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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的形势,一天一个变化。
前一天还在传说宁王兵马已攻破安庆,马上就要沿江而下攻打南京,甚至还有传言说南京军民早就在等待宁王前去,开城门以迎“王师”,这是拿朱棣当年靖难的例子作为对比。
但后一天,就有传闻,说赣南那个用兵如神的王守仁已调动兵马,要把宁王的老窝南昌城给端了。
无论别的地方的百姓有多痛恨宁王谋反,至少江西地面的百姓,一边骂宁王谋逆给自己带来兵祸,一边却期望他真的能登基当皇帝……
这就是华夏百姓的“乡土情结”,觉得自己的地盘出个皇帝,那以后必然会带给地方兴盛安宁。
九江府到武昌府一线,由于担心表现出敌意会招来宁王兵马的攻击,所以这一江段没有设哨卡,湖广的防御重心在武昌府及长江、汉水上游。
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朱浩一行,当朱浩领着人马抵达江西九江府并登陆时,各处都能看到逃难的人群。
百姓不想被宁王谋反所牵累,只能举家逃离江西,大多数人都往西边,也就是湖广方向迁徙。
要知此时距离秋收,不过只余下两个月左右,这样大规模的逃难潮,对地方百姓的民生会造成极大的破坏,这也是为何历史上王守仁平定宁王之乱后,会多番上奏朝廷请求以宽免税赋、调拨赈灾等方式,抚恤江西地方百姓。
……
……
朱浩和陆松、于三进入九江地界,就分道行事。
朱浩在赤湖边找了个地方等候消息,而陆松和于三则带着雇请来的十多名水鬼,前去鄱阳湖进行一次“探宝”活动,名义上是这么对那些水鬼说的,现在跟水鬼说要在未来某个时间段从水里边捞人,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朱浩是骗子,不肯卖力。
现在听说是探宝,又提前预付不少佣金,一个个即便觉得江西是个危险的地方,但还是架不住内心的贪欲上路。
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转眼已到了七月中旬。
此时距离历史上宁王之乱被平息,只剩下几天时间。
朱浩在瑞昌县城等候消息。
这里距离湖广地面不到一百里,宁王攻陷九江府后,并没有往西攻打瑞昌县城,而是直接取道大江,攻打安庆城去了,以至于瑞昌周围到处可见逃难百姓,这里也成为百姓进入湖广地面的一个中转站。
但这时代,没有路引,想靠逃难的方式进入外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湖广地面早就安排人手在各关卡进行盘查,要么有官牒、路引,要么富家车队迁徙时打点一番,否则逃难的人只能想办法从一些深山老林没有道路的地方穿州过省,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暂时躲入大山里,等待战事结束。
朱浩安顿下来后,另一边陆松偶尔让人带回消息,但因为走的不是官方渠道,消息比较滞后。
以朱浩对历史了解,朱宸濠是在七月十五,发现久攻安庆不得,后院南昌城又被王守仁围攻,于是调兵回援,双方在鄱阳湖发生一场激烈的大战,而历史上决战的时间是在七月二十五和二十六两天。
但因为有朱浩提前预警,讨逆兵马行动更为快捷,王守仁在七月初就带兵抵达南昌城,比历史上早了近半个月时间。
宁王大军攻打安庆仍旧不顺利,因为王守仁兵锋强劲,以至于宁王回兵驰援的时间也提前到了七月初十左右,这样就带来一个结果……决战提前至少五六天。
朱浩并不在战局中,只能在后方等待结果。
宁王谋反的中后期,其实已将九江府等处剥离在外,但朱浩并不深入江西腹地临阵指挥。
湖广乡试没有受这场叛乱影响,八月初九将正式开考,这意味着朱浩要赶回武昌府参加乡试,必须要在七月底便动身往武昌府赶。
……
……
七月十八。
宁王回援船队已深入鄱阳湖。
此时王守仁兵马已在赣江口严阵以待,宁王期盼的跟南昌守军里应外合击破讨逆兵马的局面并没有出现,因为即便此时南昌城还没有被王守仁攻陷,但宁王留守兵马怯弱不堪,根本不敢出城与王守仁的兵马正面交锋。
王守仁只是派出少量兵马在南昌城外牵制,随后主力顺赣江而下,调往鄱阳湖一线迎击,大战一触即发。
当天晚上,宁王大军后队某条运兵船上。
宁王妃结束一天漂泊,船只停靠后,她本想好好上岸休息一番,却被丫鬟告知有人送来信函。
宁王出征跟别人不同,他把妻儿老小全都带在身边,名义上是带兵攻陷南京后,直接在南京称帝,不用再回家接家人,直接就可以敕封,昭告天下。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怕后院起火,把家眷带在身边比较放心,不用担心家人随时被朝廷捉拿成为人质,令自己的战略束手束脚。
如此做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分出一部分人马来保护这些没有战斗力的亲眷。
这些运家属的船只,基本都跟在大军后面,出征安庆他们远远地坠在后边,现在回援,他们依然在船队最后方。
这样便给了朱浩通风报信的机会。
“谁来的信?”
宁王妃有些好奇。
这种时候,通信还能正常?
难道是宁王在前线过度想念,给她写的信?
丫鬟递交过来道:“乃是戏班的龙班主靠岸时收到的,他让人送给护卫,再由护卫转交过来,说是王妃您的一位故人所写。”
此时虽然宁王妃身边护卫不是很多,但基本的保护还是有的,大军出动,地方上残留的少量朝廷兵马不敢袭扰宁王大军后方,防备相对松懈,这样也就有了通信机会。
朱浩让陆松找来通信之人,正是之前曾在安陆为朱浩唱过戏,后来代替朱浩的戏班卖给宁王府的龙班主。
龙班主这个人……虽然没多少义气,但好在见钱眼开,朱浩使够了银子,他就能办成事。
再加上送去的信函,从字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额外的涵义,分明就是一位故人出于想念,送了一封好似“情诗”一般的东西,而本身宁王妃跟南昌地方士子交情深厚,宁王更是借妻子惜才、爱才的名气,招揽了一大群狂蜂浪蝶般的读书人,为他卖命。
宁王一直都将娄素珍当成棋子在使用,这封信在外人看来,说不定就是哪个狂妄书生写来的情书呢。
“这……”
等娄素珍将信打开后,马上认出,这是唐寅的字迹,她立即侧头问道:“杏花,来人呢?”
名叫杏花的丫鬟回道:“来人没有上船,连龙班主也没有资格上船,只是送来这样一封信。”
这就让娄素珍郁闷了。
信在手上,也明知是唐寅所写,但内容……却有点云里雾里,看起来很悲伤,但现在她虽然忐忑不安,但没到诗中伤心欲绝的地步,只是那诗让她越看越觉得迷惑……就像是藏在心中的一股旋律,连韵脚都呼之欲出。
来自未来的一首诗,又是她自己所写,自然觉得熟悉。
“前线怎样了?”
娄素珍仔细看了几遍信,感受到唐寅对自己的情义,虽是字里行间透露出浓浓的关切,但还没到生死不渝的地步。
事情尚未发生,理解不了那种绝望的心境。
杏花道:“刚传来消息,说是王中丞的兵马已经在赣江口黄家渡列阵。”
娄素珍焦急道:“那位王中丞用兵如神,此番王爷起事,他反应迅速,应当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朝。若是他准备充分的话,那王爷领兵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若是兵败,那可如何是好?”
即便娄素珍再不支持丈夫谋反,但现在事已发生,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自然还是希望丈夫能获胜。
“若是能战胜王中丞,攻取安庆自不在话下……”
此时的娄素珍已明了整个战局。
丈夫面临的最大的麻烦,其实不在于安庆,而是这个王守仁。
战胜王守仁,等朝廷平叛的人马前来,指不定要到猴年马月,皇帝的兵马有多少实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到那时,宁王很可能已经攻占南京,形成南北划江而治,分庭抗礼的局面,最后鹿死谁手就不一定了。
杏花道:“娘娘,不必担心,咱有几十万大军,那位王中丞手下没有多少兵马。”
“你不懂。”
娄素珍本想下船到岸上营地休息。
但现在心中不安,只能暂时留在船上。
一夜无眠。
她不时来到甲板上,看看岸上巡逻的士兵,又看看湖中的状况,一直到天明,远处突然火光冲天。
“娘娘,大湖上,好像起火了!”
丫鬟吓得惊呼出声。
娄素珍急忙让人在岸边架起一个相对高的台子,亲自站上去眺望,只见前方八字脑一线,火光冲天,大有火烧连营之势,随后一系列军报传来,娄素珍心凉了半截。
不出所料,宁王大败。
论军事能力,宁王跟王守仁完全不在一个量级,即便兵马数量占据绝对优势,但因其是围攻安庆不得,仓促之下回兵,军心涣散,又遇到前两年在剿灭地方盗寇上无往不利,以逸待劳的王守仁所部……
一场遭遇战先是遇挫,后又被王守仁施以火攻……
一天一夜下来,宁王所部基本溃散,光是在这一战中战死、溺死的兵马就有三四万人之众,逃兵无数。
王守仁的兵马此时已经往北掩杀而来,水陆两路并进。
宁王妃身边护卫,眼下除了逃走外,似乎别无选择。