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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斥责的是方才关门的小厮,他又自称本公子,那自然就该是朱家公子。莫非就是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朱文康?
也不知这朱文康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既然朱家可以在陈家落魄就来退婚,而不是帮衬一把,这朱家是什么货色可想而知。一般来说,有什么样的家庭,就有什么样的孩子。这朱文康即便怎么出淤泥而不染,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的。
来,老娘就来相面一下,看看这到底是什么货色。
陈秋娘思绪翻飞之际,直接转身,便看到从右边巷口走过来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位瘦削高挑,身高该有一米八,作公子哥打扮,一袭白里衬的衣衫,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纱衣,腰间束了一条绣工繁复的腰封,皂巾束发,宽阔的额头,眼睛颇小,在日光下微微眯起,简直像是被谁用刀在脸上划了一条缝而已。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半开着在手来无意识地拍打着,一脸的阴骘。
另一个男子走在他身后,比这公子哥矮一些,约莫一米七,做小厮打扮。但一头乌发未束,披拂在身上,顺带遮盖了半边脸。
这男人的穿着很违和,但更违和的却是灰布衣衫下那一张脸。就在方才,风吹起他的发,他略一转过来,陈秋娘顿时一惊:他那一张脸,肤色白皙,凤眼星眸,鼻梁高挺,唇形甚美,简直是人间绝色。
啧啧,宛如动漫里的人物,找不出一丝的不完美。在见到这人之前,陈秋娘从来不觉得这种只有漫画人物才会有的长相会出现在现实生活里。
这是一张颠覆认知的脸,更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说是人间绝色,绝对不算夸张。
山野小镇,这样风华绝代的长相,却偏生是小厮打扮。这简直是逆天的违和啊。不过,最违和的不是小厮服与这张绝色脸,而是这美男子那张脸上的神色。那神色冷冽傲然,那眼神更像是世间万物全不在他眼里似的。
这是个充满违和感的男子,小厮打扮,却丝毫没有小厮下人的姿态,满身都是傲然。
“你发什么脾气。看不惯,打一顿,或撵出去自生自灭就是了。”那美男子冷冷地说,语气派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像是久居人上的威严。
“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虽然,我知道,你不过是心善,为了那不长眼的东西好。”那公子哥赔笑。
“呵,若你认为我是为他求情,那便当我没说,依你平素规矩,乱棍打死便是。”男子语气平静冷漠,轻轻一拂手,像是丝毫不在意那是一条人命。
“好了,好了,不要为了那不长眼的下贱东西影响心情。”那公子哥语气神色全是讨好。
男子并没有答话,只负手而立,这一次却是将视线投过来看陈秋娘,眼神冷冽,冷漠的神色略有几丝厌恶。
哟,老娘跟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么,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厌恶的神色。陈秋娘觉得十分奇怪。
“念奴,知道你今天受了那姓张的气不痛快,改天我一定替你讨回来,你就不要生气了。”那公子哥又说,折扇轻打在手上,语气十分讨好。
男子收回目光,垂了垂眼,长睫毛轻颤,一边理衣衫,一边说:“世间万物,我想计较就计较。我不想计较便不计较了。若要报仇,得是我亲自动手的,公子就不必多费心。”
“你的事,怎么能说费心呢。当然,你若不愿我插手,我自然就不插手了。”那公子哥宽袍衣袖一拂,折扇“啪”地打开。
这两人,看衣着是小厮和公子,看对话与神色,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陈秋娘就算瞎眼了,也能闻出这两人古怪,更何况从那公子哥的神情面相看来,他绝非善类。
这此处危险,不宜久留。陈秋娘当机立断,立刻就快步往小巷子里走,企图穿过小巷子走入闹市。却不料才走了一两步,就看到那公子哥将视线投过来,邪邪地笑道:“小娘子,来者是客,怎么就走呢。留步呀。”
陈秋娘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来。那男子却是折扇一合,闪身就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娘子,我看你许久了。从哪里来的呀?”他折扇又一开,故做潇洒地扇了扇,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陈秋娘毕竟前世里活了三十岁,自然看出他的笑意里有淫|邪之气,又想到刚才两人对话,已笃定他是朱家子弟,还很可能是自己的未曾谋面的未婚夫。
这朱家,听奶奶那口气,原本就不是善茬。朱家人在乱世里谋生存,还在战火纷飞的北地跑来跑去,能在食人如常的乱世做生意,还敢远赴关外,跟契丹人做皮货生意。这样的乱世,没有狠戾的心肠与手段是绝对不会成功的。那么,这样的朱家,对子孙的教育也可想而知,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危险近在咫尺。陈秋娘一闪身,绕过这男子,就加快脚步,想快点转入大街巷,融入人群,那么这男人就不敢这么造次吧。毕竟今天是赶集日,大街巷人头攒动。众目睽睽之下。
到时候,她就可以找到马四爷,速度回家。然后,她会再想方设法找张赐将朱家那戒指找回来,由李桃花送过来,彻底摆脱朱家。
但她才走了两步,这公子哥身手却很不错,一闪身又拦住了她,一脸笑意地说:“小娘子,别害羞啊。告诉本公子,你可是慕了我的名而来?”
这一开口就是登徒子本性,陈秋娘垂眸,却依旧不卑不亢说:“我只是替人捎个口信给朱家老爷子,公子自重。”
“哟,念奴儿,你听这小娘子的声音,小小年纪,这声音脆生生的,真是好听,让人骨头都酥了。”男子嗓音浑浊,话语里全是**。
纨绔子弟淫|邪之辈。陈秋娘已为这人定论,同时也清楚自己面临的危险超乎自己的预计。论力量,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论势力,对方更是甩了几十条大街,论智谋,自己也不敢说就百分百能胜过他。
现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这厮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强抢幼女的行为。所以,她便只一句“公子也是有身份的人,请自重”,便往旁边挪步绕开他,继续往巷子里走。
那人却依旧不依不饶,快步过来挡住她,说:“我晓得你也是慕了我朱公子的名来的。也晓得你们女儿家最是表面害羞,内里浪得不得了。你就别装了,本公子都知道。”
他语调放浪,伸手就来抓陈秋娘。陈秋娘前世里就是混世魔王的那种,打架什么的也是有的,对于这种套路早有防备,于是在他伸手来抓时,立刻就一躲身,躲避开这人的一抓。
“哟,有意思啊,真带劲儿。念奴儿,帮我把这小娘子抓回府去,这年头,这样水灵有趣的小美人胚子,让公子我骨头都酥了的货色几乎都看不见了。今天真是天上掉下来慰劳本公子的。”那男子言语越发放浪,命令那美貌小厮动手抓陈秋娘。
“公子也是有头脸的人,请自重。”陈秋娘朗声道。心里其实也知道这话没有丝毫分量,这种泼皮无赖若是要脸讲理的,就不会成泼皮无赖了。
“我很自重。”男子笑嘻嘻地说,“来,跟着本公子吃香喝辣的去。这六合镇方圆几百里,你还真找不到比我待人好的了。你这等姿色,看你这穿着,将来配个粗俗的乡野汉子,实在是可惜的。”
男子一边啧啧地说,一边又略带央求的口吻催促道:“念奴儿,你快些来帮我。若是我动手,一会儿老爷子知道了,少不得又啰啰嗦嗦的。”
“老太爷身子不适。你就不该。若是惹了什么祸事,被罚了,也是应该。”那小厮冷了一张脸,声音也冷冷的。
“你不多嘴,谁知道?虽我宠着你,但你做事也要有分寸,不要忘了自己是谁,也不要忘记自己肩上还担着什么。”那男子再无之前的讨好之色,将宽袍衣袖一甩,脸上陡然森寒。
那男子听闻这种怒斥,神色依旧平静,一丝波动都没有。他只是略略整了整衣衫,闲庭信步似的往陈秋娘这边走过来。
陈秋娘这会儿已看清了形势:这是人家府邸门口,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即便有,就看这男子的做派,也没人会救她的;再说,这男子本就是泼皮无赖,讲道理脱险的道路显然是浪费口舌;第三,自己年幼,人单力薄,力量上也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罢了,形势所迫。如今反抗也是被抓进朱家,不反抗也是被抓进朱家。倘若不反抗,对方的警惕势必降低,到时候,从长计议,还更便于逃脱。
于是,她就那么负手立在那里,抬眸看着那叫念奴儿的美男慢慢地走过来。
那念奴儿看到她平静的神色,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蹙眉,满脸都是对她的厌恶。陈秋娘也是狠瞪他一眼,算作回敬。
“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你今日逃不掉,无用的挣扎浪费精力,只会让人难堪。走吧。”美男走过来,也不拉她,只是斜睨她一眼,说了这么一句。
那朱家公子却已走到朱家大门口大声呵斥:不长眼的东西,本公子回来了,还不来开门?
陈秋娘并没有因为美男一句话,就挪动步子。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做着无声抗议,尽管这抗议无安全是无用功。
“毫无疑问。走吧。别逼我动手。”美男语气冷漠。
陈秋娘垂了眼,挑衅地看了这念奴美男一眼,大步向朱府而去。
那门房小厮已笑嘻嘻地打开门,腰几乎都快弯到地上,恭敬地说:“公子,您今儿个回来得真早。”
“不长眼的东西,你是偷懒睡觉去了?”那朱公子抬起一脚踢到了那门房小厮,然后看了看陈秋娘,才对那倒地的小厮说,“你要碎嘴告诉老太爷,小心你祖宗三代。”
“哪能,小的什么都没看见。”那小厮满脸献媚的笑,爬起来拍拍尘土,就弯腰低头喊:“恭迎公子回府。”
这朱公子冷哼一声,这才趾高气昂地大步踏进朱府。陈秋娘则是走在朱公子之后,那念奴儿走在陈秋娘的身后,虽不曾动手,但有其实算是胁迫着她。
这朱家大院倒是贵气,进了大门,走了一段小弄巷,才是厚重的二门。因为知道朱公子要回府,那二门早就洞开。陈秋娘从昏暗的光线里看到前面四方形的小院落,那边还有三门。踏过三门,才是惯常的照壁。照壁灰砖砌成,照壁上是辟邪的图腾,题字为草书。陈秋娘无心辨识,只默默留心朱府地形,以便于逃离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不过,看这大门口就这样森严,一层又一层,每层都有人把守。陈秋娘的心里不免打鼓:要逃出这样戒备森严的朱府,难度相当高啊。
一行三人转过照壁,就有个灰布方巾的中年男子躬身而立,宽阔额头,小眼眯成缝,面带着微笑,迎上来拱手道:“大公子,老太爷叫你回来就去一趟。”|
“又什么事?”朱公子颇不耐烦。
“老太爷没说,只说让公子去一趟。”中年男子声音温和,说的是北方话,举手投足一股子的儒雅之气。陈秋娘暗自观察,猜测此人的身份,却不料那男子也是不经意地扫过来瞧她,明显面上一怔,却又很快移开,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他没说?哼,整个朱家谁不晓得老太爷最信你?你也不看看将来谁当家,哼。”朱公子一甩衣袖,冷哼一声,又转头一本正经地吩咐念奴儿:“你将我这小妹子送到书斋去,给我当伴读了。哦,顺便让秀红给她沐浴一下,脏兮兮的,辱没了孔圣人。”
那中年男子面色不改,还是不卑不亢的,只是扫了陈秋娘一眼,继续让那朱公子赶快去见老太爷。
陈秋娘却并不因为朱公子的离去,以及他说送到书斋当伴读而松口气。因为她听得出那厮话语里的淫|邪,那书斋怕也就是冠冕堂皇的淫|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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