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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哥来拿他了,跑路了呗。”苗翠朗声说,果然是泼辣的性子,那声音与方才房间里那柔媚的声音简直是天差地别。看来再厉害的人都逃不过情之一事,遇见心爱的人,连猫都会收起爪子了。
陈秋娘不由得仔细打量这苗翠,瓜子脸、杏眼微眯,长眉妙目,一袭襦裙裹着高挑的身段,与身旁的六小姐相比也毫不逊色。还有那气度到底是大家丫鬟,没有一点缩头缩脑的神情气质。
这苗翠果然是大美人。初初这么一看,陈秋娘对她还颇有好感。这气质容貌还是配得上柴瑜的。若是她一心一意对柴瑜好,再加上张家的权势。这六小姐必然也不会亏待了自己的贴身侍婢,那么,若是柴瑜肯,凭他的资质,定然也是有一番作为的。
不过,陈秋娘却很担心。她柴瑜固执的性格让苗翠这个姑娘忍受不了,最终心冷情歇,白白错过这么一段好姻缘。
“陈姑娘刚才没看到,江统领刚露了面,江帆一跃而起,哗啦啦就越过那边墙了。”苗翠笑嘻嘻地说,还配以手势,指了指那边的矮墙。
陈秋娘瞧了瞧那矮墙,便笑道:“虽没看到,但想象得到。不过,他不在这里,倒清净了许多。”
“可不是,平日里,我们都快被这家伙烦死了。”六小姐笑嘻嘻地走上来亲昵地拉着陈秋娘,又闲话家常地说:“江帆也是将门之后,只不过不在江家夫妇身边长大,这性格举止就不像是豪门子弟了。”
“哦,原来如此。我还诧异他与江统领是亲兄弟呢。”陈秋娘接了话。心里却在琢磨怎么跟苗翠暗示暗示。
“江统领是在汴京长大,自小跟在江氏夫妇身边,算是生于军中,长于军中的,气度与举止自然不一般。至于江帆,从小就送给一对有名的剑客夫妇养着。前年才学成到了汴京与他爹娘相见。他娘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但他爹就气得快吐血了。上饭揭瓦,殴打亲王,扯人公主的发簪,反正每天都有人来告状。苦于无奈,他爹就将他送回眉州,让老夫人管教。这才算有个样子了。你若是前年见着江帆,那你才会被烦死。”六小姐闲话江帆。
陈秋娘听得讶异,不由得说:“这整个一混世魔王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我更担心了。”六小姐说到此处,不由得叹息一声。
“六小姐担心什么?”陈秋娘顺着问,心想着找机会赶快结束这谈话,她如今对于张府真没什么兴趣,如今这样听着,只是不好拂了这六小姐的兴致罢了。
六小姐则是又叹息一声,说:“我担心的是瑞祺回来了,这六合镇又要鸡飞狗跳的了。”
陈秋娘听这六小姐这么说张赐,倒不由得疑问语气“哦”了一声,说:“二公子倒是看不出来。”
六小姐掩面,像是说小秘密似的,压低声音说:“他那是受伤了,根本不是他真实的样子。”
“哦,我倒没想到这一层。”陈秋娘心不在焉地回答,暗想这六小姐瞧出她并没有兴趣,早些知趣打住这没营养的话题。谁知道这六小姐不知是看不出来,还是话唠症发作。竟然无视她的敷衍,继续说张家这一辈,嫡出的没几个男丁。早先张赐有一个哥哥,天资聪颖,跟在父亲南征北战,指挥若定。可惜英年早逝,军中阵亡。这之后,嫡出的生的都是女儿,一直到这一辈老七都还是女儿。张家都在考虑从旁支庶出找一个资质不错来过继到嫡出这边,结果张夫人生了张赐。张赐比他大哥更聪敏,连命格都贵气,所以,张家人宠溺得没边了。虽然亦算生于军中,长于军中,但性格就远远不如江航以及他大哥沉稳。
陈秋娘听着,不知道怎么的,陡然就想到贾宝玉。那六小姐又说叹息一声说:“如今,江帆回来了,这两个混世魔王凑在一起,唉——”
“我瞧着二公子不像是没分寸的。”陈秋娘敷衍地说。
“你真的这么认为?”六小姐掩了面笑嘻嘻地问。
陈秋娘点点头,赶忙从六小姐的叙述里找出一点空隙,速度说:“江帆孩子心性,比较闹;二公子做事却是思前想后,处处都考虑到了的。六小姐多虑了。”
六小姐才反问一句“是么”,陈秋娘就马上转了话题,对旁边的苗翠,说:“苗姐姐,我还有事,一会儿还得赶回柳村。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一下柴瑜了。”
苗翠一听柴瑜,脸唰地红了,害羞地低了头不作声,那六小姐却回答:“苗翠不能去照顾他。他现在正讨厌苗翠。我怕强来强去,这一把好粉都要抹到后颈窝了。所以,我暂时先派了别人过来伺候,陈姑娘就放心吧。”
“六小姐做事甚为细致妥帖,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要不然老夫人也不会将慰问这种事交与六小姐来做了。秋娘在此替柴瑜谢过六小姐。”陈秋娘说这话时,不由得瞧了瞧六小姐,只见她眼神略略闪烁。这神情虽然微小,但表明她真的不是奉老夫人的命令来慰问柴瑜与她的,肯定是瞒着张老夫人的。方才那种神情就是人在面对自己的谎言时惯有的小动作。
“你客气了。你与柴公子的无妄之灾,均是张府七老爷与夏荷引起,我来这里慰问,都是合情合理的。”六小姐轻咳一声,朗声说。
陈秋娘连连称是,又将六小姐与那苗翠夸赞一番,才得以脱身出来。刘大夫依旧在堂上忙碌,长长的看病队伍排得不见尾。
刚过了午时,日光正好。她从医馆拐入旁边的主道,渐渐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六合镇不愧是堪比眉州城的大镇,这一到赶集日,到处都是人,三教九流,形形色色。
陈秋娘一路走,亲自来瞧瞧她计划的可实施性有多高。这蜀中虽是富裕之地,但遭遇宋军洗劫之后,元气大伤,富户并不是太多,平素里能正经上一次馆子,在堂上一坐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的人有点小钱,却又不至于每次上馆子坐着,但吃那些走街窜巷的小贩卖的东西又觉得不卫生;至于如同鲁迅笔下咸亨酒店那种站着喝酒吃菜的,又太不体面。
人,总是希望价廉物美,还赚足面子,感觉自己这一顿饭吃得实在的同时,还吃得有档次。
陈秋娘一路考察,从路人衣着、消费情况,实实在在地感到她之前的计划简直就是完美。如果能够打响名号,她还可以带动一方经济。
这样好的契机让陈秋娘觉得陈文正的客栈不做这个,简直就是天理难容。只是这经费问题不好办,因为要得到效果,还不能偷工减料。
陈秋娘想到此来,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见一见陈文正,给他上一课,教他如何拉投资的同时,又守住自己的商业秘密。于是,她转了方向,往云来客栈方向而去,这才走几步,就瞧见陈文正与盼清一路走,一路在向路人询问什么。路人显得很不耐烦,陈文正却是彬彬有礼,像是学生在向夫子请教似的。
他们这主仆二人是做啥?陈秋娘心内疑惑,就躲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等两人再次与一路人说话时,她悄悄躲在一旁听,便听得陈文正在问一路人:“你觉得一个肉汤菜,一个红烧肉,一个卤猪蹄,一份儿空心菜,坐在客栈里吃,六文钱,会贵么?”
“神经病,哪里有这么好的事。”那路人鄙视地瞧了陈文正一眼。
陈文正像是没听见别人骂他,依旧是很认真地问:“如果有的话,小哥会不会去吃呢?”
“傻子才不去。”那人很鄙视地瞧着陈文正。
“谢谢,谢谢,麻烦小哥了。”陈文正十分高兴地感谢那路人。
原来这人在做问卷调查,分析她计划的实际可行性。这人心思缜密、做事考虑周详,又有才学,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合作者。陈秋娘从心底升起对陈文正的佩服。
“公子,你这是何苦呢,这种事盼清做就行了。”盼清到底心疼自家少爷,嘀咕着说,“你是读书人,如今要言商,盼清心里不是滋味。”
陈文正沉默一会儿,便说:“不能孝顺亲娘,守住家业,端着读书人的身份又有什么意思呢。”
陈秋娘听得陈文正说这话,心里也是一番震荡。这陈文正必定是想要读书破万卷,报效朝廷,为天下万民做事具有远大抱负的人,而今能在从商这件事上这样看得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看他方才那语气,心里到底也是多有不甘,还没完全说服自己的。
“可少爷以后忙碌于这前前后后,怕要离你的抱负远了。”盼清语气暗淡。陈文正亦没有说话,只瞧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一声叹息。
陈秋娘觉得有必要跟这位矛盾的才子论述一番,让他心情平复,便整了整衣衫走了出来,笑着说:“陈公子,真巧,你居然有空出来逛街。”
“原来是陈姑娘,真巧,你也在这里逛街。”陈文正拱手道。
陈秋娘也不藏着掖着,笑着说:“这条锦绣街是六合镇最繁华的街,来来往往的人最多。我自然来这里看看若是我们的新型饭店开张,这里到底可能有多少客户。”
“多少?”陈文正急切地问。
“呵呵,陈公子读书比我多,这算术的事,肯定比我懂。我只是大略估计,应该是十有七八吧。”陈秋娘给出了这个数据。其实,如果真的推广成功,秉承薄利多销的原则,成本各方面压缩,可以让更多人更体面地在干净的饭店里吃上肉菜。她甚至可以预见这一路走来走去的都是将来的客户。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