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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腾不善言语,见秀秀哭得这般害怕,一时就有些不知所措。他任由秀秀将鼻涕眼泪都糊在了自己的衣服上,迟疑过后,他还是学青衣那般轻轻拍了拍秀秀的脊背。
然而雷腾再怎么说也是个铁血硬汉,在抚慰人心和讨小娘子欢心这方面从来都极为笨拙。饶是他刻意放柔了动作,但对于秀秀而言,他的力气还是太大了些。
秀秀被拍得哭岔了气,当即就开始不停的打起嗝儿来。
急上前来的东桥见雷腾黑着一张脸,就那般一动不动的僵立在那里,便连忙开口问道:“不知郎君方才是从何处过来的?”
“地穴尽头。”雷腾正了神色,言简意赅道,“我已探过,这地穴乃是整块磐石掏空而成的,四面八通皆都是密封的,除了来路,再无其他出口。”
“来路?”东桥顿时烦恼道,“可是进来的地道已经被封住了。”
“没办法修复吗?”雷腾蹙眉道,“如果不走那条地道,我们就只能被困死在这里了。”
说话间他又转头去看沉睡中的烛龙。
东桥循着雷腾的视线望向烛龙,待瞧见烛龙蓬飞的长发溅出蒙蒙火雨之时,他原本就高悬的心霎时就慌跳了几下。
“即便是所向披靡的人物,一旦对上了磐石成了瓮中之鳖,就再难尽显神通了。”雷腾一面呢喃,一面低头摩挲手里的昆仑镜。
银亮的镜面清晰的映出了他的面容。镜中的他看起来就像出鞘的利剑,既冷硬又锋利。
秀秀抽噎抬起头来,就看见镜子里有张模糊的脸,对方的剑眉星目皆都虚化了,唯有脸颊上的那几片青蓝色的硬鳞十分显眼。
“龙龙……”秀秀记得雷腾脸上也有鳞片,就忙不迭扯着雷腾的衣襟叫道,“你的脸进镜子里去了。”
众人听了秀秀的话皆都有些诧异,那昆仑镜他们方才也是亲眼见识过的,别说是照人脸了,便是连周围的风景物件都一概不能入内。是以这会儿它突然有了普通镜子才有的能力,怎能不叫他们心生疑惑。
“别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吧?”前一刻还在嚷嚷着扒雷腾皮的高师傅厚着脸皮蹭过来道,“雷腾,这既是你带来的东西,你可要好好负起责任来啊!”
雷腾握紧了昆仑镜,半响才低声道:“这是自然。”
高师傅素来都是个爱蹬鼻子上脸的家伙,若是一前一后来了个胡嵇和黑三郎,只怕他就是三途川客栈里的一霸了。这会儿雷腾这般恭谦驯良,他的老毛病自然就又冒出来了。
“老子曾听说昆仑镜上可通天,下可达地,乃是逆天的宝贝。若是凡人握在手里,就可以从镜中窥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高师傅一边说,一边伸手朝雷腾讨要昆仑镜道,“但若是握在妖精鬼怪手里,这镜子便成了了不得的神物。现在也让老子亲身试验一下,看能不能用它打穿这个地穴——”
雷腾面无表情的将镜子递给了高师傅,口中同时道:“它不过就是面不寻常的镜子而已,并非如高师傅所说的那般厉害。”
“你唬谁呢?”高师傅一把夺过昆仑镜,然后斜眼不忿道,“方才那动静不就是它弄出来的?”
说着他将昆仑镜来回翻看了几下,见镜子里雾蒙蒙的什么都映不出来,就又扭头在掌心里啐了些唾沫,并企图用手将镜面擦干净些。
高师傅这般糟蹋宝贝,惴惴然围观的一干人见状皆都有些不忍直视,唯有秀秀胆敢嫌弃高师傅:“口水!高师傅你好脏好邋遢!”
“嘿嘿嘿……”饶是厚脸皮的高师傅也架不住秀秀的直接,只能讷讷的先将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然后再去摸糊成一片的镜面。
在秀秀手里大显神通的宝镜一到高师傅手上,就变成了刮花了的破铜镜,别说显现异能了,便是连半点影子都映不出来了。
众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唯有高师傅不肯死心的继续在那里擦镜子。
“高师傅,够了。”久等的东桥不愿再耽搁下去,就抬手阻止高师傅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是请交还给郎君吧。”
心有不甘的高师傅怪声怪气的切了一声,这才将昆仑镜交还给雷腾了。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雾蒙蒙一团模糊的昆仑镜一回到雷腾手里,就突然像新磨出来的镜子般闪闪发亮起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唏嘘不已的惊叹声,心道宝贝果然都是认主人的。
镜面里又绰绰约约的映出了雷腾的面容。
秀秀眨巴着眼看镜中人,因对方脸颊上那几片鳞片十分新明,引得她十分新奇,于是她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几片鳞片。
正低头看镜面的雷腾只觉脸颊一疼,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一道热流麻痒痒的从脸颊上淌了下来。
只听得滴答一声,一滴血落在了镜面上。
“龙龙……”吓傻了的秀秀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雷腾,她的手里还捏着片滴血的龙鳞,一看就是从雷腾脸上拔下来的。
待瞧见雷腾的脸正在淌血,她就愧疚得哭道:“秀秀不是故意的,秀秀只是碰了一下,它就突然掉下来的——”
“不要紧。”面不改色的雷腾随手抹去了脸颊上的血,又取来秀秀手里的龙鳞擦干净,然后他牵起秀秀的小手,并将龙鳞搁在了她的手心里道,“给你了。”
秀秀抽抽搭搭的哭着,等雷腾送她龙鳞的时候,她就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一干人被雷腾突然出血的事情弄得一头雾水,大家的注意力都专注在了雷腾和秀秀身上,竟没有人再全神贯注的盯着昆仑镜了。等到终于有人想起来低头看镜子,就发现一束死灰复燃的黑色长发正缓缓的从镜子里爬出来。
“镜子里有东西出来了!”惊魂未定的妖怪霎时就嚷嚷起来,“快快快,雷腾你快将它封起来啊!”
谁知雷腾并没有依言处置那束头发,相反,他还将镜子倒过来颠了一下,仿佛是在帮助对方更快的脱离镜面一般。
如墨的长发一旦落地,就如同落水的墨汁一般飞快的消散开来。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么大一捧长发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昆仑镜原是我母亲的梳妆之物。”雷腾熟稔的翻过镜身,并将镜面对准了烛龙的首部。等众人都引颈等待之时,他才继续道,“她说只要对镜人心有所系,镜子就必有所现。”
流火在昆仑镜上反射出耀眼的红光,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出现在了镜中。
“青衣姐姐!”秀秀一眼就认出了镜中人的身份,一见到青衣,她就立马止哭了。
“青衣姐姐——青衣姐姐——”她兴奋的扒在雷腾的手臂上,恨不得将脸贴在镜面上喊青衣。
相较于激动的秀秀,雷腾就显得冷静的多。他绷紧了面皮,一双眼更是直勾勾的盯着镜面。
镜中的青衣看起来十分冷艳。囚妖索纵横交错在她的身前背后,猎猎的狂风灌满了她的衣袖和裙摆,令她的身形显得越发挺拔坚毅起来。
她的眼神就如同冬月深潭里捞出来的冰块一般冷酷。即便是隔空对着镜面,雷腾也依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她目光中的萧杀。
雷腾从未见过这样的青衣,战栗感顺着他的脊背直往后脑上窜。
他又惊又惧,几乎不敢再看镜中人的眼睛。但他一旦挪转视线,沉睡中的烛龙就又撞入了他的视野之中。
熟悉的战栗感再度袭上了他脊背,刹那间他突然意识到,他早就已经输了。
一思及此,他霎时眸光一黯,大有心灰意冷的感觉。
他死心了,其实在亲眼见识过黑三郎的本体之后,他就已经死心了。他再也不会念念不忘地揣摩着黑三郎的实力,他也不会再不计手段不顾后果的继续修炼,并对自己终有一天能胜过黑三郎这件事抱有任何希望。
今日他的所见,就是他此生难以逾越的障碍。他再也没有办法将黑三郎当成一个对手来看待了,因为他已经深刻的感知到,自己于他面前,就如同蚍蜉于大树,飞鸟于大鹏,终其一生,也难以与之比肩。
这样一个强大至极的存在,又对青衣倾注了那般深厚的感情,叫他如何能超越呢?
这样一个强大至极的存在,又对青衣倾注了那般深厚的感情,叫他如何能超越呢?
“郎君?”东桥见昆仑镜里的景物突然就消失了,就奇怪的抬头问雷腾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雷腾面无表情的捏紧了镜子,然后道,“我试试用天雷击穿磐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