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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凡心夹着电脑去开会,最宽敞的一间会议室,平时关着,有些闷。人陆续进来,各部门总监,总经理,裴知和程嘉树,第一次这么齐齐整整的。
年底了,估计是做汇报,会议开始前,庄凡心靠在位子上翻手机,在榕城拍了不少街景,他挑选几张发给裴知瞧瞧。
裴知在顶前头坐着,打开消息,逐张点开浏览,九张图,看完之后敏锐地放大第七张。原来的老街修起大楼,庄凡心对着玻璃幕墙拍的,照片左侧映着半块人影,是顾拙言。
他编辑道:“旁边的顾拙言是你P上去的?”
庄凡心回:“我有病么,我们一起逛的。”
裴知发送一串“惊呆”的表情:“已经重归于好了?”
“没呢。”庄凡心撇撇嘴,似是抱怨,“他吊着我,对我若即若离的,有时候提起旧事我还要哈巴着,哄着。”
裴知问:“打退堂鼓了?”
“当然没有。”庄凡心道,“特别心动……感觉已经恋爱了。”
裴知隔着座位瞥一眼:“那你矫情个屁。”
会议开始,庄凡心放好手机,稍一抬下巴,目光蹭到桌对面的程嘉玛,和程嘉树挨着,一并看,五官的确有种血缘式的相似。程嘉玛也看他,红唇勾勒得嘴角分明,扬着,冲他明艳地笑。
庄凡心本懒得应付,但想起出差时那通电话,嘉玛姐小庄哥,顿时忍俊不禁。他乐了,几分嗤笑的意思,弄得程嘉玛反倒脸色尴尬。
财务总监先做了报告,而后是其他几个部门,时装公司里设计部是核心,搁在老板总结前压轴出场。
庄凡心不太认真地听,像从前上第四节课,老走神,那时候是思考吃什么午饭,现在是寻思,顾拙言出差回来忙吗?有空答应他约会吗?
他又琢磨,也不好追太紧,腻烦了怎么办呀。那先不约,他给顾拙言做的衣服打好了板,衬衫的面料也挑了,晚上先做一件出来。
终于轮到设计部,裴知叫道:“凡心?”喊的名字,很温柔,搞得程嘉树来回扫了一眼,“你先说说设计部在进行的吧。”
庄凡心板直腰背,进入状态说:“设计部每个月份都有固定的工作安排,现在是一月,春夏装的生产监控已经完成,期间出了一件比较严重的问题,”他先后瞭了程嘉玛和财务总监,都是知情人嘛,“不过解决了,但我认为应该采取一点措施,或者进行一些调整。”
庄凡心说得委婉,懂的人懂,不懂的人也不好多问,没想到裴知接着他的话,一把敞开了:“是服装厂不按合同办事,实质就是毁约行为,并且是第二次了。”
程嘉玛聪明地保持沉默,仿佛与自己无关。生产恢复,也已为此挨了程嘉树一顿骂,她觉得裴知只是警告几句,无论如何会再给她一次面子。
庄凡心低垂着睫毛,都明白,裴知既然在找新厂子,是决心得罪一次程嘉玛了,也做好在爱侣面前为难的准备。
“裴总,”他动动唇截下对方的话,由他来说,“我建议换个工厂。”
裴知略微惊讶地看着庄凡心,懂了,这是替他唱白脸,尽量让他少为难几分。庄凡心继续道:“工厂决定最终生产,丁点问题都会影响供货,经济损失是其次,信誉和声誉的影响对一个品牌的打击非常致命。”
程嘉玛开了口:“庄总监言重了。”
“重吗?我反而觉得轻。”庄凡心看向程嘉树,一下子上升至另一层面,“silhouette和普通时装品牌不同,老板是大明星和知名造型师,它的知名度和曝光度很高,娱乐圈多少明星都爱穿、都捧场,一旦生产质量上出问题,盖都盖不住。必定还会牵连程总和裴总的口碑。”
庄凡心道:“一家服装厂而已,何必给自己的大好前程留个隐患呢,是吧程总?”看看哥哥,再看妹妹,“总经理和程总是亲兄妹,一定也更会为哥哥着想。”
他用了“更”字,意思是,和服装厂的裙带利益,总不会比亲哥哥更要紧吧?
“那是自然,庄总监说得有道理。”程嘉玛回应,“但福建的厂子合作好几年了,磨合得很好,也再三保证不会有下一次,没必要非得换。”
庄凡心反问:“再一再二,还要再三给机会吗?”
他寸步不让,每一句都从理据出发,晓之以理后,他对程嘉树动之以情:“程总,即便你觉得无所谓,可裴总很重视silhouette的设计和发展,以后出什么问题,糟蹋的都是他的心血。”
程嘉树的神情淡淡的,能看出对会议没什么兴趣,被点了名,便表明态度说:“公司的事务我不怎么管,生产审核是设计部在做,那就设计部决定吧。”
庄凡心微笑道:“好,既然程总和裴总都同意,那我尽快物色合适的工厂。”
程嘉玛没再分辨,见无望便收兵,还能落个好姿态,只撒娇般杵了杵程嘉树,然后默默翻自己的文件夹。
庄凡心给裴知一枚眼色,惬意,机灵,像麻雀扑棱的翅儿,年少在画室上课,他们就这样偷偷地交流。说出的话却正经,他道:“秋冬季的样品也出来了,设计部这一周定好,年前会交接给销售部。”
提及过年,年假结束就开春了,庄凡心说:“初春要办成衣线的时装展,该抓紧时间准备了。”
裴知在剧组考虑过这件事,部门的设计师都操办过时装展,今年庄凡心来了,之前拍了广告片,趁势出一波独立设计的话反响应该不错。重点是,他知道庄凡心不喜欢空出名头,那时装展是最直观的展现作品的方式。
庄凡心立即道:“我会好好完成的。”
发言基本结束,庄凡心舒口气,靠回椅背喝水。各部门都说完了,轮到总经理,程嘉玛起身关灯,暗下来,幕布上投出一份企划案,是关于silhouette的产品扩展。
程嘉玛说:“产品拓展的计划是一年前就提出的,市场部和财务部都做了大量的分析,搁浅过,到月初终于做出了这份完整的企划。”
时装品牌发展起来后会增加一些配饰,比如鞋帽,包,饰品等,程嘉玛展出一幅对比图:“silhouette做过一季围巾,一季口金包,一季耳环,市场数据都不错,反响最好的是耳环。”
“在市场调研里,首饰是比较有记忆点的,也更容易让受众产生品牌印象。所以如果把配饰这部分做起来,我们不选择广撒网,只盯准首饰这一块,市场反应好的话可以单开一条线。”
这是正儿八经的扩展,有市场部的数据支撑,有财务部的预算分析,每一步都很扎实,值得公司去尝试一把。
程嘉树那会儿大义灭亲,此刻给妹妹捧场,表示了赞同。裴知本就对事不对人,思量片刻也觉得可行。
庄凡心仍靠着椅背,分内事做好了,他无意也没权力去决策其他,幕上的光一晃,切至下一张更为细致的计划,他扭头看见最显眼的标题——珠宝设计。
他拧开水喝,拢着视线再不往幕上瞧了。
“关于具体实施,我们可以建立一个珠宝设计组,聘请珠宝设计师。”程嘉玛有条不紊地说,“线下呢,先
在本地寻找工厂合作试试看,目前有三四家备选。”
裴知问:“珠宝设计组并在设计部下面?”
程嘉玛道:“前期是这样计划的,如果效果不尽人意,及时砍掉,发展得好的话,将来再计划另立部门。”她用手掌指一下庄凡心,“庄总监是设计部负责人,听说以前念过珠宝设计,还拿过奖,就先监管珠宝设计组。”
能者多劳,身价跟着翻番,没想到庄凡心攥着空水瓶,拒绝道:“不好意思,我兼顾不了。”
程嘉玛笑言:“庄总监太谦虚了,对于这样的安排,在工作时间和薪资方面,公司也会满足你的调整需求。不着急答复,再考虑一下?”
很刺耳的破塑料的声音,庄凡心把水瓶捏扁了:“我的合约签的是服装设计师,珠宝设计我做不来。”他望着裴知说的,意思很明显,不管谁要求都没用。
裴知便接腔:“尊重凡心的意思,况且一个人也没那么多精力,肯定要另请珠宝设计师的。”
程嘉玛说:“我就是觉得有点遗憾。既然庄总监不愿意,那我不勉强了。”她主动招揽,“其实我有朋友是做珠宝设计的,履历很不错,也认识不少业内的人,要不组班子这事儿我亲自负责吧。”
就此定下来,年前年后大家都有的忙。散了会,庄凡心夹着电脑回设计部,被裴知追上,搭着肩,问他中午在公司餐厅吃还是去外面吃。
庄凡心说:“叫小温点外卖。”
裴知又问,晚上去家里么,外婆念叨来着,想仨人凑齐吃牛肉火锅。
“不去。”庄凡心倔倔的,挣开肩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珠宝设计那事儿,我不干,切割线我都忘记怎么画了。”
再说下去恐怕会恼,裴知哼哈着岔过去,提别的:“第一次在国内办秀,选个最能让人记住的主题,对了,要明星走秀吗?程嘉树不收费。”
庄凡心没考虑那么远,请明星的话也要契合设计风格才行,再说吧。下午部门会议,定秋装样品,一群人说说笑笑倒是很轻松。
到下班时间,主管提议聚餐,一是裴知回来,二是打扮得太精心,不做点什么多浪费。呼啦啦全走了,庄凡心没去,留在办公室做时装展的设计大纲。
华灯初上的一片景儿,挂在窗外,比电脑上的黑体字漂亮多了,他却盯着显示器好几个钟头,手旁一包薯片,买饭时鬼使神差地拿的。
码好大纲,除却财务部年底做审核的,silhouette几乎走空。庄凡心还不走,脱掉毛衣,上身只剩一件短袖T恤,进打样室干私活儿。
汽车驶离停车场,顾拙言刚下班,想找辙放松,顺着通讯录联系一圈,连奕铭出国考察了,陆文在录制节目,苏望那金融民工在应酬投委会。
划到最后一个字母,瞧见庄凡心,顾拙言绝不会承认,他找前几个其实都是幌子。瞧了会儿,他烦,从榕城回来,庄凡心怎么没动静了?
都亲了,摸了,还他妈射/了。
应该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啊。
情啊爱啊这种东西,忒危险,能摧毁一个正经人。顾拙言鸡贼地给庄凡心发消息,就一枚句号,发出去立刻撤回,插上车钥匙走人。
庄凡心伏在操作台上裁裤子,放下粉片,擦擦手,点开消息时只有一则“对方已撤回”。什么呀,他迫击炮似的:“你给我发消息了?”
“你要说什么,怎么撤回了啊?”
“在吗?”
“被盗号了?”
“你是本人吗,说一下你初恋情人的生日?”
没一条回复,庄凡心咂摸出味儿来,又吊着他呢!八成是欲擒故纵!他上赶着给人家擒,编辑道:“我在公司给你做衣服呢,衬衫今晚就能做好。”
顾拙言驶到路口,红灯,看完那一串消息后回:“我刚下班。”
不解释撤回什么,也不问衣服,但庄凡心心照不宣地懂了,他拨过去,接通后说:“衬衫要挑选辅料,喜欢什么样子的,最好你自己来看看。”
顾拙言一踩油门驶出去,拐弯换道,奔着silhouette去了,挂断前,瞥见街角的快餐店。
四十分钟后,庄凡心关掉机器,叮嘱过保安领顾拙言上来,他看着手表走出打样室,正好顾拙言出现在长廊那头。
一身西装三件套,罩着大衣,提□□鞋,从头到脚都是高级精英的款派,但左手拿着一大包麦当劳,右手掐着一杯麦旋风。
庄凡心眼发直,穿堂风打在身上都不觉冷,顾拙言走近了,蹙眉看他:“搞设计还是割麦子,把你热得。”
庄凡心不辩驳,拿过麦旋风就吃,进操作间,两间教室那么大,但设备罗列显得狭窄。刚做好的衬衫放在操作台上,顾拙言捏着肩线一拎,轻嗅,沾着庄凡心身上的古龙水味道。
“喜欢吗?”庄凡心问。
顾拙言不正面答:“选什么辅料?”
庄凡心拿起布卡:“衣领加了点线条设计,”又抄起稿图,“你看看,面料我决定,你选选颜色。黑色怎么样?”
顾拙言说:“像死了人戴孝。”
“……”庄凡心翻一张,“红色呢,很正的颜色。”
顾拙言说:“混天绫似的。”
庄凡心再翻:“蓝色中意吗?”
顾拙言说:“车间技术员。”
啪,庄凡心把厚重的布卡撂了,拿起麦旋风大口吃,一边吃一边骂咧咧的:“你不喜欢就明说,我再改设计,阴阳怪气!当年买自行车就这个德行!”
想起买自行车,顾拙言想笑:“自行车让随便试,你这让我干选,我怎么知道。”
“那你试啊,试呗!”庄凡心把衬衫抖搂开,“不合身我把缝纫机吃了!”
顾拙言低头解表扣、袖口,脱下大衣和西服,往庄凡心面前挪一步,脱掉修身的马甲,还剩衬衫,他扯下领带,流光溢彩的暗纹映着白炽灯,挂在了庄凡心的脖子上。
庄凡心不凶了,绵了,握着麦旋风手冷心热,顾拙言又朝他挪一步,一拳距离都不到,解纽扣,从第一颗开始解,宽阔的胸膛一点点露出来。
全解开,顾拙言脱下衬衫,恶劣地扔在庄凡心头上,他经常这么扔顾宝言,那丫头会撒泼,眼前这个老实呆着,竟被罩着头没动。
拎起那件新的穿上,顾拙言顺襟一摸:“没扣子就让我试,开衫儿么?”
庄凡心哪还有气焰:“我忘了……”
顾拙言无语地笑,抬了手,捏住罩着庄凡心的那件朝上提,嗓子沉沉的:“怎么这么老实。”一边说,一边发了坏,“也对,没有自己掀盖头的。”
撩起那衬衫,露出庄凡心的脸来,晶亮的眸子像初春的湖,颤悠悠融冰,闪得厉害。顾拙言轻轻印上那嘴,麦旋风味儿的,叫人想尝,尝到了忍不住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