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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秋听着一愣,立刻去看王姨娘,就见王姨娘先是一惊,随后眼底露出的不是惊讶和担忧,而是微微的兴奋,她上前两步,看着蔡婆子问道:“三小姐怎么样了?”
蔡婆子脸色更加难看,她偷偷看了眼大老爷,又去看面色不善的大太太,道:“三小姐没事……正……正在回来的路上……”
大老爷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丝危险的冷意去看王姨娘,三丫头好好的去跳河,她非但不惊竟然还些兴奋,避重就轻的问话,更让他满腹的狐疑。
王姨娘被大老爷的目光一看,顿时人僵在那里,也明白过来自己问的问题角度不对,目光一转立刻补充道:“把话说清楚,谁救了她,谁送她回来的!”
大太太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蔡婆子满身的冷汗,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他结结巴巴的回道:“三小姐……被任三爷根本的随从救了,任三爷正亲自护送着三小姐回来。”她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哪是护送,根本就是半楼半抱着的。
王姨娘又喜又惊,喜的是她的计谋成功了,惊的是任三爷没有和她预料的一样,救了人就走,竟然亲自送到内院来,这么想着,她偷偷去看大老爷,果然见到大老爷脸色铁青的站在哪里,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危险而阴冷。
在自己府里跳河,满府的下人偏偏被来客救了上来,其中有什么隐情,大老爷便不细想也能明白。
王姨娘被大老爷的样子吓倒,害怕的缩了缩,却忍不住抬脚想出去,打算赶在大老爷面前出去,将任三爷拦下来。
大太太也是气了个倒仰,她冷笑着去看王姨娘,原来她今天弄了这么一大出戏,为的就是这个结果。
好手段,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朝房妈妈扫去一眼,房妈妈立刻会意,上前就拦住王姨娘,道:“姨娘别慌,人不是来了么。”
王姨娘被拦了下来,大太太又朝析秋和佟析砚身边的心竹心梅道:“还不快扶两位小姐回去。”
心竹心梅一个激灵,赶忙将两位小姐扶了起来,急急忙忙的出了院子。
析秋走在路上,迅速朝后看了一眼,就看到垂花门边,佟析言正满身是水的,由一位面白无须的男子半抱着走了进来,那男子眉眼含笑却有些轻浮,一手搭在佟析言的腰间,一手拉着她的手,他身上穿着中衣,蜜色的外衣此刻正披在佟析言的身上。
再看佟析言,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却挂着两抹红晕,她走路的姿势很僵硬,仿佛很紧张又仿佛很欣喜,直到她看到门口负手而立的大老爷,就再也走不动路,直接瘫了下来。
任隽顺势一捞,就彻底将佟析言揽在怀里,笑眯眯的朝大老爷点了点头:“佟大人!”
大老爷脸上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他朝旁边的婆子道:“扶着小姐进去。”又深看了任隽一眼,甩袖走了进去。
析秋去拉佟析砚:“不要看了!”两人匆匆进了佟析砚的院子。
一进门佟析砚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没想到王姨娘和三姐姐费尽心机,又想害我,又拉着你垫背,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难怪三姐姐不见了踪影,没想到是去偶遇任三爷了!”
析秋却没有说话,看任隽的样子,并非是见义勇为惜美怜香之辈,只怕王姨娘算来算去,盼来盼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佟析砚递了杯茶给她,道:“虽是手段有些不耻,但王姨娘的目的总算达到了!呵呵……以后府里总可以安生些日子了吧。”
析秋笑道:“那任三爷并非良人,若是三姐姐正正经经嫁进去,或许还能好些,可是她用了这样的手段,只怕……”况且,以大太太的手段,最直接的应该是送去庵堂才对!
谁知道她还没说完,就见佟析砚打断她的话:“你知道任三爷不好,是个纨绔子弟,王姨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不在乎这些,她要的是三姐姐嫁入高门,做个高高在上的少奶奶,至于相公如何,还不是各凭手段!”
析秋一愣,觉得佟析砚的话,话糙理不糙,她能打听到的事,王姨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她要的就只是锦衣玉食,男人的好坏在她眼里,不过是女子的本事不同,能不能留住男人的心罢了。
想必这方面,她已经将自己多年的心得尽数教给佟析言了。
析秋坐在椅子上,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她想到司杏和司榴,就问心竹道:“你们可去外院瞧过,司杏司榴可好?”
心竹回道:“瞧过了,来总管只吩咐端妈妈和两位姑娘各自待在一个厢房里,说是等请示了老爷太太再做处置!”
析秋点点头,还没有发落,她就还有机会!
佟析砚也蔫了下来,去看析秋歉意道:“都怪我,连累了你们!”又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待会儿等前面的客人都走了,我去求母亲把她们放了。”
所幸的是,在佟析言捅了天的祸事面前,她和佟析砚没有被拆穿的失足之事,也许是有意又或许是大太太无暇顾及,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淹没下去,白日府里依旧是平静的很,大太太和大老爷各自送走了客人,到了晚上,各个院子落了锁,正院那边却是闹了一夜。
大老爷发了滔天之怒,去问佟析言:“我只问你,你为何好端端去了外院,又为何跳河?”
佟析言跪在地上,脸白如纸,她偷偷拿余光去看王姨娘,大老爷却是一拍桌子喝道:“看她何用,说!”
这次连王姨娘也惊住,她在府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大老爷发这样大的火。
佟析言嘤嘤哭了起来,跪在地上道:“父亲喜怒,女儿只是想去外院找三弟弟,过河时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并非像婆子所说,女儿是跳河!”
大太太冷笑着看着她,大老爷冷哼一声道,却懒得再问,指着旁边的粗使婆子道:“架起来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佟析言吓的三魂不见了七魄,跪行的爬到大老爷面前:“父亲饶命,女儿真的是去找三弟弟。”
王姨娘也惊叫跑过来:“老爷,她可是您的亲生骨肉,您怎么能让这些下作的糟践她!”
大老爷袖子一甩,目光只看着粗使婆子,婆子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上来,却被大老爷利箭一样的目光一看,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上来就架住佟析言,将她按在早就放好的长凳子上,另一个婆子抬起板子就毫不留情的落在佟析言的身上!
“啊……父亲,饶了女儿吧!”佟析言尖叫着,只觉得这一板子,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王姨娘一下子扑了在佟析言身上,婆子来不及收板子,就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后背上,王姨娘闷哼一声,嘶叫着去喊大老爷:“老爷,您要罚就罚我吧,是我让三小姐这么做的。”
大老爷不说话,就有婆子上去立刻将王姨娘拖了过来,闷闷的声音又重新在房间里响起来。
一开始佟析言还尖叫嘶哭,到最后就是连说话也没了力气,头一偏昏死过去!
王姨娘看着害怕了,就疯了一样跪在地上给大老爷和大太太磕头:“老爷,太太,我说,我都说……是我让三小姐去外院的,也是让她去等任三爷的,这一切都是奴婢算计的,求老爷和太太饶了三小姐吧!”
大太太满面的冷笑。
“奴婢真的只是想让两人远远见上一面,根本没料到三小姐会落河,任三爷会救他回来!”他爬到大老爷面前:“老爷,您要相信奴婢啊!”
震怒过后,大老爷仿佛冷静下来,根本不去看王姨娘,对婆子吩咐道:“把三小姐送回去!”婆子立刻停了板子,直接将佟析言用长凳抬着出了院子。
大老爷第一次去看王姨娘,目光平静毫无怒意,冷冷道:“你在佟府这么多年,我自问待你不薄,如今你即是做了,便要敢作敢当,明日就去庄子里住着吧,我会让来总管去打点好,你吃穿用度一切照旧,只是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王姨娘顿时面如死灰,死死抱住大老爷的腿:“妾身跟着你二十年,从来不曾有过二心,妾身这次也是走投无路,洪府那是什么人家,三小姐嫁过去又怎么能好,妾身才想这个法子,老爷求求你念在往日的恩情上,原谅妾身这次吧,我们的儿子没有了,妾身怎么也要看着三小姐顺顺利利的出嫁,我才安心哪!”
大老爷冷笑着看着她:“洪府是什么人家?所以你就看中了武进伯府的荣华富贵,连礼义廉耻都忘了?你为了她的婚事,将佟府的脸面置于何地,将我的脸面置于何地?!”
王姨娘哭的满脸鼻涕眼泪,顾不得擦:“就这一次,只要两府亲事定了,外人也不会去说什么,况且,伯公府总归是公爵之家,伯公爷在圣上面前也说的上话,只要两府成了姻亲,他一定会帮老爷在圣上面前说话,总比宣宁侯府强啊,老爷!”
大老爷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大太太就很贤惠的给他递了杯茶过去,大老爷一把挥开茶盅,茶盅的碎片溅了一地,滚蛋的茶水烫在他的手背上,他好无所觉,面色冷酷的道:“我佟正安为官十几载,你竟让我用女儿的婚事去讨好别人,换取官位?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他怒不可遏指着伺候在侧的来总管道:“也不要明日,今晚就送去庄子里去!”
来总管脸上一怔,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就上前将王姨娘绑了起来,王姨娘魔怔了一样大喊大叫,大老爷就让人堵住了嘴巴,连拉带拖的连夜送到庄子里去了。
自始至终,大太太没有说一句话。
待人走了,大太太让人重新上了茶,就遣了丫头婆子关了门,亲自给大老爷顺了气,安慰道:“老爷也消消气,免得气坏了身子!”她慢慢说着,语气柔和的试探道:“老爷送走了王姨娘,三丫头那边如何处理?”
大老爷按住了她的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她坐下,待大太太坐下来,他问道:“你怎么想的?”
大太太喝了口茶,略顿了顿才道:“三丫头今天被任三爷扶着回来,满府里下人都瞧见了,赶巧那几位大人又正在二房赏花,通济河又在旁边,发生了什么事自是落在眼里,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了,三丫头的名声算是彻底坏了。”
她停了下来去看大老爷:“她一个人到是无所谓,只是府里还有四丫头,六丫头,八丫头也大了,总不能因她一人连累了几个妹妹,所以依我看……”不如送到庙里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看见大老爷抬起了手,制止了她的话,就听他忽然问道:“那位陈夫人,可是陈尚书的夫人?”
大太太一愣,点点头道:“是!”她忽然明白大老爷的用意,诧异道:“老爷莫非是想?”
大老爷疲惫的点点头,道:“我今儿瞧着那任三公子人品确实不佳,可是三丫头毕竟是佟府的小姐,你我身为父母没有好好管教,却让一个姨娘教成这样,本也有过!如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如果把三丫头送去庙里,也免不得别人在背后非议你我,不如你明日去一趟陈府,去探一探陈夫人的意思!”
大老爷将大太太的责任连带说了进去,也是将大太太拒绝武进伯府的提婚,又没有将此事处理得当的责怪,若非事情做的保密,王姨娘又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有今日这样的乱子。
大太太脸色极其难看,她看着大老爷道:“让我去和陈夫人说?这不等于是我们在和武进伯府提亲,老爷!”她狠狠皱了眉头:“这怎么使得!”
大老爷喝了口茶,神色不明的去看大太太:“如何使不得,以我们如今的地门第,你去提亲若是武进伯府应了,难道还驳了你的面子不成?!”
大太太也生了气:“老爷可想过,若是我去提亲,那在外人眼里我们不是成了趋炎附势之辈,这以后我们佟府的脸面还望哪里放?况且,我们已经应了洪府的亲事。”
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提大老爷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底满是讥讽的看着她:“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说这些?”
他嫁给大老爷这么多年,大老爷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大太太一惊,差点掉了手中的茶杯,急忙解释道:“老爷……当时也是武进伯府和我们提的,妾身也并未答应,况且当时想的可是六丫头,即便换成三丫头,可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样的局面啊……”
大老爷就冷哼一声:“事情就这么定了,你择了日子便去陈府走一趟。”说完,甩袖出了门。
大太太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没有像往常一样追出去……
王姨娘今天这招可谓是釜底抽薪,虽自伤了一千,可也损了大太太八百,她前面不留余地的拒绝了武进伯府,这转眼功夫,却又要她亲自去提亲,这就跟喝了一夜的酒吐在杯子里,然后被人逼着又重新喝了回去。
她膈应的难受,即便王姨娘做了炮灰被送到庄子里去了,她也没有半点期盼已久的喜悦。
房妈妈悄悄走了进来,轻声道:“太太,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大太太看了她一眼,意兴阑珊道:“你跟我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那奴婢就僭越了。”房妈妈压低了声音道:“依奴婢看,大老爷的决定在理,王姨娘今儿说的话虽糙了些,可道理却是没有错,伯公爷如今在圣上面前正得势,他一句话抵得上旁人的十几句,大老爷现在可是关键时期,太太不也想他留在京城,若是有伯公爷在圣上面前递句话,我们岂不是事倍功半?!”
大太太眉头一挑,就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下说。”房妈妈笑着道不敢,大太太也不再勉强,却皱着眉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当初动了武进伯府的心思,为的就是大老爷和慎之,若是六丫头到是可以,她人老实胆子又小,又有夏姨娘和老七捏在我手里,不怕她不听话,可是三丫头却不一样,她心里眼里那还有我这嫡母,若是将她嫁过去,与为他人做嫁衣有何区别!”
房妈妈满脸的笑道:“倒是奴婢多虑了,太太心里清楚的很,也只是过不了心理这道坎罢了!”顿了顿又道:“如今王姨娘被送走了,三小姐若是想让她回来,不来讨好您又去讨好谁,如今依奴婢看,比起六小姐来,三小姐更好拿捏一些才是。”
大太太目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我怎么能拉的下这个脸去找陈夫人!”她想到大老爷方才看她的眼神,心里顿时凉飕飕的,叹了口气道:“只怕便是我不想去,事情也没有回旋的余地,王姨娘流产的事,大老爷……还是恼了我了。”今日大老爷说的这一番话分明含着怨恨责怪,不管他嘴上有没有说,但终归还是相信了王姨娘的话,认为是她容不下王姨娘而下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
这个黑锅,大太太觉得自己背的极其冤枉。
这一点房妈妈也没有想到,她安慰道:“天火草的事大老爷问过胡先生,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大老爷又怎么认为是您做的,奴婢到觉得是大老爷是老来得子格外在意了些,所以心里一时放不下,过段时间就好了,并没有责怪大太太的意思。”大太太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这事我心里有数,不必再说了……你去准备准备,后天随我去一趟陈府!”
房妈妈点头,退了出去!
第二日大太太着手整顿东跨院,以及佟析言的院子,将王姨娘屋里的邱妈妈并着两个年老的婆子送到庄子里去了,年纪小的丫鬟悉数发卖,一个不留,佟析言房里的也是如此,墨香水香大太太就让来总管找人牙子卖了出去,其它的婆子小丫头,则是并着王姨娘屋里的,一并送走了。
春雁回来心有余悸的道:“墨香还没有出门,就一头撞在垂花门,血从额头流出来,将地面都染成了红色……可是大太太看也不看,就让婆子随意包扎了一下,水香一见墨香这样,就立刻疯了一样去求大太太,房妈妈就带着婆子堵了她的嘴,和包着头巾的墨香一起扔上了马车”
析秋正坐在炕头上,将那件斗篷最后几针收了,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大太太一番雷霆手段,王姨娘在佟府十几年的势力,算是烟消云散了,活跃了十几年的人物终于彻底从佟府的舞台上退了下去。
佟析言屋里空了人,大太太就从自己房里拨了两个二等丫头,秀云,柳枝过去,又从外面买了四个小丫头,两个粗使婆子,又添了个妈妈,算是补齐了佟析言房里的缺,但析秋也因此被添了个妈妈,大太太说是小姐们年纪大了,以前忙着倒忘了这事,如今想起来就一起补了!
仿佛为了平衡,又或者是最近府里事情太多,大太太就从轻发落了司杏司榴以及端妈妈,司杏司榴每人打了十板子,端妈妈年纪大了就打了五板子送了回去。
大太太做了顺手人情,将司榴司杏由新来的妈妈送回来的,就顺便面见了新主子,新来的妈妈,夫家姓宋,人长的高高瘦瘦的,圆庞脸很白净,颧骨边长了一溜的雀斑,看着有点刻薄,一双眼睛看人时也是处处露着精光,甫一进门就把析秋房里打量了几遍,用司榴的话说就和大太太来巡查一样。
析秋笑着免了她的礼,让她坐在脚边的杌子上,宋妈妈不肯,析秋笑道:“妈妈快别见外了,以后我们日日见面,若是妈妈时时这样,还不得累着。”宋妈妈这才半侧着身子,坐了下来,析秋又看着春雁吩咐道道:“沏了老君眉来,妈妈爱喝。”春雁笑着去沏茶。
宋妈妈暗暗心惊,她才来府里,六小姐竟是连她爱喝什么茶都打听清楚了,这么想着她抬眼去打量六小姐,只见她浅浅笑着端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粉彩官窑的茶盅,慢慢的啜了一口,在热气氤氲中,她清瘦的面容仿佛敷上了一层迷雾,尤其是那双笑盈盈的眼底,仿佛正流动着什么,可是她却看不真切。
她想到大太太的话:“府里的小姐都大了,让你过去以后嫁出去,你有经验也能帮衬着些……”
宋妈妈刚刚进来时趾高气扬的气势,渐渐低了下去,她暗付道:不知道大太太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六小姐。
心思转过,宋妈妈耳边就听到六小姐笑着问道:“妈妈哪里人,怎么称呼?我怎么从来没有在太太跟前见过您?”
“奴婢夫家姓宋。”宋妈妈笑道:“奴婢以前一直负责打理太太的陪嫁庄子,前几日太太亲自去看了一遍,就把奴婢带了回来指给了六小姐。”
析秋微微讶异,大太太将看守宅子的婆子撤了,难道是要把宅子给佟析言做陪嫁?佟府虽是五品官府,可老太爷当年攒下来一大笔家私,如今虽不如从前,但嫁几个女儿还是不会吃力的,怎么也不会用得上大太太的东西。
心里疑惑,她面上却是笑道:“原来是这样,妈妈也是得力的人,否则母亲也不会将宅子交给妈妈照看。”宋妈妈笑了起来,这时春雁泡了茶进来,宋妈妈欠身接了,析秋又对春雁吩咐道:“去和厨房说一声,晚上加几个菜,为宋妈妈接风。”
春雁笑着应是,宋妈妈惊的站了起来:“这怎么使得!”析秋笑着摆手道:“妈妈刚来,以后房里的丫头也要由妈妈管,过了今日大家见了您也不敢嬉皮笑脸的,趁着才来吃个饭,妈妈也好见一见那几个丫头。”
“还是小姐想的周到!”宋妈妈不说话,又抚了抚身上秋香色的褙子,没有再推脱。
到了晚上,析秋让人将桌子摆司杏司榴的房里,大家一起吃了个饭,席间趁着析秋去洗手,春雁悄悄在析秋问道:“小姐,宋妈妈来了,那房里的钥匙……”
析秋回头看着幽暗的夜色,笑道:“不过是些死物,你把钥匙都交出去吧!”
春雁一惊:“小姐的家当可都在里面呢。”
析秋笑看着她:“我的家当可不是箱笼的东西,而是你们……你们便是大太太再派人进来,也不可能拿的走。”
春雁红着脸没有说话,当晚就把钥匙悉数交给了宋妈妈,宋妈妈却是不拿:“姑娘跟着小姐这么多年,我这才刚来怎么好揽这样重要的活,钥匙还是姑娘收着的好,以后老婆子免不得还有事请教姑娘的,又何必拘泥这些!”
春雁见她面色认真,不像客气的样子,就又收回了钥匙。
析秋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却叹道:看来,大太太这一次真的被佟析言的事惊到了,竟是将这样精明的人指派到她房里来。
一连几日,析秋这边恢复了平静,佟慎之却一直拉长个脸,若是来内院请安,也是在大太太忙着的时候,抑或是她要出门,露个脸就去了馆里。
佟敏之则更加乖巧,除了早晚来一趟,平时都在房里读书,只是没事还是会在大老爷的书房面前晃一下……
析秋和佟析砚,佟析玉一起去看佟析言,虽平日里磕磕碰碰,但如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什么也没什么意义,况且,即便心里不愿意,面子上却总是要过的去的,更何况大老爷如今还在府里。
三人进了院子名叫秀云新来的丫鬟笑吟吟的迎了过来,朝三人福了福道:“三小姐不便出来迎客,三位小姐随奴婢进去喝杯茶吧。”
析秋微挑了挑眉,觉得这个秀云比起墨香来,只怕又是一个层次。
三个人进了佟析言的房间,这还是析秋第一次进佟析言的卧室,浅紫色的纱幔流沙一般泻下来,多宝格上一对掐丝珐琅的香炉,金镶玉的斛,青瓷官窑的双耳樽,皆非普通凡品,她露出惊讶的表情,佟析砚就很凑趣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耳边悄声道:“母亲自王姨娘房里搜出来的东西,比这些可珍贵多了。”
析秋皱了皱眉,王姨娘能从哪里得这些东西,只可能是这几年随大老爷在任上旁人送的。
就是不知道大老爷清不清楚。
秀云将紫色的纱幔搭上去,露出里面浅粉色的绡纱帐子,佟析玉眼底立刻露出艳羡来,析秋也抬目看去,只见帐子两侧的挂钩,竟是一对很精致的莹白色展翅飞翔的蝴蝶,栩栩如生,听说是今年珍宝阁才出来的新品。
“小姐!”秀云隔着帐子去喊佟析言:“四小姐,六小姐,八小姐来看您了。”
帐子里除了佟析言浅浅的呼吸声,再没有声音发出来,毫无回应,秀云面露尴尬的看向三位小姐,笑道:“小姐这两日疼的厉害,夜里睡不好,白天难免睡的沉了些。”说着,又转身去喊佟析言:“三小姐,几位小姐来看您了。”
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出来。
析秋抿唇朝秀云笑笑:“即是睡了,我们改日再来吧!”佟析砚和佟析玉也双双点头:“三姐姐,我们明日再来看你。”
秀云红了脸送三个人出门,站在门口她道:“三位小姐不要怪我们小姐,她这也是心里难受……”
析秋就笑着点头道:“不必在意,你也去忙吧。”说完,她转身出了院子,佟析砚和佟析玉也随着她出来。
三个人又去智荟苑请安,正好大太太从陈府回来,满脸疲态的挥挥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说着就进了里间去换衣裳。
析秋几人屈膝行了礼出来,房妈妈又追了出来,对析秋道:“太太说明日派人去接姨娘回来,六小姐可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析秋眉梢一挑,她没想到大太太会问她的意见,她笑着摇头道:“普济寺也不远,过了晌午就回来了,劳妈妈告诉母亲,我没什么可交待的。”
房妈妈就点点头,笑了回了正房。
第二日大太太就派了钱妈妈去接夏姨娘,可来总管却说他去庄子里看看春苗,就顺道把姨娘接回来,也不用钱妈妈特意跑一趟,大太太现在没有心思管这件事,就准了这事。
中午不到,夏姨娘就回了府,析秋带着宋妈妈去了趟东跨院,见到夏姨娘时就见她比起在佟府时脸色红润许多,人也微胖了些,她也就放了心,虽有许多话想问,可却知道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便只稍坐了会儿,就带着宋妈妈回了院子。
这几日佟府里格外的安静,大老爷根本不回内院住,早出晚归又睡在书房,大太太就日日和陈夫人见面,不是陈夫人上门就是大太太去寻她,这样过了七八日,智荟苑里终于有消息透露出来,佟析言的婚事算是谈成了!
司榴坐在杌子上为析秋分线,满脸的唏嘘:“没想到三小姐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上个月大太太亲自去了趟陈府,后来陈夫人又来了两趟,两府商量来商量去,终于在今天正式纳吉,交换了庚帖,婚期本是要等后年佟析言及笄,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两府都等不了了,于是就定在明年的十月。
算算时间上虽不宽裕,但也够了!
虽是填房,但伯公夫人聘书上林林总总共写了整整六十六抬的聘礼,莫说一个小小的庶女,就是前几日荣国公的千金嫁到寿宁伯府去,也不过八十抬嫁妆,伯公夫人能如此做,算是给足了佟府脸面,但这样的脸面大太太却是不高兴了,对方来了六十六抬,她作为陪嫁虽不能平了这个数,但面子上前却要过得去才行。
况且,佟析言是庶女,后面还有六小姐,八小姐,大太太这一次虽是解决了王姨娘,但损失也不少!
“三小姐关了门开是绣嫁衣,府里一下子就觉得安静下来了。”司榴放着手边的彩线,托着下巴想到从今天开始佟析言就要待在闺房里绣嫁妆,她就觉得无聊,如果她嫁人也要这样,她宁愿不嫁。
析秋笑了起来,点着她的额头道:“觉得那十板子打的不够?”
司榴立刻捂了自己的屁股,忙摇着头:“小姐,你是没有被打过,那滋味……打的时候只知道疼,可之后伤口慢慢的好,那又疼又痒却又不能挠的感觉,简直是生不如死。奴婢再也不要被打板子了。”
析秋目光动了动,笑道:“这次是我欠考虑了,为了四姐姐连累了你们。”
司榴摆着手道:“四小姐和您那样亲近,我们也高兴,况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天天有,偶尔被打一次,也无妨的。”
析秋不再说话,却看着司榴发了会儿呆。
等司榴出去,析秋就把春雁喊了进来,问道:“这几日大太太免了我们晨昏定省,你可去正院瞧过,大老爷和大太太脸色如何?”
春雁想了想,道:“奴婢瞧着大老爷到没什么,只是大太太依旧不大开笑脸,沉着脸就连紫鹃走路,也轻手轻脚的,生怕惹怒了大太太。”
析秋点点头,就附在春雁耳边道:“去和来旺家的说,司榴过了五月,就满十五了!”佟府里的丫头,满了十八若是没有配人就要放出去的,司榴司杏年纪也不小了,她该为她们打算打算。
春雁眼睛一亮,脸上浮上层喜悦:“小姐,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她就觉得,来旺家的自那次司榴被打之后,就对她们格外的上心,无论什么事都想着她们,就比如前面夏姨娘从庙里回来,大太太原本只派了钱妈妈去接,可是来总管却说要去那边看庄子,就亲自驾了车把姨娘接了回来。
最有心的还是来总管接了姨娘,并没有直接送到内院,而是领着姨娘去了大老爷的书房,说是报个平安!
这还是夏姨娘六年来,第一次见到大老爷!
她还记得小姐去看姨娘时,姨娘虽依旧清清淡淡的,但眼里却有着以往所没有的期待和喜悦。
小姐为此也很高兴。
她为小姐和夏姨娘高兴,可也感激来总管,她还纳闷来总管一向不插手内院的事,怎么突然一反常态,原来是有司榴这层原因在里面。
“奴婢这就去!”春雁满脸的笑,眉飞色舞的朝析秋福了福,转身就出了门。
析秋叹了口气,却有些头疼司杏的婚事,看来改日找个机会要好好问问她才是。
这一日佟析华回来了,大太太就把析秋几人都喊了过去,大太太一改前几日的阴霾,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朝着几位小姐道:“我这半个月忙着竟是忘了,这个月底就是太夫人的生辰,虽说不是整生日,但我们该有的礼还是要送去的。”
太夫人过生日与她们有什么关系?析秋微笑着去听大太太的话。
“往年官窑瓷器,珐琅琉璃的,也没新意……正巧你大姐姐就听说,太夫人前几日去寿宁伯府吃喜酒,看到寿宁伯府上几株海棠开的正艳,太夫人足赏了半盏茶的功夫,还说要和娄老太君讨些回去种在话花园里,来年也能在自家的园子里欣赏。”大太太顿了顿,看着三个女儿道:“我想着不如你们合力绣副绣品出来,一来是你们亲自绣的,心意是旁的东西无法比的,二来,太夫人这样的阅历,什么珍贵东西没有见过,便是我们再去寻,也不一定是合她意的,不如朴实些兴许能合了她的意。”
提到绣品,佟析砚就狠狠皱了皱眉道,她可是连荷包也不会的:“母亲怎么好好的想送绣品,还让我们亲自动手,这眼见着也没几日,无论绣什么也来不及吧!”
大太太恨铁不成钢点了点佟析砚的额头,道:“你也不小了,整日里钻到书堆里,便是和男子一样满腹文采做何用,从今儿起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房里练绣活。”
佟析砚满脸的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