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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雨地下积水盈尺。
从昨日算起这场大雨已然下了一日夜深夜间犹未停息看来是百年罕见的暴雨。
雨水倾盆深夜之中临街的二楼客房灯火未熄。水气漂荡窗外雾蒙蒙的那房内却是灯晕暖和只见一名美女斜倚炕边她解下髻将一双浑圆嫩白的玉足坐在臀下看她满面娇羞水嫩的面颊白里透红梳理着一头流云乌似在等候什么人过来。
嘎地一声房门忽地打开一团火焰旋了进来一条虎样大汉全身**地大踏步走了进来。那大汉目光如炬跨门入户反手便将房门掩上。他把满手物事朝桌上一放忽见美女脱了鞋袜露出一双纤美玉足登时两眼直咦了一声。
那美女脸上闪过红晕将玉足缓缓伸出雪白的脚背上缀点青葱更见风流。她媚眼横波觑了那大汉一眼娇声道:“瞧你那双贼眼溜溜坏得紧。”那大汉仰头笑道:“什么贼眼溜溜?老子是闻了房里臭心里有些奇怪便来闻闻是谁的臭脚这般恶酸?”
这话阴损无聊低俗难言人家玉趾留香脚指头儿玫瑰粉红指甲瓣儿更修剪得整齐端庄再看足踝浑圆**修长这双赤足多少外人想瞧还瞧不着若非彼此爱慕眷恋哪里会露给你看?这般柔情美意竟遭无情取笑炕上美女啐了一口轻嗔薄怒中一枚飞镖扔了出来那大汉兀自哈哈大笑一时冷不及防竟给射个正着当场倒了下去。
那美女又惊又慌收拾了泼辣神态叫道:“喂!跟你闹着玩得怎么不躲啊!”
猛听那大汉一声惨嚎中毒后似要伤毕命了。美女心慌之下急忙下炕来看哪知没动上半步那大汉嘻嘻一笑陡地翻身跳起抱住美女腿弯往上这么一使力竟将佳人一把抱起。看那飞镖好端端的夹在指缝原来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
那大汉笑道:“没事别乱射飞镖真该打顿屁股。”美女轻抒玉臂勾住了大汉的颈子笑骂道:“没把你这坏蛋毒死真算便宜你了!”那大汉往她的赤足望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光闻一闻就臭死了还毒什么?”那美女大怒登时乱抓乱咬弄得一片狼狈。
客店温馨满是醉人风情看那大汉英风爽飒粗豪模样中带着几分捣蛋自是秦仲海了不消说那美女定是言二娘无疑。
秦仲海把美人放了下来笑道:“不是喊饿么?看我买了什么给你?”说着从竹篮中取出碗盘朝桌上摆开见是些卤味另有瓶竹叶青几盆热炒。言二娘早已饿了一见有宵夜可吃便喜孜孜地燃起两只红烛烛光影动中两人对座饮食更添情趣。
言二娘吃了几口卤味想到了哈不二问道:“这客栈好生气闷无趣咱们怎么不回山寨镇日却留在这儿?”秦仲海笑道:“这雨下得***大咱们怎生赶路回山?再说难得可以独处咱俩便多留个几日那又有什么不好?”
言二娘微微一笑她与秦仲海相处日久深知此人外貌粗莽实善谋划与这等男子相处凡事自也不用她来操心。她伸了个懒腰腻声道:“随你吧!我要喝酒替我倒。”
秦仲海听她向自己撒娇登时哈哈大笑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水又拿过一只小瓶斟和玫瑰清露道:“来咱俩干一杯。”
言二娘伸手接酒随口喝了。那玫瑰卤子尝在嘴里自是甜到心里。
深夜时分喜气洋洋两人对面喝酒秦仲海也不怜香惜玉看他酒量惊人又来拼命劝酒专以大杯来灌美人想来定有什么图谋。言二娘双颊晕红如火低声笑道:“你干么拼命灌我?今晚想占便宜么?”秦仲海笑道:“老子想占便宜自管开口直说干啥要把你灌醉?”这话好生卑鄙若照平时言二娘非赏他三个大耳刮子不可但现下两人独处还没喝酒便已醉了一时毫无生气之感看她眼波流动举起筷子夹了一口韭菜腊肉送到秦仲海嘴边径喂着他吃了。
眼看秦仲海扎巴扎巴地嚼着言二娘登时想起怀庆客店的往事那时秦仲海倒在病榻上动弹不得自己也曾亲手喂他吃粥看他现下神情爽朗身子早已大好事业更是辉煌宏大言二娘心中柔情忽动倒在秦仲海怀里便往他唇上吻去。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慢点、慢点咱们先拜拜。”他搬开了桌椅伸手朝两只大红烛指了指。言二娘奇道:“拜什么?哪有人晚上拜土地公的?”秦仲海在她粉面上轻轻一吻笑道:“二娘咱们是拜天地啊。”
言二娘听得此言立时醒悟了知道秦仲海立时要在房里拜堂。她一颗芳心怦怦跳动颤声道:“这么仓促?”秦仲海微笑道:“磕几个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便成了。”
言二娘当年下嫁小吕布山寨难得喜宴婚礼自是热闹无比便以方子敬的孤僻也曾喝上一杯喜酒足见盛况空前。不过昔日越是热闹现下越不该招摇毕竟是再作人妇嫁的男子又比自己年轻两岁为免招惹议论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抚秦仲海的面颊悄声道:“你是寨中老大又是头一回成亲却要这般委屈我真对不起你……”
秦仲海笑道:“咱不是皇帝你不是公主爷爷奶奶凑不到一块儿大家甭说这些废话磕头便是了。”说着拉住言二娘一起跪倒在地。秦仲海二话不说自行俯身磕头言二娘也跟着盈盈下拜。他俩先朝窗外苍天拜了三拜跟着对面拜了几拜这才缓缓站起。
言二娘满面红晕娇怯怯地道:“这就成了么?”秦仲海哈哈大笑从怀中取过一个锦盒送到言二娘手中道:“不然要怎么样?非脱了裤子才算数么?”
言二娘羞红过耳啐了一口狠狠捏了秦仲海一把。
在秦仲海的笑声中言二娘自行接过了锦盒。看那木盒鹅黄漆金沉甸甸地拿在手里便觉尊贵她知道里头必有珠宝珍品心中欢喜便要打开来看。秦仲海见她有些醉了登时笑道:“别急明早再看吧。”说着将木盒接过自行塞到枕头下。
言二娘借着三分酒意胆子也大了许多她躺到了床上在棉被里褪下罗裙跟着把裙子往锦帐外一扔裸了双粉嫩修长的美腿。腻声道:“仲海你来。”
秦仲海哈哈大笑依言坐在床边言二娘除去外衣露出里头的亵衣肚兜笑道:“咱俩是天生一对谁也拆不开。对不对?”秦仲海握住言二娘的手凝视着眼前的佳人无言之中却是点了点头。
言二娘如痴如醉伸手抱住秦仲海将他拉上了床一来也是酒醉二来心中情动手上用力大了竟将秦仲海上身衣衫撕破。只见虎汉露出满身刺花肩胛骨上两道红印依旧醒目望来恁煞心惊。
言二娘轻触秦仲海的伤疤叹道:“这伤还疼么?”秦仲海摇头道:“下雨时有些酸其它倒是还好。”
言二娘浅浅一笑吻着他肩头的伤痕跟着伸手到自己后颈便要解开肚兜绑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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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光绮旎在这荡人心神的一刻客房门口响了起来却是有人伸手打门。秦仲海翻身站起便要过去开门言二娘心头烦闷大声怒骂:“大半夜的是哪个讨厌鬼?”
门口传来陶清的声音歉然道:“对不住是我。”言二娘骂道:“半夜里大雨倾盆为啥过来敲门可是谁家闹水鬼了么?”
陶清听了责骂却不答腔只咳了一声道:“秦将军青衣秀士他们到了。”
陡听青衣秀士到来言二娘这才醒悟。看来这几日留守客店定是在等候这名军师她啊了一声慌忙便道:“唐先生来了?可要我过去拜见?”秦仲海摇了摇头道:“时光晚了你且别忙着见他。咱先和他碰个面、点个头一会儿便回来陪你。”
天雨路滑言二娘本就不想出门听了这话登时笑道:“要没别的事你快去快回。我这儿等着你。”秦仲海走回床边替她拢了拢被柔声道:“乖妹子好生睡吧一会儿醒来便会见到老公了。”
言二娘听他调笑登时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秦仲海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会儿便自行过去开门。言二娘怕春光外泄忙把棉被一拉遮住了白嫩滑腻的大腿。
桌上红烛影动房中一片平安喜悦言二娘满心欢愉也是累了一天听着稀沥沥的雨声闭上眼帘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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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雨伴随着杂沓脚步声大批人马向前行来看这群人个个样貌不凡体型更是远过常人或见相貌堂堂、身负重剑者或见凶神恶煞、提刀虎视者却不知这帮人是何门何派竟尔簧夜在此群集。
人群缓缓分开一名清翟老者双手拢袖缓步向前。屋边的矮胖男子见了这老者过来当下急忙躬身拱手道:“启禀军师人已经找到了就在破屋里头。这几日咱们细心看顾不曾出过乱子。”看这人如此外貌说话却甚得体却是“金毛龟”陶清。
那老者顺着陶清的目光看去只见废墟中矗着一栋旧宅这房屋毁损破败好似被大火烧过一般。他凝望破屋良久不语似乎有甚心事。
人群中传来一个苍老口音催促道:“唐军师祝家庄离此不远敌方好手若得讯息必然赶来围杀。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唤醒小吕布早些带他回山吧。”
那老者回望去背后那人体魄威武身负铁剑正是“铁剑震天南”他身边另站着几人却是项天寿、常雪恨、解滔等人另二人轮廓深刻不似中原人士却是煞金的义子古力罕与阿莫罕两兄弟。
十日前陶清传书出去说找到了小吕布人更在祝家庄左近听得这等大事寨中立时遣出大批好手右凤军师亲自出马李铁衫率领煞金手下番将领军一千前来此地迎接虎将归山。今夜便是众兄弟与小吕布的次相会。
此时众人俱在等候号令城外明儿罕等番女率着兵马早在埋伏看来确实拖不得。青衣秀士点了点头转问陶清道:“秦将军人呢?”陶清躬身道:“回军师的话这几日将军专在客店守候只等诸位过来。”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二娘还不知此事吧?”
陶清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青衣秀士听了这话眉毛微微一扬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同她提?”陶清面色犹豫不知该如何接口却听一个低沉声音道:“不劳军师担忧秦某会亲口告诉她。”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转身去望向街边一名男子。来人不怒自威正是秦仲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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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浇灌着世间万物伴随着低沉话声天边惊起闪电大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这片雨云横亘中原非只北京雨势滂沱便连西北地方也是风雨交加。
秦仲海双手抱胸神态凛然雨声凄凄中陶清低头无语常雪恨唉声叹气更无人敢说上一字半句。过了半晌青衣秀士沉声道:“秦将军借一步说话。”
秦仲海微微颔跨步迈出便随青衣秀士行到街边。两人并肩站立同望夜空雨丝。青衣秀士手撑油伞仰天道:“秦将军昔年令尊与我相交名为主从实乃知己。为了故人之子一生幸福今夜我须得相询一事。”秦仲海叹道:“军师有话直说仲海这里听着。”
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秦将军你真要让小吕布醒来?”
青衣秀士语音清缓却又字字穿心。秦仲海全身已给大雨浸湿雨水顺着脸颊滚落彷佛垂泪一般。无言之中却是点了点头。
青衣秀士低声道:“小吕布是二娘的丈夫你一会儿把人弄醒了他定会问你妻子下落。二娘跟着人家走了你愿意么?”他见秦仲海垂无言迟迟不答便又道:“我来这儿之前已与大伙儿商量过了。乱世之中胡涂过日有时反而是种福份小吕布如何?阿傻又如何?便算重拾当年英雄身分也不见得快活……”
青衣秀士正要再说秦仲海却打断了他的说话他低下头去轻声道:“凤军师的好意某心领了。只是我得问您一句倘若是我爹爹遇上这桩事情你说……他会让小吕布睡下去么?”青衣秀士听得这话已知秦仲海心意他轻轻一笑道:“好吧便照你的意思。”
人生如梦但那醒醒睡睡之间都是自己的一生岂能让他人决定?秦霸先号称仁义之师绝不会做这等无义事。青衣秀士无意多劝便走回人群道:“诸位咱们走吧。”
李铁衫、项天寿等人听了这话登时大喜过望小吕布若要醒来秦仲海不免受创可这人果然不愧当代豪杰的美名看他提得起、放得下实乃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想来山寨弟兄都是多操这个心了。
秦仲海既无异议李铁衫便是一声大喝:“好!既然没事了大伙儿这便走吧!”李铁衫一个心念便是让韩毅重回英雄身份只要五虎归山群雄归心山寨大事必能顺当。至于其它林林总总他可没想那么多当下第一个跨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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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之间大雨漫天洒落李铁衫心无旁骛率先朝破屋走去。项天寿望了秦仲海一眼只见他兀自站在街角远远望去背影竟似有些驼了。项天寿与秦仲海相识虽然不深却十分喜爱此人的性子现下看他消沉却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摇了摇头便跟着李铁衫离开。
解滔向来心细他见秦仲海停留原地神态好似苦闷异常不觉心里有些担忧便缓步行了过来伸手朝他拉了一下。
秦仲海给人拉着脚下却无移步的意思。解滔怕他生气忙道:“秦将军一起来吧你是昔日山主的公子小吕布若要清醒第一个拜见的便该是你……”他还想再说那常雪恨使劲往地下积水一踢伸手朝解滔身上大力推落暴吼道:“人家已经充好汉了你们总该知足啦这还来啰唆什么?走啦!”常雪恨满面不忿推着解滔离开他与秦仲海擦肩而过往他肩头便是狠狠一拳骂道:“***混蛋早叫你听我的……”
解常二人相继离去秦仲海给打了一记却只如石像般立在原地好似傻了一般。
过了半晌又是一人走来停在他面前却是陶清。秦仲海见他望着自己低声便道:“快走吧别耽搁了……”陶清望着秦仲海想要安慰几句但搜索枯肠却是无言以对。
自怀庆到兰州再从兰州赶赴朱母朗玛一路多少故事。大姊、小兔子、铁牛儿、大老虎……众人结伴而行经历了无数生死大险终于重建怒苍。哪知此刻团圆却是别离今日之后景物依旧人事却要全非。回思前尘往事陶清泪水迸出他撇开头去哽咽道:“秦将军我代大姊和小吕布谢谢你你永远是咱们的头儿。”
秦仲海闭上双眼缓缓点头低声道:“陶兄相识以来蒙你一路照护扶持这份恩情秦某永远记得。”听得这话陶清已是泪如雨下他不愿多惹秦仲海伤心当下一个躬身便自转身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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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雨声不绝于耳秦仲海抬头向天任凭那漫天雨水打落面上在这孤寂的时刻耳边蓦然响起了一句说话。
“秦将军恭喜你了。”
在这一刻居然有人向自己道喜?秦仲海愣住了回过头去望着眼前的青衣秀士。
“你已经是秦霸先了。”
秦仲海听了这话更是一脸愕然不解他话中意思。
“要做真正的大人物第一个杀的便是自己。您已经过关了。”
秦仲海闻得此言不觉大惊失色脚下一软已是跌坐在地。
爱人者人恒爱之杀人者人曰可杀。是啊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舍去了天下间还有什么舍不得、杀不得的?
秦仲海垂无语宽阔的双肩隐隐颤抖。
青衣秀士目光低郁望着眼前的虎汉。看他低头苦笑伸手抚面那暌违已久的悲凉神情正与他父亲当年一个模样。
这对父子一个在武当长大一个蒙剑王收养两人非只样貌不似便连说话口音也大不相同但在这心境相通的一刻竟让人感到他俩如斯相似。那低缓疲惫的语气那苦痛深沉的目光再再让人想起当年的秦霸先。
青衣秀士迈步离开临行前回眸过来望了秦仲海一眼轻声道:“秦将军保重了。”
在这悲郁的刹那秦仲海紧握双拳竟尔仰天狂笑起来。
天上鸟儿对对翱翔林间鹿儿依偎成双却独独那高岗猛虎永远形单影只在那荒野间孤身低吼。
千辛万苦到头来原来这便是自己追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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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电轰闪而过照得破屋一片明亮雨点坠落打得台阶一片清响众家好汉无人言语各自包围破屋只等着青衣秀士的号令。
大雨哗哗下着屋内传来阵阵笑声那房舍虽甚破败此刻却显得十分温暖。只听一个傻呼呼的声音道:“娟儿姊姊你说师父要带我们回山怎么还不来啊?”一个调皮稚气的声音响起笑道:“耐心点!那个秦将军不是说了么师父这两日便要过来到时咱们又可以回家啰!”那傻子笑道:“回家好!回家有衣穿有果子吃再也不必挨饿了!”
青衣秀士听了这番幼稚对答心中隐隐生出感慨。离开山寨近二十年自己已成九华山的正教掌门岂知风云际会大批正教好手苦苦相逼终于逼得他返回山寨再为怒苍运筹帷幄。只可怜自己第一个苦差便是要拆散秦仲海与言二娘这对爱侣。再看平日娟儿对阿傻的神色恐怕又是一桩冤孽了。
项天寿问道:“唐军师这小吕布疯得十分厉害您有何良方让他醒转?”
青衣秀士目光如冰道:“疯病并不难治难治的是心病。当年小吕布脑门挨了一掌从此浑浑噩噩不醒人事。后来道上遇着了我终得醒悟。只是他大梦方醒耐不住家破人亡之苦竟尔屡屡出手自杀……”众人听到此处忍不住都是“啊”了一声甚感惊愕。李铁衫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怪他当年神鬼亭惨祸谁不是饱受折磨?”
他这话倒是实情以方子敬的孤高、煞金的刚勇、陆孤瞻的沉稳这些年来谁不是反复沉沦漂荡四方?便他自己也曾满心悲苦除了归隐西凉聊聊度日实在别无排遣更何况是年纪轻轻、有家有世的韩毅?
青衣秀士屡遭苦难自是明了心情他微微苦笑又道:“我见他痛苦难当便以银针替他镇神让他继续沉睡下去。几年下来他虽然痴痴呆呆但日子却快活了许多。当个阿傻毕竟比韩毅好……”众听此言尽皆搓叹。看来疯病并不难治难治的是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天幸言二娘已在左近想来小吕布清醒后得见妻终能平复过来。
青衣秀士不再多言派令道:“铁衫将军、项堂主。这当口韩兄弟神智不清我一会儿要在他玉枕穴上扎针为免他暴起伤人请你两位埋伏屋外伺机将他制服。”李项二人答应了青衣秀士又吩咐常雪恨、解滔:“倘若韩毅走脱必会从巷口逃离你们两人埋伏着随时听我号令。”四人得令各自过去准备青衣秀士转望古力罕以番话道:“你们两兄弟把“方天画戟”准备了一会儿情势若要有变便拿画戟给他看自能让他想起许多往事。”
两名番将各自点头径自从背后取出一柄巨大兵刃。这柄兵器好生威武正是欧阳勇连夜依着图式打造出来的大戟单以锋利而论自不在当年的那柄神兵之下。
诸人准备妥当青衣秀士便向陶清使个眼色示意他过去打门。
陶清吞了口唾沫缓步走到破屋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板低声道:“娟儿姑娘你师父来了。”
门板嘎地一声打开一个小女孩儿奔了出来欢声大叫:“师父!你终于来了!”
小小身影直奔而来扑到了师父怀里看她面上满是泪水当是又喜又悲。娟儿趴在怀中欢容叫道:“师父!我们可以回家了么!”青衣秀士听了这话脸上现出一丝阴影他没有回答反而别开头去脸上神情黯淡彷佛又戴上了面具。
娟儿咦了一声隐觉师父的神色有些不对她急忙转看四周却没见到师姐艳婷的身影她大声问道:“师父师姐呢?她怎么不见了?”青衣秀士抚摸她的秀轻声道:“孩子你师姐已经走了。”
娟儿不明所以喃喃地道:“走了?师姐去哪儿了?”青衣秀士微微摇头却没回话。
娟儿听不懂玄机她茫然看着周遭只见身边围着几人看那白老人身形高壮秃头老者目光深沉两名番人凶神恶煞这几人模样颇似坏人让人心生害怕。娟儿似知厄运将临不由得全身抖悲声道:“师父……他们……他们是谁?我们……我们不是要回家么?”娟儿正自害怕便在此时破屋内传出脚步声一个傻气的声音响起:“娟儿姊姊你在哪里啊?”正是阿傻找不到娟儿便要出屋来看。
眼看高大无比的身影便要走出青衣秀士目如寒冰冷冷地道:“动手。”
方才跨步出门便见李铁衫斜身扑上两道掌风当面打来阿傻急忙转身去挡哼嘿两声闷响两条巨汉以力相持碰撞挤压之下四周房舍壁板登时碎裂。阿傻自痴呆以来从未与这等高手较量他全力抵挡李铁衫自知敌人武功厉害口中大叫道:“娟儿姊姊有坏人来了你快逃啊!”娟儿又惊又怕尖叫起来:“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打他?”
阿傻正与李铁衫僵持忽然间背后风声劲急竟有两枚飞石射到只是他此刻全神贯注全无余力抵挡霎时闷哼一声背后连中暗算疼痛下再无气力出手身子向后便倒。
李铁衫见机不可失旋即扑向前去将阿傻一举压倒在地。青衣秀士从怀中取出银针沉声道:“别点穴道把他的手脚按住。”自来针灸疗伤定须气血畅通不能对患者再行点穴此时只能凭着暴力将阿傻压住其它别无办法。项天寿见阿傻手脚挥舞挣扎得极是激烈他怕李铁衫支撑不过便赶忙过来帮手。
眼看师父手持长针与几个大汉联手对付阿傻好似要做什么可怕的事。娟儿又惊又慌冲了过去挡在师父面前尖叫道:“师父!你要做什么?”
青衣秀士右手轻挥道:“把她带走。”陶清立时抢上将娟儿架了开来。青衣秀士手持银针逐步朝阿傻走去。阿傻心中害怕手脚却给人制住了一时拼死挣扎口中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啊!”李铁衫、项天寿纵然神勇但阿傻怪力惊人着实难制项天寿咬牙道:“大家快快过来一起把他压住了!”解滔、常雪恨答应了便也来帮着按住手脚。
娟儿给陶清牢牢抓住了眼见师父好似变了个人非只说话奇怪连举止也让人害怕。看他手中长针一步步刺向阿傻娟儿心下惊恐万分尖叫道:“不要啊!阿傻快点逃啊!”阿傻倒在地下哪里挣扎得脱一时也是满面泪水大哭道:“娟儿姊姊!娟儿姊姊!救命啊!”
长针将至已到关键时分此刻更是放松不得李铁衫等人出尽全力奋力压住四肢就怕阿傻忽尔逃脱。
“滚开啊!”
陡听一声霹雳般的狂吼阿傻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气力震开了李铁衫飞身纵起健步便往娟儿奔去陶清又惊又怕慌忙挡在道上叫道:“韩大哥!”
阿傻哪来理他?高壮的身子扑来肩头侧过当场便能将陶清撞死解滔眼明手快赶忙纵身扑上便将陶清按倒在地轰地一响阿傻已从身边半寸穿过可说惊险之至。
乱世小儿女相互靠近立时抱在一起二人大声哭叫彷佛末日降临。李铁衫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喝道:“大家上!别让他走了!”一声令下诸人围拢过来随时等着出手拿人。
娟儿看了这阵仗心中怕了起来哭哭啼啼间赶忙躲到阿傻怀里那阿傻看了李铁衫凶狠的模样要他如何不惊?两人慌张恐惧缩身相拥模样极是可怜。
陶清险些给人撞死他爬起身来定了定神眼看娟儿与阿傻哭泣不已二人脚下不住退后霎时背心碰上了屋墙已是退无可退。当下劝道:“娟儿姑娘别误会你师父不是要害这位傻大哥而是要帮他治伤。你懂么?”娟儿受了惊吓此时只在啜泣不已平常小精灵的可人模样荡然无存陶清说了半天却似对牛弹琴一般。
项天寿见她目光呆滞便亲来劝说他行向前去低声道:“小妹妹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专程来替这位傻大哥治伤的你别缠着他好不好?”说着伸手出去便要分开两人只是手指一触娟儿登听她出锐利尖叫。阿傻狂吼一声扑出一掌喝道:“滚开!”
项天寿往后退开一步叹道:“小妹妹别闹了你拉着傻大哥要去哪儿?你知不知道九华山已经散了啊。”陡听此言娟儿如中雷击连那青衣秀士也是身子一震。娟儿这几日只想着回家听得人家开口诅咒已是惊怒交迸霎时便回过神来娇声喝道:“胡说!你胡说!你们家才散了!”
项天寿面露不忍口中却道:“九华山真的散了你要不信问问你师父。”
娟儿呸了一声转头便往师父看去大声道:“师父这人胡说八道他说九华山散了那是骗人的对不对?”她叫了几声却见青衣秀士不言不语娟儿毫不气馁犹在尖叫不止:“师父你说话啊!”只是不管她怎么叫青衣秀士仍是低头无言目光更见黯淡。
娟儿见了这神态也知有异她喊叫口气慢慢缓了下来她掩住了脸悲声道:“师父求求你告诉我他是骗人的……对不对……”说到后来已是放声大哭。
没有师父没有师姐也没有家了剩下的只有空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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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飞溅而下破屋前水气弥漫此时此刻每个人都是沉默无语。只见娟儿趴倒在地抽抽咿咿她尽管幼小在这无家可归、亲人各奔东西的一刻也知真正的苦难已然到来。阿傻见她哭得悲切忙弯下腰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大声道:“娟儿姊姊不哭!娟儿姊姊不哭!”娟儿紧紧抱住唯一的亲人悲声道:“阿傻师父不要我们了我们自己走我们自己回家!”
阿傻大声答应抱起她娇小的身子便朝后巷窜去。这阿傻武功高绝此行遣出大批高手围捕便是要将他生擒回去万万不能放他离开。李铁衫怒吼一声喝道:“***!好好一个高手搞成白痴也似老子偏不信邪!”从阿莫罕手中抢过画戟跟着奋力扔出。
怪吼一声传过人群中飞出一柄重兵直从阿傻头上飞越过去那兵刃着实沉重飞不两丈便已力尽落地。
那阿傻本已抱着娟儿离开忽听地下一声闷响眼前一柄重兵倒插在地正把去路挡住了。阿傻正想绕路离开忽然雷光闪动刃面闪过一道光芒刺得他眯眼停步。
阿傻深深吸了口气怔怔望向眼前的重兵只见双刃月牙隐隐生辉戟柄极长虽是斜插地下兀比常人高了个头。青衣秀士淡淡地道:“你认得它么?”
阿傻嘶哑着嗓子拼命颔大声叫道:“我认得它!我认得它!”
李铁衫哈哈大笑喝道:“你当然认得它它可是你的手脚啊!”
这柄神兵形式如此威武正是当年银戟温侯赖以耀武扬威于三英战吕布中名震千古的“方天画戟”。电光闪耀间多年未见的随身兵刃现身阿傻彷佛看到了至亲他心中震荡登时啊啊大叫起来。
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温言道:“韩兄弟几十年了它一直等着你。过去摸摸它吧。”
俗谚有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便是说武者与兵器间的相思之情。江湖风波险恶真正患难相随的不是那些会溜会跑的弟兄而是那柄不会言语的兵器。刀也好剑也罢锋利与否尚在其次一次次的性命相搏武者与兵器一同写下荣辱与共的故事。兵器便是自己的春秋道尽了主人一生的沧桑。
大戟倒立在地雨水打落沿柄下垂似泣平生不得志。阿傻心生感应泪流满面间便要走将过去。背后娟儿抱住了他哭道:“阿傻你不是要带姊姊走么?我们快逃啊!”
阿傻呆住了茫然望着背后的娟儿又看了看地下的方天画戟神色有些犹疑。李铁衫跨步迈出随即从背后抽出大铁剑轰地一声巨响斩碎了屋墙这剑气势十足正是成名绝技“虎横江”。李铁衫戟指暴喝:“看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兵刃!你的兵器呢?你看看它是不是在呜呜哭泣它在等着主人来用啊!”
阿傻眼中泪水闪动茫然看着方天画戟娟儿急急拍打他却置若恍闻。青衣秀士轻声便道:“阿莫罕、古力罕出阵!把他打醒。”
风声大作两柄重兵器奋力挥出左是“立瓜骨朵”右是“纯钢镋耙”一柄是四十斤重的骨朵金瓜锤一柄则是生满利齿的镋耙大叉两柄重兵同声出手当头重击之下却要小吕布如何抵挡?
伴随着霹雳般地暴吼阿傻已将娟儿推开看他满面激昂霎时便将绝世神兵拔出。只听铿鏮两声巨响力道相撞骨朵已然受震脱手远远飞出十来丈撞破了旧屋墙壁直直滚了进去。众人见了方天画戟的大威力都是骇然无语。
这“立瓜骨朵”顶如蒜瓣重达四十来斤此刻却给震飞十丈有余足见阿傻内力何等雄浑。那铛耙给大力一震则是向外荡开尺许旋即力尽垂地把地下砸出个坑来。两员西域虎将虎口剧痛面露痛楚只在一旁喘歇。
戟者号称“仪仗之王”乃是上古车战最为雄猛的利器开宝四年宋太祖列戟开封赐皇弟一十四支大戟以威尹门此时名将风流搭配“仪仗之王”的大威力更见气势非凡。
那阿傻好似打得狂了眼看阿莫罕、古力罕不堪一击霎时便往常、解两人杀去。暴喝声中常雪恨手持“凤嘴长刀”也已下场出手看他身边另有一人护驾此人左提麻背弓右执甩手箭正是解滔。
常雪恨长刀加力出手当场便来抵挡。这“凤嘴刀”形状威武乃是常雪恨家传兵刃这厢“凤嘴刀”抗击“仪仗之王”不知谁输谁赢?
当地一声轻响“凤嘴刀”已给画戟的月牙刃夹住这招正是画戟的独门锁拿只待一个翻转便能解下常雪恨的兵刃解滔吃了一惊提起“甩手箭”便要当胸刺落霎时雷过天际精光耀眼戟面反射电光竟刺得解滔眯眼难睁便在此时大戟绞住凤嘴刀一起朝自己面前砍落解滔大吃一惊急忙以手上兵器去挡轰地巨响一声解滔虎口剧痛大弓长箭俱已冲天飞出。
神兵出手国士无双小吕布放声长啸虎将风采终于再现江湖!李铁衫哈哈大笑喝道:“好一个小吕布!这才是五虎上将的威风!”
阿傻纵声大叫他单臂提起画戟右手自然而然回向胸前脚下向前跨步嘿地一声大戟飞舞如盘缠头近绕如痴如醉正是失传已久的“温侯戟舞”。兵谚有云:“剑不缠头戟不舞花”双月牙平衡不易这大戟若要舞花重心立失阿傻却能把重兵使得飞天纵地如此戟法若非小吕布亲来出手世上谁能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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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傻好生快活自在兵器中沉醉娟儿却满身雨水孤身跌坐在地下神色甚是茫然项天寿心下不忍蹲在娟儿身边低声道:“小妹妹别哭你看看他多么威风啊?”
娟儿抬头望去只见阿傻手执大戟摆了个立马式左足上举脸面向右急看喝地一声看他虽然衣衫褴褛但手执古拙神兵之下哪里还是个傻子?真是英姿勃勃的大将军场边彩声连连众家好汉纷纷拍手叫好。
娟儿痴痴看着眼前的玩伴那柄兵器好生巨大阿傻却能挥舞劲疾旋转成盘娟儿与他相处经年除了赌博之时从不曾看他这等喜悦。项天寿手指阿傻温言道:“你这位傻大哥不是普通人他本姓韩单名一个毅字曾是朝廷的应州指挥使后来更是怒苍山的五虎上将。过去出马打仗他向来是我们的先锋。你看看他像不像个大将军?”
娟儿哭哭啼啼泪如雨下中却还是点了点头。项天寿微笑道:“小妹妹你想不想让他醒来再一次变成大将军?”娟儿摇头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当年这疯汉上得九华山来艳婷见他模样肮脏行为幼稚便离得远远地不耻为伍。娟儿这小小孤儿却心有灵犀一见这人的面便知仪表堂堂的他绝非凡人。起初她会接近这人还只是好奇他武功高强模样好笑谁知相处半年之后每回只要与阿傻聚在一块儿便觉说不出的投缘慢慢已有不见不快之感。她虽然年纪幼小不懂得男女之情但也知自己只要和这人分离便会心生痛苦难过不知不觉间已然情根深种。
去秋在长洲城隍庙里阿傻便曾醒来过一次那时真把她吓坏了那个阿傻好生可怕非但不认得她说话更是凶霸霸的直到现今她心里都还惦记那个可怕景象。此刻若让阿傻再次醒来真不知他还认不认得自己这个姊姊。娟儿想到此处两只小手紧紧揪着脸色已成惨白。
猛听场内传来啪地一声众人急望过去只见阿傻仰天狂叫身上衣衫尽裂露出了背后的刺花那只额西猛虎步下山丘神态狞恶登时惊吓了娟儿。她心中害怕飕飕抖正要往项天寿靠去却听他口中出暴雷也似的喝彩娟儿听了大吼又给吓坏了一时缩身不敢稍动。她偷眼去看场内众人只见四下人众欢欣鼓舞全都在高声叫好。项天寿满面怡然摸着娟儿的脸颊微笑道:“英雄好汉铁打的小吕布咱们的猛虎总算回家了。”
听得这话娟儿忍不住张大了嘴她望着项天寿又朝其它人看了看霎时便已懂了。
师父也好、阿傻也好还有这一大堆不认识的人他们全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老虎他们不是凡人。
把老虎圈在家里养老虎会哭的现下阿傻的同伴来了只要随这些人离去他便不再是只人人笑骂的脏兮兮野狗。让他威风凛凛地回到山林吧跟着大家一起吃肉捕羊老虎才会快活啊!
娟儿呆呆看着天空竟是苦笑起来。
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师父变了师姐走了连阿傻也要变成大将军舍己而去只有十六岁的小精灵现下只能孤坐地下茫然望着夜空雨丝。
项天寿伸出衣袖替娟儿拭泪道:“小姑娘别哭和我们一起回家吧。山寨上有好多好玩的有许多哥哥姊姊大家都会照顾你……让你每天开开心心……”
说话间娟儿忽尔站起身来自行向前走着项天寿吃了一惊追了过去问道:“小姑娘你要去哪儿?”
娟儿低下头去轻轻地道:“我要回家。”
项天寿急道:“你师父人在这儿他的家便是你的家啊快跟我们走吧。”
娟儿回头望了青衣秀士一眼幽幽地道:“他不是我师父。”
青衣秀士听了这话身子登时一震项天寿嘿了一声责备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说这等话?”
娟儿不去理他她呆呆望着前方轻声道:“师叔师叔你知道么九华山已经散了师父也不要我们了……不过娟儿不怕娟儿要自己一个人回家只要有娟儿在九华山就没有散……”
张之越在世时尽管敌人百般折侮至死犹不辱师门他倘若人在此地会任凭九华山散掉么?场中众人多知这位“快剑”的刚毅性格听得娟儿道出师叔之名心下无不肃然。
见了徒儿的痴态任他青衣秀士老谋深算心机城府无一不备此刻也不禁心如刀割。他不愿弟兄们见到自己失态霎时背转身去掩住了口鼻一时涕泪纵横。
梦耶?幻耶?在这似曾相识的一刻彷佛轮回降临。去秋阿傻清醒跪地痛哭之际青衣秀士手抚痴人的头顶把他点悟开化了。哪知一年过后怒苍神火再次焚烧余波所及却将九华山一把烧成了灰烬。
人生在世彷如一场春梦青衣秀士想起当年拜入九华的誓言如今形势严峻逼得自己再次上山背叛诺言。却要他何颜面对祖师?泪眼朦胧间真盼有人拿着一根银针让他从此昏睡过去再也不用面对这无穷无尽的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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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儿行到巷口临行前回眸一眼欲待向阿傻道别但那阿傻早已忘了自己便在身旁只自顾自地挥舞兵刃对身周之事一概不闻。娟儿自知今日一别再要相见不知何年何月。她眼角含泪伸手出去轻声道:“阿傻姊姊要走了你以后要照顾自己知道么?”
场中虎吼声不断阿傻哪里听闻了只拼命把玩家生。那兵刃扫来更险些打上娟儿的手掌。娟儿缩手回去她眼望阿傻低声倾诉待见阿傻仍是不知不觉娟儿两行泪水落下霎时咬住了牙狠下了心肠当场飞奔离去。
小吕布重回山寨与言二娘破镜重圆说来乃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场内众人看了娟儿的痴态又想到秦仲海的心伤心下都感难受。项天寿面露不忍解滔沉默无语便连陶清也别过头去不愿去看娟儿的神态。那常雪恨却是个直性子他深恨青衣秀士无血无泪登时跳了过来戟指骂道:“***贼军师!你徒儿跑了你这老混蛋不去追么?”
青衣秀士格于门规自不能劝徒弟上山为寇听了这话却是颓然无语。李铁衫转头吩咐解滔道:“解兄弟这孩子是咱们军师的徒弟万不能让她落入贼人之手。劳烦你一路跟随过去把她落脚处看个明白。一会儿回报过来。”
解滔答应一声便自足追出想来娟儿轻功虽佳却比不过解滔的身法定能将她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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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傻总算将一套戟舞使全他抹去头上汗水好似玩得过瘾了这才回过头来他不知娟儿早已走远兀自哈哈笑道:“娟儿姊姊好好玩哪!你看我厉不厉害?”
他问了几声却没听娟儿回答凝目看去只见四下寂静寥然除了雨声稀稀落落哪里还有自己姊姊的踪影?
阿傻惊叫道:“娟儿姊姊你在哪里啊?”慌张之下口中大喊大叫看他手上抱住方天画戟便要飞身去找娟儿竟想来个大小通吃。
李铁衫哪容他再次走脱一看他茫然若失少了防备霎时快如闪电地出手一把揪住阿傻脉门。阿傻心下激动他暴喝一声内力激竟尔震脱李铁衫的五指跟着一个转身右拳便往他面上击来。
李铁衫见他这拳力道刚猛万万小看不得急忙举掌相格碰地一响大响两人功力相若各被对方力道震退一步。
阿傻看着漆黑的道路登时狂叫道:“姊姊呢?是谁把姊姊藏起来的?是谁啊?”喊叫之间提起兵刃乱挥乱打“方天画戟”夹着雨点杀出力道几达千斤逼得众人仓皇走避。眼看他狂态已成李铁衫身为五虎之一自须由他出面抵御。他提起铁剑暴喝道:“韩兄弟!住手!”
轰地一声铁剑横劈而出阿傻纵声大叫画戟也是重重斩落当然巨响中二人内劲含入重兵力道正面相撞如同两只大象对面冲撞两人虎口剧痛胸口气闷各自往后退开一步面色都甚惨淡。
阿傻怒吼一声再次向前出绝招丝毫不留余地李铁衫也杀红了眼狂啸之下使动了“必杀三式”再也不容情面。
此时两大高手各以阳刚力道相拼重兵相击胜负全在力大最是凶险不过。月前秦仲海曾与李铁衫决战一场一凭火贪刀一仗重铁剑只因秦仲海功力炉火纯青尚胜李铁衫一筹攻守得法之间便不曾让李铁衫身受内伤只是现下小吕布与李铁衫功力相近一个疯一个猛两人势均力敌一路砍翻砸烂身边物事破屋给他们高壮的身子接连挤撞砖瓦壁板早已碎裂料来时候一长两大高手都要不支倒地。
此际场面大为凶险陶清怕他们有何闪失忙道:“唐军师请您下场吧。”青衣秀士微微颔道:“项堂主劳烦你飞石出手打他肩灵、凤池。”
肩灵凤池一在肩胛一在后背俱是人身要穴项天寿闻言断喝飞石直往阿傻身上射去青衣秀士沉声又道:“李将军使“铁牛犁地式”。”此时大戟当头砍来但李铁衫素知右凤之能当下不闪不避铁剑反落地扫出左右砂石飞溅中已朝阿傻足径掠去。
阿傻嘿了一声眼看石子朝肩灵而来当即铁戟斜挥用月牙刃挡开了一枚飞石大戟借势下垂架住了李铁衫的铁剑。便在此时朝凤池射出的那枚飞石已到面前阿傻吐气扬声画戟往地下一撑身子如同旱地拔葱直直往上翻起几达丈余之高登时避开了那枚飞石。
好容易逃过杀手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碰地一声大响脑门居然撞上了硬物阿傻只感天旋地转立时摔了下来。场中众人看得明白方才青衣秀士料敌机先后先至早已飞身跃到阿傻头上他手举长剑却不除下剑鞘仅以守株待兔之势停在半空阿傻提气跃起反而是拿脑门去撞剑身大力相碰之下登时摔落在地。
这厢李铁衫、项天寿乃是沙场老将看青衣秀士轻易制服武功高的韩毅诸人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方才青衣秀士要项天寿飞石出手李铁衫铁剑下扫用意只在逼迫“小吕布”飞身闪避看场内三大高手的武功尽在掌握之中真无愧神机妙算的军师美名。
趁着阿傻倒地昏晕青衣秀士立时取出银针在他后脑后颈等处扎了几回。陶清等人心下担忧各自过来询问青衣秀士竖指唇边示意他们不要多话自行道:“先让他睡。一会儿我会唤他起来。”众人不知高低自也不敢多言只耐心在一旁守候。
过了小半个时辰青衣秀士见天将黎明当年小吕布脑门中招便在这个时辰当下蹲在阿傻身边伸手拍了拍低声道:“韩兄弟强敌已退快醒来吧。”那阿傻听了说话蓦地低吼了几声他张开双眼翻身跃起仰望即将黎明的天空神色极见痴盲。
众人见阿傻起身便又围了上来青衣秀士挥了挥手将他们驱开吩咐道:“古力罕把他的兵刃拿来。”古力罕答应一声双手拖着方天画戟送到了阿傻手中。
阿傻喘气不休原本甚是慌乱手上拿到了方天画戟神态稍显安心。他摸着脑袋四下望了望忽地咦了一声劈头第一句话便问:“大都督人呢?”
众人听得这话立时大喜道:“他醒了!”
韩毅茫然张眼左右看了几眼李铁衫第一个抢上大声道:“韩兄弟你还认得我么?”韩毅听了李铁衫的声音慌忙转头过去霎时全身颤一把抱住了他大哭道:“铁衫!你可来了!”李铁衫又喜又悲往后退开一步他双手扶住多年的好弟兄忍泪道:“醒了你可终于醒了不枉我一路从山寨赶来终于把你救醒了。”
两人四目相望阿傻忽然吃了一惊他伸出手去在李铁衫的头上抚摸不休神色既慌且乱。李铁衫不知所以怕他又无端起疯来忙道:“怎么啦?有啥奇怪么?”
韩毅又惊又急连连问道:“铁衫生了什么事?为何你的头全白了?”李铁衫啊了一声一时只是惊诧不语。韩毅见他不答当下转过头去霎时又见了项天寿忍不住惊道:“项堂主你……你的头呢?你不是留守山寨么?怎地几天不见你就成了这模样?”
听得此言众人心下都已了然。此时的韩毅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他还活在二十年前神鬼亭旁的那场激斗里。李铁衫抱住了他哽咽道:“兄弟啊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你醒醒吧。”韩毅面露不解茫然道:“二十年?什么二十年?咱们不是在神鬼亭么?”
李铁衫摇了摇头自将盔甲除下取过了胸口护心镜低声道:“好兄弟你自己看吧。”
韩毅接过护心镜朝自己的面貌看了一眼。晨光将届镜面如雪镜中的男子两鬓霜白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他如中雷击这才明白李铁衫的意思。一时呆立无语悲声道:“二……二十年了?”
眼看李铁衫点了点头众人垂泪无语韩毅放声大哭泪如雨下间身子向后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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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渐渐缓歇晨间阳光灿烂客店里的烛泪却已枯干终于坠满了烛台。
阳光从窗缝里透入室中照在言二娘雪白的粉脸上她揉了揉眼珠缓缓起身眼看已在清晨时分桌上兀自摆着残酒盘碗这一夜却没见秦仲海回来。
她有点纳闷了眼看自己还裸着双腿脸上微红忙穿着了衣裳当即开门走出。
方才启门便见一人坐在门边守候看他面容憔悴似是一夜未睡却是“金毛龟”陶清。言二娘愣住了道:“你这是干什么整夜蹲在门口?”
陶清微微苦笑他站起身来低声道:“大姊我带你看个人。”
言二娘见他神神秘秘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登时笑道:“瞧你神神秘秘的不就是唐军师来了么?昨晚仲海老早跟我提了……”言二娘叼叼絮絮陶清却不多话自管行入客房将窗扉推开低声道:“大姊你自个儿看吧。”
言二娘见他眼中泪水滚动好似有什么苦楚她满心纳闷复感好奇便凑头过来朝窗外望去。
晨光柔和斜照在院中的榕树上蝉鸣声声绿影丛丛一名英俊男子斜倚树下但看他剑眉薄唇侧脸眺望远方星目回斜间好似若有所思。
言二娘倒抽一口冷气在这震骇的一刻一颗芳心彷佛停止跳动眼前更是一片空白。咚地一声脑中昏沉晕眩已然跌坐在地。
陶清见她茫然张口眼神朦胧好似傻了一般赶忙上前相扶手指还没触到言二娘身上陡听她放声尖叫霎时便从窗口跃了出去。陶清又惊又急却也不及拉住她百忙中急从窗口探望只见大姊已颤巍巍地走向树下看她面色迷茫好似要看看眼前这人亲手摸摸他好来确信他是否真是活人。
那男子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又听啜泣声隐隐传来他回身转头眼前佳人芳华已逝但眉宇间的不让须眉却与当年的红脸姑娘并无二致。
两人相互凝望俱都无言。昔年一见钟情的爱侣各经大难此时也只能默默打量对方。
言二娘珠泪欲垂伸手轻抚那人的面颊哭道:“是你么?是你么?”那男子轻轻点头握住了言二娘的手叹道:“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二娘……这些年来辛苦你了。”说着往前跨上一步将言二娘抱入怀里。
在这满是意外的人生中处处藏着惊奇却也处处透着无奈。寻寻觅觅整整执着了二十年如今梦想成真最后却是这样的解答。
人生如萍飘浮不定有时连自己何去何从也不知晓却要自己怎么望前看?言二娘此刻芳心凄凄只是不知所措她仰头望向早已陌生的丈夫嗅着似曾相识的气味往事如同浮光掠影尽已朦胧双手掩面间终于低声啜泣起来。
那男子搂住她的腰将她紧了紧低声道:“二娘你吃苦了。等咱们回了山寨我定要好好补报你。”言二娘听了“山寨”两字蓦地心下一醒她尖叫起来往后退开了几步。小吕布见她神情如此不免大为错愕还不及说话妻已然飞奔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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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清始终守在客店里陡见言二娘掩面奔回当下急忙迎上低声道:“大姊你先定定神……”言二娘又恨又悲登时一个耳光打出大声尖叫:“出去!”
陶清自知她心神激动难免有些疯态又知自己这些日子也将她蒙在鼓里说来很是过意不去当即闪身避让他不再多做劝说自行走出客房反手掩上了门。
窗外一片宁静祥和昨夜的风雨早已止歇言二娘的一颗心却已被撕成碎片她咬住了下唇泪水朦胧间从枕头下取出一个木盒。那是秦仲海昨夜亲手交给她的。
她双手颤轻轻打开盒盖取出了里头的物事。
霎时之间言二娘扑在床上已然放声大哭。
木盒里一张图画一个女人身上负了只大猫正缓缓向山顶爬去。看那大猫满身是伤断折了左腿所指自是不言可喻。画旁另写两行字:“姐弟情深永志毋忘。”
那画风狂放字迹拙劣但笔力却甚刚劲一望便知是秦仲海所为。
昨夜一场香烛对拜原来不是夫妻结缡却是义结金兰。怀庆店里为他重出江湖朱母朗玛生死相许在这相知相惜的半年最后得回了这八个字。
言二娘将图画抱在怀里哭道:“仲海你回答我这……这就是我的人生么?”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在这满是意外的人生里随遇而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