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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娘没有说话,只静静坐在清时床前,等他断断续续地说话始末。
原来清时当年以为全家尽为宋兵所屠,落草竹溪山,因为行事周密、谋略得当,虽年少,不会武功,但竹溪山人还是尊他一声三当家。
这些年,竹溪山大凡有对外的大小事务都由他来全权处理,也因此他奔走于各大州府,为竹溪山的未来做筹谋。也就是在年初,他去眉州六合镇时,遇见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正是凌九凤,清时当年的童养媳。
清时原本姓凌,名正,字清时。他刚出生不久,算命先生就说清时命气不硬,要找一比他大六岁的旺夫女童为童养媳。所以,凌家就四处搜寻,物色了六岁的凌九凤为他的童养媳。
清时极其喜欢这个姐姐,视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当年,他以为全家都被杀了,因为房子也被烧了,他也一并以为凌九凤也死了。
可是,年初,他在六合镇遇见了凌九凤。此时,凌九凤已是天香楼的头牌舞伶。两人相见自是泪汪汪。清时表示让凌九凤跟他一起回竹溪山,过无忧无虑的乡野生活。凌九凤却说不能走,天香楼老板于她有恩。她不能随随便便就离开。
清时说不动凌九凤,就任由她在天香楼。只是他之后每次下山都会去天香楼瞧一瞧,与凌九凤相会。
就在前几日,六合镇吉祥客栈老板刘吉祥来到了竹溪山,求了大当家还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大当家本来挺尊重恩人的。但一听一下,只觉得失望。那刘吉祥说隔壁云来客栈要挤垮他,希望大当家伸出援手,让他们开不成客栈。
这种不义之事,大当家不想干,但无奈刘吉祥以救命之恩软要挟,并承诺就此一次,从此后再无瓜葛。大家劝解大当家,这事其实比较划算,总比对方要求去杀人放火的好。
大当家架不住劝,牙一咬就应承下来,派了清时去处理这件事,临去之前还各种叮嘱不可伤人性命。
清时向来行事缜密,所以即便是这么一件绑架勒索的小事。他亦不放心,怕当地山匪插手,就带了不少人摸排、跟踪。并且还屯兵眉州与临邛府边境处。
清时趁陈文正与陈秋娘出门拜访吴老之时,就绑了陈夫人与小青。正当要大功告成离开六合镇时,刘吉祥就派人来说若不抓陈秋娘,陈文正就可以筹出他们要的赎金,到时候就麻烦,为了一劳永逸就应该将陈秋娘抓了,并且给了一张陈秋娘的画像,还叮嘱清时要让那小青画一张,要让陈文正以为是小青处于嫉妒设计让他们抓陈秋娘。
清时不肯,刘吉祥就说了一句“天香楼”的舞不错,他可是时常去瞧瞧。清时当即就要揍刘吉祥。刘吉祥却是拿了凌九凤的贴身玉佩扔给清时说:“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做,否则——”
随后,清时派人去天香楼打探消息,听闻凌九凤已失踪好几天。清时无奈,只好根据对方指导来做。而对方送来的最新的指示就是要清时在谈判时杀掉张赐,对方会有十几个人为他安排。
“而你表面应承,实际上并没有这样做。要不然,你真要杀掉张赐,根本不会跟张赐说那么多的废话,也不会容许我夺刀,对吧。”陈秋娘听完清时的叙述后,缓缓地说。
清时没回答,只是说:“九凤是我妻子,但竹溪山亦是我家,竹溪山的人也都是我的家人。我不想九凤有事,也不想竹溪山有事。”
陈秋娘到此时终于明白清时在谈判时为何那么不像个谋士,一举一动“嗖嗖”掉价了。原来他内心压根儿不想张赐死,给竹溪山带来灭顶之灾。
“可是自古难两全。你在谈判时那样的表现,那暗处的人必定知道了。所以,你担心九凤。”陈秋娘轻轻地说。
“是的。原本我违背了那人,又背叛了竹溪山。一死了之,也许九凤还能有一线生机。再者,我亦愧对竹溪山众人。只是——,大当家他们并不在意,相反还说连你都看出我是有苦衷的。”清时说到此来,又剧烈咳嗽了一番。
“可是,我只是个乡村孤女,你认为我救得了九凤?”陈秋娘这才缓缓问出疑问。
“你可以。你知道不,我与你接触一会儿,就怕与你说话,你每一句话都那么有道理。”清时急切地说,继而又引得一阵的咳嗽。
陈秋娘轻轻抚了抚他的胸口,叹息一声说:“我家从前是风光过,但如今已经败落,我真的没什么能力救凌九凤。”
“你可以,你,你还有他,张家势大,定然,定然可以。”清时终于说了。陈秋娘先前就猜测他让她救凌九凤亦不过是看中张赐的能力。
陈秋娘轻轻摇头,认真地说:“三当家,我真的救不了凌九凤。莫说张赐非救我不可的原因是因为我曾救了他一命,他是有恩必报之人。再者,我被你们劫了,即便是我贞洁还在,但谁肯相信?张家再不会容许他们未来的当家主母是曾被山匪劫持过的人。”
清时一时无语,两人便沉默。正当陈秋娘想要说离开时,清时忽然来了一句:“不会,他看你的眼神,不会只是报恩的。你求他,他肯定会答应。”
张赐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样的?陈秋娘心微微一动,仔细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张赐在她的眼里,一直就是玉树临风,英武非凡的。
他看她的眼神,探究、深邃,神情似笑非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陈秋娘想不起来,立刻就觉得是清时在忽悠他,顿时怒了,不悦地说:“三当家你这就不地道了。我自己与二公子什么情况,我自己最清楚。”
“陈姑娘,我真没骗你。二公子看你的眼神,欣赏、疼惜、依恋、颇有兴趣。我与他是同龄男人,怎么会不知道。”清时顾不得气不顺,很着急地说。
“是么?没觉得。”陈秋娘嘟囔了嘴,她可真没觉得张赐对她有多好。她只知道张赐的演技一定很好很好。而今天那一场和谈中的表现全是演技。
“陈姑娘,你怎么不信呢?说实话,你知道为何我们去劫持你,派了那么多人去么?因为刘吉祥说过,你是有人暗中保护的。务必要我们派几百人前去,并且要在临邛与眉州边境处屯更多的兵力。那时,我并不知暗中保护你的人是谁的人。但是今天和谈,我却看到了那个人,就在张赐旁边担当护卫的。若是有异动,怕随时都可以为张赐去死。我认得,就是那人暗中保护你。在和谈里,可以担任张赐护卫的,定是他从来的贴身侍卫。所以,他对陈姑娘一定很特别。”清时越发激动。
陈秋娘却是一颗心又有了些许动摇。只是转念一想,她又立马怀疑清时说的就是真的?他很可能为了凌九凤骗她的。
“三当家,莫要说了。我与二公子的情况,我清楚,我真的无能为力。”陈秋娘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不是她见死不救,而是她不相信张赐很中意她,即便是派人跟着,也不过是觉得她很有意思,或者根本就是因为她救了他,可能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若是陈姑娘肯帮清时一把。清时此生愿为陈姑娘做牛做马。”清时激动,一边说一边要站起来。
陈秋娘将他一按,说:“我要你做牛做马做什么。我不过是期望吃饱穿暖,胸无大志的人。你是谋略之士,我可用不起。”
“陈姑娘,求你。若你肯,竹溪山众人亦为你差遣。”清时固执地说。
陈秋娘一惊,在略略佩服清时对凌九凤如此情深之后,立刻就开始鄙视清时:“你别看我年纪小,你就骗我。你能代表整个竹溪山?再说了,竹溪山实力也不俗,你为何不让大当家救凌九凤?”
清时摇摇头,说:“我怎敢骗你?首先,竹溪山的实力到底怎么样,相信这一次你也看清楚了。我们倚靠的不过是天险。其次,朝廷也真没有围剿之心。第三,这里的兄弟,并没有经过太专业的军队训练。而方才我与大当家商量,对方既然是冲着张二公子来的,那么,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我们根本不是对手。所以,才不得已求陈姑娘。”
“我说了,我无能为力。莫说张赐本就不中意我,我求他,他不可能答应。就算他中意我,我又为何为了你们去让他再度犯险?”陈秋娘心情很不悦。对于清时的遭遇,她很同情,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容忍清时此时此刻这种犹如软性绑架的恳求。
“张二公子真的很中意你。”清时又争辩。
“莫要说这种话了。我九岁了,不是三岁。”陈秋娘态度亦强硬起来。
“你才九岁,所以你不懂男女之事。”清时一本正经地说。
陈秋娘懒得理他。她不懂?她三十几岁的人了,连刻骨铭心的爱恨都经历过了,还经历过死别生离。她能不懂男女之事?
“不必多说。”陈秋娘转身往门外走。
“你就不怕我挟持你威胁张赐去救凌九凤么?哈哈,这是个好办法。”清时朗声说。
陈秋娘扫了他一眼,这人的伤似乎并不如想象中严重,陈秋娘更加厌恶他了,冷冷地说:“你觉得你挟持得了我么?他今天难道还说得不够清楚么?三当家,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你好自为之。”
陈秋娘拂袖而出,门外凉亭里的罗皓便站起身迎了过来,问:“清时可有与你说了?”
陈秋娘点了点头,正要回答,忽然觉得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她顿时明白这清时是真的丧心病狂到铤而走险,真的用挟持她去让张赐救凌九凤这招了。
唉,这其实真的铤而走险,并且愚蠢。张赐是他能胁迫得了的么。
罗皓大惊,问:“清时,你要干什么?”
清时不管不顾,朗声喊道:“张赐,我知道你有派人在暗处,明天一早,贾罗山凉亭。你不来,我就拉着你的女人同归于尽。”
“清时,你快放了她。你真的要为一个女人,毁了整个竹溪山么?”罗皓大声斥责。
清时只对罗皓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冰凉的刀锋架在陈秋娘的脖颈之间,喝了一声:“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