他伤害他们之前,先下手为强吧?
数珠丸像是从灵魂深处被活活撕成了两个部分,一半充满悲悯,坚信人类的善,一半狰狞地拖拽着他的脚踝,要带他沉到泥泞里去——
有没有谁来救救他——
救救他……
是谁都好——
请救救他——
这样的悲鸣响彻在无人的深夜里,他日复一日地念诵着佛经,妄图洗去灵魂的罪恶,他在同伴们面前扮演着虔诚从容的佛刀,在寂静的夜里一遍一遍重温灼热的噩梦——
那个在人群和热气中,一次又一次调笑着提起的问题终于再次响起在他的耳畔,汇聚成低沉的钟声,撞击着他的心口——
“这么肮脏,还有资格被称作圣洁的佛刀吗?”
于是洁白破碎,莲花枯萎。
他看见那个少年像是感觉到了他的靠近,朝着这个方向转过头,眼里还停留着樱花漂浮坠落的景色,他还能在那双清冷的眼睛里看见缩小的自己,一头长发从深黑渡成苍雪的白,纤瘦的腕间缠绕着紫色的佛珠,映衬他身后空旷湛蓝的天穹。
干净,而美好。
他想,那真是一副很美、很美的画面,就像是很久以前,他干干净净地行走在天地间。
于是,他猝然拔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锋利的刀尖轻而易举地送进了少年的胸口。
本体上溢满了审神者灵力丰沛的血液,那一瞬间他和自己的本体刀共感,滚烫的血液和内脏似乎包裹住了他,带来一丝久违的温暖。
真的……好温暖啊……
连被冰冻已久的心脏,都因为这温暖而颤抖了一下。
这,就是人类吗?有那么冰冷的心,又有这么温热的血。
鹤丸双手捧着脸颊:“虽然被你捅了一刀,但是没有死呢……也是很神奇了哦?就是一直没有醒,好无聊啊……”
数珠丸只是听着,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他们都以为我这么做是暗堕失去理智,为什么你不信呢?”
鹤丸眨巴眨巴眼,嘴角拉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冰雪凝成的长长睫毛下,璀璨如阳光的金瞳渐渐融化,地狱的怨灵嘶鸣着探出利爪,干涸的鲜血溢出来,浓红双眸宛若鬼灯亮在黑暗室内。
“嘘——要保密哟~”
雪白的鹤站在阳光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啊——呜——”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好无聊啊无聊的要疯了疯了疯了——
他回头看看关的严严实实的幛子门,撇撇嘴:“真像个坟墓啊……”
金色的眼里掠过深沉的阴郁,下一秒就被他眨巴眨巴眨没了。
诶,不如去看看那个好命的审神者吧?
打定主意,他一拍手,左右看看,明明眼前有宽敞的回廊,他偏偏不肯走,展开双手就从回廊上跳了下去:“飞咯——诶诶诶诶?啊啊啊啊啊啊!”
“啪唧”一声,白鹤直直栽进了廊下不知何时挖出来的一个大坑里,尘土飞扬后,原地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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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井家叛变了。
在足利将军和朝仓家一拍即合对织田家展开包围打击的时候,这个一向站在织田一方的盟友突然倒戈,对着织田家的背后就是狠狠一刀,形成了前后夹击的态势。
三郎手里抓着一把小豆,神情平和,似乎一点也没有为此而感到愤怒。
柴田胜家倒是火冒三丈,嘴里一直咒骂着背信弃义的“浅井小人”,三郎摆摆手,把那把小豆塞回口袋里,“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啦,反正他们也杀不掉我,织田信长可是要统一天下的人啊。再说,阿市不是来报信了吗?”
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只装着小豆的口袋,真心感叹:“阿市真是聪明啊,用这样的方法暗示浅井家背叛了,不愧是织田信长的妹妹。”
明智光秀哭笑不得:“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请赶快下令吧。”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已经被信长打下的金崎也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守住这一块孤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三万联军停驻在敦贺平原里,这个东西有高山,南面是近江的平原,就像是一个口袋,将他们死死困住。
只能趁着最后的包围还没有形成,准备撤退。
三郎拍拍手:“好的,那就……以池田胜正为大将,小光和——”
“信长公,我愿为大军殿后!”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三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视线往下平移——
“哦!是猿啊!”
跪在地上的男人身材矮小,望向三郎的眼里却是可以被称为坚定的光。
“可以,那就小光和你一起吧!”
于是,在这个暮色将落的时候,一场惊险的逃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