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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坠子,裴玉娇心满意足回去了。
瞧着她欢喜的背影,一去不回头,司徒修面沉如水。
没心没肺的东西,报师恩都不知,她有今日,到底是谁的功劳?
不,自己还是没有教好她!
教好了,她见到自己,怎么也该像那些学子们见到夫子一样尊敬爱戴,可她呢,简直是避之不及,是因为打手心,打屁股打多了?可不打,她不听话啊,他说话,她走神,闲着就只知道吃东西,连自己的奴婢都管教不好。
棍棒底下出孝子,像她这样不开窍的徒弟,不打怎么成?
司徒修心口发堵。
看自家主子这吃人的表情,马毅跟贺宗沐面面相觑。
也不知他跟裴家大姑娘说什么了,竟然恼成这样?需知司徒修寻常喜怒不露,去各大衙门,一张脸冷如冰山,故而官员最怕遇到他来办事,不像三皇子司徒熠,宽厚容人,所以自家王爷是很没有人缘的。
但要说生气,真得很少见到。
两个随从话也不敢问,默默跟在身后。
司徒修走到侯府外面,清风拂面,才把抑郁吹去一些。
她这样,可能还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吧,莫说是她,就是寻常小姑娘,被他一个亲王如此对待,只怕也会心慌意乱,她更是如此了,要是乖乖给他亲,反而奇怪!她又不是真的傻子,男女授受不亲还是知道的。
想到这些,司徒修又缓和过来。
或者,跟她说清楚?
她自己保护得很好,虽然是重生的,家中一点不知,可见她有这本事守住秘密,可怕就怕,告诉了她,她又开始很怕他。
头疼……
司徒修只觉胸口有股浊气冲来荡去,弄得他烦躁。
坐上轿子,眼见路边有兵马四处巡视,他吩咐道:“去兵马司衙门。”
过阵子,四皇兄司徒澜大婚,父皇交予他协办。
司徒澜昨日也笑着拍他肩膀,说终身大事都托于他,最好办得热热闹闹的。
他闭起眼睛,面前一片漆黑,想起有次,他年幼,失手打坏司徒澜的翡翠案屏,被他一顿训斥,差点拿鞭子打他。他那时,走到哪儿都不讨喜,生母受宠嚣张跋扈,后来得病丢了命,他由皇贵妃抚养,可没有一位皇兄喜欢他,除了五皇兄司徒璟。
他待自己如同亲哥哥。
皇贵妃也待他很好,视若己出,所以父皇常夸她贤德。
那时候,他渐渐又感受到家的温暖。
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裴玉娇得了玉坠,急忙忙回来,浑身又出了汗,小衣都湿透,竹苓忙让厨房送热水。
调好温,不冷不热的,她伺候姑娘洗澡。
躺在浴桶里,裴玉娇只觉自己要累死了,遇到司徒修,总是叫人身心俱疲,幸好玉坠拿了回来,想必下次也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瓜葛。因这人,她实在弄不懂,比起上辈子光是严苛,显得复杂的多。
她喃喃与竹苓道:“就说发现掉在园子的灌木里头了,今日正好瞧见,反正都以为我糊里糊涂的,不会细问。”
竹苓嗯了一声:“奴婢知道了,姑娘。”
裴玉娇没再说话,竟然睡了过去。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好像扇子,睡得安宁又香甜。
竹苓不忍心打搅她,浴桶的水冷了又换些热的,直到过了半个时辰,她才摇醒她:“再泡下去皮都皱了,姑娘。”
裴玉娇抬起头手一看:“呀,真的皱了,不过好舒服啊,难怪别人都喜欢泡温泉。”
“可惜咱们京都没有,要去泡,还得去云县。”
“到夏天去,跟祖母去避暑!”裴玉娇两只手捧着水玩。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好的好像姐妹两个,外面泽兰面色铁青。
三月一到,满园花团锦簇,到得月中,海棠都开了,好像云朵一样堆在枝头。
她瞧着欢喜,这日叫竹苓拎着篮子出来,打算折些海棠回屋里插起来,因为忙着摘,连秋千都没有玩,专心致志,不一会儿就剪了半篮子,一边跟竹苓说:“妹妹可用功了,又在练字,我一会儿给她也送些去,还有祖母。”
竹苓笑道:“还有老爷。”
“嗯,不过爹爹不太喜欢花,不像娘亲……”印象里,她小时候鼻尖总是闻到花香,娘喜欢花,不止爱插花,头上有时候也簪上两朵。
但是去世后,爹爹屋里就没花了。
妹妹那么勤快,也没往他那里送,是不是怕他难过?
可书房还挂着娘的画像呢,爹爹若是真的怕伤心,岂会不拿下来。
她点点头:“嗯,也送去给爹爹。”
孟桢来得时候,她仍在折花,远远瞧见,她偶尔垫着脚尖,时不时的攀这枝,攀那枝,竹苓要帮,她不让,好像那是一种趣味。
着实惹人喜欢。
他快步上去,她正要剪,他给她托住花枝:“看你有点累,我给你拿着。”
笑容温和,好像三月春光。
她没有拒绝:“谢谢孟表哥。”
比起竹苓,他实在高多了,这样托一托,很容易。
孟桢又给她找了几枝好看的,笑道:“你会插花吗?”
“才学,也算不得会,反正这花儿本来就好看,不需修剪也挺有意境的。”她折下来,放满了竹篮,笑得眼眉弯弯。满篮的海棠,白色如霜,粉色如霞,与她相比,瞬间都逊色了。
看着眼前娇艳的面孔,孟桢心里一跳,微微笑道:“我也算帮了你,玉娇表妹,能不能送我两枝?”
“当然可以了,说起来,上回你给我一整盒蜜饯,我都没法谢谢你,这花算什么。”她很慷慨的取了几枝出来递给他,“很香呢,放在屋里,你念书时乏了能看看。”
孟桢往前一步,挡住旁边竹苓的视线,伸手去接。
瞬间,他略带些凉意的手指碰到她。
裴玉娇吓一跳,想抽回来。
可他一下抓紧了,连带着海棠花。
她白嫩的手指仿若伸入蛇洞,被咬住一样。
抬起眼,看到他温柔的笑。
她的脸微微发红。
孟桢很清楚裴玉娇,这样的小姑娘因为愚笨,寻常很少出去,见过的男人也少,不曾开窍过。如今被他一碰,定是一颗心如小鹿乱撞,他只要引得她情动,喜欢他,以后要娶她,易如反掌。
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
他很快就松开手,轻声道:“谢谢,我一定放在书房里。”
他带着花枝飘然而去。
好像刚才抓到她,只是意外。
所以裴玉娇也糊涂了,毕竟这件事,上辈子并没有,孟桢对她一直都很亲切,好像大哥哥对妹妹般,从来不曾像今天,难道真是因为不小心?不小心到连同花枝跟手指都抓住了?她摸了摸手指,满腹疑惑。
带着海棠花,她去见太夫人,又去见妹妹,最后又在裴臻书房的花插里插了几枝。
晚上裴臻回来,见到花,皱眉道:“谁来过?”
“大姑娘,今儿折了好些海棠花,送了一圈呢。”奴婢笑道,“也在老爷这里留了一些,还跟夫人画像说了会儿话,奴婢没听清。”
原来是她。
裴臻坐下来,伸手拿起一枝,放在鼻尖轻嗅。
恍惚中,好像看到妻子每日来他书房,放上一些花,有时候是茶花,有时候是茉莉,有时候是玉簪,她总是满身的花香味,就像是花妖变成的一样,可人却一点不娇气。太夫人生病,她整日伺候,从不喊苦,哪怕自己身体也不好。
后来怀着裴玉娇生了场病,导致这孩子天生有些愚笨,太夫人愧疚,格外宠溺裴玉娇。
想起往事,他心口钝痛,那时,自己要是在京都就好了。
他把花枝轻轻放在案上,起身走了出去。
三月十六日,东平侯府的姑娘们收到了宝嘉长公主的请帖,邀请她们十八日去参加茶诗会。
说起这宝嘉长公主司徒弦月,原是宗室之女,少时颇得皇太后喜欢,常召至宫中,从郡主晋封到公主。后来尚许家公子,不到一年便和离了,这十几年来,她一直独身,再不曾嫁人,也没有一子一女,听起来颇是叫人同情。
然她才华横溢,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不涉猎,乃京都第一大才女,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恐天下没有几个女子能如她这般潇洒。她每年还在兰园开办茶诗会,邀请众位姑娘相聚,赏花吟诗,没有不肯赏脸的,渐渐的,甚至以参与其中为荣,反而不曾得到请帖的,暗暗失落。
所以,裴玉英自然要去的,她喜欢宝嘉长公主,也羡慕她这样的生活,倒是裴玉娇有些心思。
她原来并不知司徒修弦月的事,还是嫁给司徒修,有次中秋,皇室中人在宫中聚会,司徒弦月也来拜见,只她这人有些清高,燕王妃看不过眼,私底下竟与晋王妃说她不过是个外室,不知得意什么。
她没弄明白,回头去问司徒修,结果他让她非礼勿听!
哼,又不是她想听的,正巧听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